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就在眼皮底下,后者鞭长莫及。
陈红叹息道:“而且,今日的会审也不顺利,高廉在堂上咬死了被污蔑,那王楚生提供的证据,也真被找出了瑕疵。”
赵都安皱眉道:“咱们回京前,已经核实过一次,高廉犯下的那诸多案子里,虽未全部证实,但有几件重要的,已是有铁证的。”
陈红苦涩道:
“话虽如此,但奈何王楚生的话里,并非全都无懈可击,一些指控的确证据不足,或是线索被销毁,或是他添油加醋,或是他替高廉办事,并不知晓全貌……
总之,被挑出问题后,李彦辅的人就咬死了,说既有许多假的,那如何说明其他证据是真的?要求重新核实。
可南方士族这样运作下去,只怕对我们有利的证据,会越来越少。
而且,李彦辅眼下在刻意,将这件事往逆党上引导,在宣称,诬陷高廉,迫使朝堂内斗,是逆党的阴谋,不可遂人愿。”
说着,他摇了摇头,又振奋起来,道:
“不过,袁公方才也与我们说过,眼下我们有两个优势,一个是陛下只给了十日期限,只要熬过去,李彦辅没法在余下的几天内翻盘,局势就还在我们掌握中。
二来,只要县令王楚生在,李彦辅想颠倒黑白,就绕不过去。”
赵都安点了点头,心下稍定。
只是心头莫名蒙上阴云,沉甸甸的,生出不妙预感。
总觉得事情不会顺利。
不过这件事不在他的职权内,也就只能交给陈红等人博弈。
……
晚上,赵宅。
卧房内,赵都安洗漱完毕,再次进入冥想。
出现在破败庙宇外。
这几天,他全部心神都放在攻略裴念奴上,每天准时进入《六章经》,给金甲女人讲故事。
而随着故事情节推进,不断深入,虽然每次都是被秤杆戳死,但他明显感觉到,裴念奴的敌意和冰冷在减弱。
就像不断焐热一块冰,水滴石穿,总会有变化。
这次,当赵都安站在庭院中,将一段剧情高潮讲完,并留了个后续的引子后。
他睁开了眼睛,做出坦然赴死状态,心说:来吧,我做好准备了。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屋檐上端坐的嫁衣女术士在怔怔出神,似乎犹自沉浸在修仙故事中无法自拔。
虽因面甲的存在,看不到表情,只能瞥见小半个白皙下巴,但赵都安从她轻轻摇晃的两只小腿幅度上判断出:
“这娘们听爽了……”
果然,片刻后,因为憋了几天的剧情终于说完,听爽了的裴念奴垂眸,俯瞰下方的赵都安,大发慈悲地没有戳死他,而是轻轻颔首,说道:
“……很……不错……”
虽然故事里讲的修仙世界,和现实差异颇多,似乎是凡夫俗子构想出的一套修行法,但裴念奴还是听得很爽。
比她听过所有的故事,都好一些。
“当……赏……”
不等赵都安表达感谢,就听裴念奴又吐出两个字。
继而,她抬起一根手指,朝赵都安眉心一点。
一缕白色火焰倏然钻入赵都安眉心!
伴随着灼热的触感,这一刻,赵都安只觉脑海中好似有一股洪流炸开。
他对这并不陌生,当初老徐教他武技的时候,也有类似的体验,但远不如这个粗暴蛮横……
“此术……为‘灵焰’……可灼烧旁人神魂……肉体不留痕……心火灼烧,如剥皮酷刑,对男子尤为酷烈,有害无益……于女子除痛苦外,却有好处。”
脑海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赏……下次,继续。”
裴念奴传法完毕,身旁秤杆如飞剑掠出。
噗!
……
赵都安从卧床上,猛地坐起,愣愣地张开手掌,掌心隐隐浮现出一朵白色火焰,继而湮灭。
“神章境界的术法……我身为武人,可以用武者气机催动的术法……”
赵都安眼中爆射出惊喜,终于掌握神章境的第一个术法。
“裴前辈还是很大方的嘛……我找到《六章经》正确的打开方式了……”
赵都安正准备尝试一下新技能,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伴随着敲门声:
“咚咚,少爷,外头有人找,是个自称陈红的御史。”
陈御史?
