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陵仪态娴雅,走到父亲与兄长身旁,心中有些隐隐的得意:
“我早说过,徐景隆非要摆下这一场,只会自取其辱。”
“倒也未必,”淮安王徐安搓了搓被江风吹的硬邦邦的脸,眼神中透着思索:
“走吧,上半场的戏看完了,也该回去休息下,等下半场了。”
徐君陵看向父亲,试探道:
“您指的是靖王的反应?
徐景隆大败,这件事不算结束,等赵都安上岸,免不了与靖王有一场交锋。
恩,今日徐景隆这艘船上,邀请的那么多宾客,都是那些站在靖王府,或者说站在朝廷对立面的地方士族的子女。
他带着这一船人过去,既是找个外出游玩巧遇的由头,更是给赵都安看,给眼下湖亭城中那些尚未表态,举棋不定的各方势力看……
所以,赵都安与靖王的一举一动,都牵动影响着朝廷开市的成败。”
徐千愣愣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妹妹,一脸懵逼:
“啊?这么复杂的吗?”
徐君陵懒得搭理他,气质文雅的郡主静静望着父亲,道:
“我们又该怎么表态呢?”
大腹便便的淮安王收起镜筒,略显肥厚的脸庞上,小眼睛透着精明:
“什么都不做,外人都说为父是墙头草,说为父这种人最容易倒霉,哪一方胜了都要清算……
呵呵,这帮读书只读在口头的人却不肯动脑子想想,为何大虞九道十八府,要么是地方王府压过了世族,要么反过来世族压得王府没脾气……
唯独在淮水道这个地方,为父却与各大士族相安无事?”
淮安王丢下这番话,却没有解释,而是转身背着手,慢悠悠下楼去了:
“走了,君陵你准备一下,带一份薄礼,稍后以私人身份去见一见这个赵都安。”
“女儿知道了。”徐君陵轻轻点头。
旁边。
徐千继续懵逼,伸手拽住妹妹的袖子,迟疑道:
“你俩刚才说的什么意思?风太大,为兄没听清。”
呵呵……行吧,风太大……
徐君陵一副看自家傻哥哥的宠溺眼神:
“下楼,回家慢慢说。”
“奥。”
……
……
官船上。
赵都安目送战船离开,挥挥手,下令船只继续前行。
转身走回了船舱,进入舱中的一瞬间,他脸上伪装出的诸多神采悉数消失不见,认真看向老供奉:
“公公,方才我察觉有人窥探。”
海棠神态错愕:“有吗?”
她完全没感应到。
海公公点了点头,说道:“岸上山腰那边。”
赵都安问道:“知道是谁吗?”
海公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当咱家是千里眼?还是精通探察的术士?”
我就问问……你急啥……赵都安腹诽,转而问道:
“那个断水流到底什么实力,方才是没留下,还是留不下?”
海公公本想逞能说是前者,但终归还是叹息一声:
“老了。武夫与术士不同,术士越老越强,武人过了巅峰,前方却都是下坡路。”
语气意兴阑珊。
海棠倒没意外,人老力衰乃天地道理,海公公活了一百多年,还能有世间境大圆满实力,已经足以自傲了。
她认真说道:“你这般折辱徐景隆,之后上岸靖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赵都安却嘿嘿一笑,腹黑本性暴露无余:
“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我赌靖王不敢做什么,恩,起码接下来几天不敢。多了不保证。赌给对方洗一个月里衣。”
“好……诶,等等,”
海棠一下察觉不对,没好气道:
“你不能正经点?就不怕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
赵都安哈哈一笑,看了眼装耳背,懒得搭理小辈斗嘴的老供奉,笑道:
“那就看公公打不打小报告了。不过以公公对你的宠爱,肯定不想你因为这种事被陛下记住的吧?”
蟒袍老太监坐在舱里,望着外头江上繁忙的湖亭码头,嘴角微微上扬。
年轻真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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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让靖王来见我
“我不赌了!”
