郡主徐君陵同样脸色微白,既没想到赵都安竟将话说的这样直接,充斥威胁意味,也似被其描绘的图景所慑。
威胁?
威慑?
没错,赵都安就是在威慑。
继这对父女一开始掌握谈话主动权,赵都安将其打破后。
他一连串的主动出击,已悄然将这场谈话的局势逆转过来。
虽只有一人,却俨然占据了上风!
倒不是赵都安的谈判技巧多高明,而是因为事情本就如此。
看似风光无限,双方都在竭力争取的淮安王,其实本质是最弱的。
也是最令人眼馋的一块肥肉。
淮安王早在先帝在位时,就已经预感到太子登基后,会着手削藩。
而彼时他判断,各地王爷是无力抵抗的。
所以他提早十年,就有意识地减少私军,主抓钱财,控制地盘势力,试图与淮水道士族绑定。
颇有种“养寇自重”的意思。
朝廷中“李党”这些年能成为第一大势力,背后也有淮安王的助攻。
他故意养了这么一帮士族出来,以确保自己不被登基后的太子打压,从以后的削藩中逃脱。
淮安王想的很好,布局也很深远,他本就没有太大野心,想的也只是延续子孙荣华富贵。
但他运气不好。
没想到,老皇帝驾崩,二皇子简文玩了一手宫廷政变,直接把太子和其余兄弟砍了。
更没想到,皇宫修行二十年的三皇女执掌太阿剑,诛兄平叛。
到这里也还好,只要局势不变,他依旧可以养寇自重,双方押宝,坐山观虎斗。
但却没料到,赵都安一手新政,直接对其慢放血,并将八王与女帝的矛盾一下变得尖锐起来。
而一旦战争开启,正如赵都安所说,淮安王这块大肥肉谁不眼馋?
哪怕一开始,为了团结各方,没人会对他动手,但等新皇帝登基之后,他又该怎么办?
他有竞逐皇位的兵马么?
没有。
他有如慕王、琼王、燕山王等人可以退守原籍,以此自保的地形优势么?
也没有。
所以淮安王看似强大的外表下,是针扎就破的慌张。
赵都安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才如此直接地挑明。
“王爷,”
赵都安轻轻叹了口气,主动打破了寂静的氛围,他拿起酒壶,再一次给父女两个斟酒。
这一次,以茶代酒的徐君陵没有阻挡。
赵都安放下酒壶,认真道:
“其实您很清楚,眼下僵持不动的局势,已经是最好的了,而最坏的无疑是兵戎相见。
您若与那几位王爷站在一起,结果会比支持陛下好么?不会的。您只要支持陛下,哪怕新政的确是慢放血,但终归只是放血,不是杀人。”
赵都安眼神诚挚地说道:
“新政要施行成功,十年才初见成效,二十年或许才有大变化,若能平稳落地,淮水士族不会消失,只是没如今这般强盛罢了。
您依旧有用,陛下又何必动一个有功之臣?淮王府的富贵,子孙几辈子都花不完,又何必太贪心?”
良久。
淮安王的胖手缓缓拿起眼前的酒盅,慢慢将清冽的酒液灌入喉咙。
然后坐在椅子里,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
他睁开双眼,重新恢复冷静的眸子略带欣赏地看向赵都安,说道:
“无怪乎你能令正阳先生尊一个师字,口才功夫,的确了得。本王险些被你说动。”
赵都安扬了扬眉毛:“王爷认为我在胡说八道?”
淮安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自嘲一笑道:
“小子,你比君陵所描述的更不凡,但本王还要教给你一个道理。”
赵都安恭敬道:“洗耳恭听。”
淮安王胖脸上,浮现出慎重严肃的神色:
“没人知道雷雨和艳阳哪一个会先来,未来之事,永远无法纸上谈兵地推论出来,盖因万事万物皆有变数。
而生意场上,想说服人,靠的永远不是一张嘴。”
赵都安若有所思。
淮安王说道:“送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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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刺杀赵都安
“赵使君,请吧。”
伴随王爷一声送客,徐君陵如梦方醒,站起身,眼神极为复杂地对赵都安说道。
今晚这一场对谈中,赵都安所展现出的应变无疑令她再次对皇姐的这个面首刮目相看。
“……好吧。”赵都安双手撑着桌沿站起,遗憾地看了眼桌上的“河鲜八吃”,忽然道:
“能打包么?”