他大晚上来我家做什么……
赵都安愣了下,起身踩着鞋子,披上外套,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走出去,就看到夜色下,陈红脸色难看至极地等在门口。
“陈御史,发生什么了?”赵都安心头莫名一沉。
陈红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句话:“王楚生,死了!”
第317章 幕后之人
死了……死了……
月光下,赵都安脑子嗡了下,思维有了片刻的迟滞,继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王楚生?死了?怎么回事?”
陈红脸色发白,给他盯着,没来由气势一弱,如同做错事了般,说道:
“就是,约莫大半个时辰前,突然接到的消息,才得知他在牢狱中,突然死掉了,还是狱卒察觉他一动不动,上前查看,才发现的。”
赵都安上前一步,沉声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是人怎么会死了?”
他第一个念头,是人被灭口了。
在这个敏感的关口,关键证人突然死掉,他没办法不去这样猜测。
陈红显然知道他关心的是什么,忙解释道:
“我们一直对他看管的很紧,在牢狱中,都关押在单独的一片区域,能接触到他的,都是严加筛选的,就是为了防止出意外。”
但还是出事了……赵都安盯着他,不吭声,静待下文。
陈红说道:“仵作已紧急鉴定过,说是发病猝死,所以才死的无声无息,但在检查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一个针眼。
我们怀疑,他可能不是在牢房中被杀的,而是这几日,外出被提审去公堂,沿途路上,遭遇的暗算,可能是中了某种延迟发病的毒……
但只是猜测,尚未证实。”
公堂审案,来回提审,人多眼杂……有机会动手的人并不少……
赵都安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已是镇定下来:“如今局势如何?”
陈红飞快道:“眼下,三法司的大人们都被惊动,袁公他们已经连夜进宫去了,私下叮嘱我,过来知会您一声。”
赵都安被气笑了:
“知会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案子主审官!我把人千里迢迢带回来,倒是死了个透!”
陈红嘴唇嗫嚅了下,解释道:
“您毕竟是抓人的钦差,如今,王楚生死了,整个案子的定罪必起波折,袁公是担心,等明日,关于其畏罪自杀的消息,或将传开……”
“好了,让我想想!”赵都安摆手,他手指抵住额头,在自家院门前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不好的预感,终于还是应验了。
联想起下午时二人见面,陈红还在说,有王楚生这个人证在,大局无恙,结果才过了几个时辰,人就凉了。
赵都安难掩焦躁,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
“李彦辅疯了?敢在京城用这种手段?”
赵都安不理解,这与他了解的相国行事风格迥异。
起码在他过往几个月,与李党的交锋中,这位宦海沉浮多年的老人,更多体现出的,是“隐忍”二字。
哪怕出手,也都在官场“游戏规则”之内,如这般直接掀桌子的粗暴手段,着实令人难以想到。
或许,这也是三法司虽已加强了保护,但还是出了疏漏的关键因素:
没人想到,有人会真敢冒大不韪灭口!
“好了,我知道了。”赵都安深吸口气,开口说道。
他意识到,这件事眼下最焦急的,不是他这个已卸任钦差的人,就算定不了罪,似乎也怪不到他头上。
所以,自己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大人好生休息,我先行告辞。”陈红也只是奉命来通知一声,见状告辞离开,突逢大变,他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
同一个夜晚,相国府。
当王楚生死讯传出时,李彦辅立即得到了消息。
此刻,相国府书房内,灯火通明,窗纸上倒映出屋内数道人影。
“啪!”
一只青花瓷盏被狠狠摔出来,呜的一声,擦着书房内站着的一名中年男子的耳畔,撞在紧闭的房门上,摔成两半。
杯盏内溅出的水渍打湿了男子华贵的衣裳。
这名面如冠玉,仪表堂堂,甚显斯文的中年人却只是默默拿出手绢,擦了擦肩膀与脖颈。
平静地望向书房长桌后头,面露愠色的老人,轻声道:
“李相息怒,气大伤身,您的身体若气坏了,我可背不起这个罪责,回家后,家里老太太会骂人的。”
李彦辅摔出杯盏,犹自站在一副泼墨竖幅的泼墨大画下。
画上那条墨色的怒蛟,好似一尊法相一般,悬在身披红色常服,凌乱须发因怒极而张扬的老人背后。
“气大伤身?你沈家何曾在意老夫这具骸骨?怕不是,盼我早死吧!”
李彦辅目光森然地盯着对方。
一国权相动怒,虽是凡夫俗子,却也令房间内,好似大海上阴云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