海棠抱起胳膊,冷哼一声,脸庞还跟动漫人物赌气似的,侧过去四五十度角仰头。
眼角那一滴泪痣愈发显眼。
“哈哈,那就赌一个月俸禄,这总行了吧。”赵都安打趣道,与女同僚开玩笑这种事,讲究一个适可而止。
行程太苦,动不动打打杀杀,他刻意逗闷子缓解紧张情绪。
“一言为定,”海棠叹气道,“相比这个,你先出去看下你那两个奇葩护卫吧。懂不懂什么叫收买人心?我瞧他们也受伤了。”
“我懂。”赵都安笑了笑,迈步返回甲板。
视线略一扫,便锁定甲板一角,正坐着调息的武夫与术士。
浪十八双手虎口开裂,正用陶碗盛了烈酒,洒在伤口上龇牙咧嘴。
旁边社恐人霁月则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黑乎乎的发丝披洒下来,遮住了整张脸。
“伤势如何?”赵都安微笑着走过去,蹲在了地上。
浪十八有些意外,那沧桑满是胡茬的瘦削脸庞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外伤,休养几日即可痊愈,不会耽误保护大人行程。”
霁月从抱膝状态微微抬头,露出湿漉漉黑发下隐约的眉眼,轻声道:“没……事。”
老社恐了。
“给你们准备的。”赵都安翻手取出一个木匣,其中放置一红一白两粒大丹。
将红的给浪十八,道:“包外伤的。”
曾经身为拒北城将领,如今却已隐姓埋名的北地刀客坦然收下,将丹药打入青皮葫芦,就成了药酒:“多谢大人。”
赵都安点头,将白的一粒示意霁月来拿:“包术士法力恢复的。”
“谢谢……”
霁月蚊呐般吐出两个字,然后小心翼翼伸出苍白的手,却拿了个空。
赵都安猛地将盒子挪开,然后又递过去,笑呵呵道:“本官好奇哈,你这眼睛里看不见瞳孔,能看清人么?”
“……可以。”霁月干巴巴回答,然后第二次伸出手腕尚带着疤痕的手,又抓了个空。
霁月:“……”
第二次冷不丁将盒子挪走的赵都安笑眯眯道:“还有个问题,你这衣服湿乎乎的,不用换吗?舱里有干的。”
霁月:“不用。”
然后她黑发间隙里,两只白瞳看到眼前这个年轻官员“哦”了一声,又将盛放丹药的盒子递了过来。
霁月学乖了,没敢伸手。
“给你吧,不逗你了。”赵都安哈哈一笑,将盒子塞给她,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这两个护卫都是大有故事的人,与寻常步卒不同,哪里是可以轻易收买人心的?
当前阶段,无非是增进熟悉罢了。
霁月愣愣地双手捧着起丹药,小心翼翼看了离开的赵都安好几次。
确定没看自己后,才飞快地一口吞掉,像是生怕食物被抢走的小兽,结果吃的太急,噎的直翻白眼……
“喏。”旁边,浪十八将一碗药酒递过来,冷酷的像个杀手。
“……”霁月捧起药酒将丹药顺下肚子,递了回去:“谢……”
却见浪十八压根没搭理自己,扭到一旁独自喝闷酒去了。
霁月默默地抱紧膝盖,黑发遮住了一张脸。
……
……
不多时,官船顺利驶入湖亭码头。
当赵都安一行人走下船只,看到码头已经戒严,有一群身穿官袍的文臣翘首以盼。
其中不乏淮水布政使这等执掌一道的大人物。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站在官员队列最前头的,竟不是几名绯红袍子,而是一袭青袍。
“赵大人!下官苦等多日,终于将您盼来了!”
为首面熟的中年人大笑着迎接上来。
“冯举?”赵都安微微一怔,神色惊奇:“竟当然是你啊冯主事。”
眼前的中年文官,赫然是老熟人吏部主事冯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