徐君陵懵了下,给他突兀变化的气质搞不会了。
“哈哈,开个玩笑,缓解下气氛。”赵都安粲然一笑,认真朝对坐的王爷道:
“多谢今晚款待,晚辈这就告辞。”
谈判归谈判,威胁归威胁。
表面关系还是没必要闹的太僵。
赵都安转身在徐君陵陪同下,往楼下走。
即将迈步下楼梯时突地听见身后,传来淮安王的声音:
“看在小女的份上,提醒你一句,朝廷在明,靖王在暗,该急的不是你,而是靖王。”
赵都安脚步一顿,笑了笑,也没回应径直迈步下楼。
到了四层,海棠等人也听到动静,起身走过来。
双方对视了眼,默契地跟随赵都安出了大风楼。
谢绝了郡主相送,赵都安站在楼下转身,望着身后六层高,极为醒目的塔型建筑,夜色下五层的灯火明亮如炬。
“走吧。”赵都安轻声道。
海棠忍了又忍,终归没问什么。
直到一行人返回拙政园,赵都安召集几名信得过的亲信关起门来,开了个小会。
跳过细节,简略描述了淮安王的态度。
“他到底什么意思?”海棠皱起眉头,“所以,他没做出表态,就把你送出来了?”
海公公、侯人猛、沈倦等人也面面相觑。
他们是更为纯粹的武人,对这种朝局心思不说一窍不通,也是知之甚少。
赵都安坐在主位,用热气腾腾的湿毛巾擦了擦脸,才平静说道:
“他的意思很明显,淮安王府的立场,不会仅凭我三言两语就说动,不意外。至于我恐吓威胁他的那些说辞,终归只是构想,谁也说不准以后如何。不过……”
“不过什么?”海棠好奇,女缉司对参与进这种大事极为兴奋。
赵都安笑了笑,目光闪动:
“我能察觉到,淮安王动摇了,所以他最终在开市上的立场,很可能取决于我与靖王斗争的胜负。呵,临别时他怕我不懂,还特意提醒了一句……
如今湖亭三派,淮安王中立,接下来我们就要与靖王为首的那帮人斗一斗,谁赢了,淮安王就可能倒向谁,呵呵……十足的商人本性。”
海棠忧心忡忡道:
“那麻烦啦,这里可不是京城,咱们能赢么?以及,怎么赢?去拉拢中立派?”
啧……你一个擅长破案的,非要来掺和权谋,你这就不懂了吧……赵都安笑吟吟纠正道:
“不是拉拢中立派,而是争取淮安王。等今日我与他见面的消息扩散开,你猜最着急的是谁?”
海棠眼睛一亮:“你是说,是靖王?”
赵都安点了点头,认真道:
“淮安王与我见面这个行为,就是在告诉靖王,因为白天他们父子被我压过了风头,所以淮安王有倒向我的倾向。
因此,靖王会很急,他必须在接下来这段时间,展示出压制我的能力和气魄来。”
“好复杂……”侯人猛和沈倦已经脑子有点乱了。
由衷感慨,权术心机这种玩意,就不是武夫玩的……
呃,虽然自家大人也是武夫就是了。
至于老供奉,压根不理会,始终假寐打瞌睡。
“总之,接下来一直到湖亭之会开始,我都必须保持高调,”
赵都安无奈地看了眼他们:
“至于你们,也要打起精神,防备靖王随时可能找我麻烦。”
角落里。
社恐霁月和酒鬼浪十八终于提起精神,摩拳擦掌。
……
……
就在赵都安返回拙政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