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好像在什么地方,也与他说过。
莫愁摇摇头,将杂乱念头抛开:
“算了,你也不用我教。”
说着,她先轻轻叩门,然后才缓缓推开门扇。
“吱呀——”
此刻,夕阳已沉入地平线,浓密的乌云,令天光有些晦暗。
房间中,没有掌灯,光线有些暗,这座偏殿是仿照金銮殿的格局。
但更“平易近人”一些。
大虞女帝徐贞观一身常服,没有往日上朝的肃穆威严,也没有平常的仙子清冷。
这会面无表情,端坐主位的明黄座椅上。
在她下首两侧,摆放着两排椅子,椅子中间,是一方方桌案。
此时,一名名身穿官袍的大臣,分列左右,正激烈商讨着什么,似乎还在争吵辩驳。
二人进来时,数道目光投来,表情各异。
赵都安低眉顺眼入殿,瞬间从张扬跋扈的“赵缉司”,切换为“小赵”。
脚步轻盈地跟在莫愁身后,视线一扫,先是捕捉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耄耋之年,面如重栆的当朝太师董玄。
儒雅清俊,穿对襟大青衣的御史大夫袁立。
曾经在大理寺,三司会审,主审官之一的刑部尚书。
恩,便宜师兄马阎不在。
应是由于诏衙的特殊性质,实在没必要出现在这种场合。
此外,还有数张全然陌生的脸孔,身份各异。
其中一道视线,最令赵都安在意,当那股视线投来时,他凡胎高品武夫的预警下意识应激。
肌肉绷紧,气海紧缩,浑身汗毛都有一瞬间的立起……
好似,人在野外,被猛兽盯上。
并非是敌意,而是身为修行者,对武道强者本能的应激。
“除了贞宝,这里还有武道强者?是了,皇党大佬的聚会,其中不只有文官,还有武官……”
赵都安循着那目光望去。
眼帘中,映照出一名穿武官袍服,面色白皙,颌下蓄短须的中年人。
对方似察觉他的紧张,那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如潮水退去,消失无踪。
徐贞观朝这边看了眼,没说什么。
继续在人前扮演威严的帝王形象。
“你坐这。”
莫愁指了指临时在最末尾,加的一张椅子,小声说。
赵都安点头坐下。
殿内,方才因他进来,稍稍中止的商议再度开启。
而听了一阵后,赵都安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因为他发现,这帮皇党大佬紧急聚集磋商的,正是陈正儒准备发动舆论攻势,反攻新政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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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回禀陛下,庙堂之危局已于今日,迎刃而解
自己刚解决的问题,发现皇党大佬在集体严肃讨论,是什么体验?
赵都安的感觉挺奇妙的。
偏殿内,气氛凝重而紧张。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大虞朝这艘战舰上举足轻重的一员。
此刻,神色因连日来的神仙斗法,都浸润着疲惫。
“……总之,事件如今已是十万火急,怪老臣未能及时体察,竟令对方在眼皮子底下,于翰林院中,纠集了众多力量。
若非有学生得知,透露传达,等士子群起而攻,抹黑新政,甚而攻讦陛下德行,只怕棘手。”
董太师喟然叹息,疲倦的脸上,满是自责。
龙椅上,徐贞观闻言摇头道:
“太师不必如此,朕知道,太师鞠躬尽瘁,精力悉数铺在修文馆内,如此年纪,已无暇顾及那许多,这才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
儒雅清俊的大青衣也出声附和:
“为今之计,该议如何反制。”
刑部尚书头疼道:
“只怕困难,书生议政,自古有之。如今京城士子,多少背后都有家族,岂会愿意束手就擒?依我之见,还是该分而化之,揪出学子中领头的,许以利益,才是正理。”
一名官员道:
“此言在理,只是时间来得及么?况且,发动此事的,乃是那陈正儒,背后必有李彦辅支持,其挑出的‘骨干’,只怕也难以收买。”
一时间,群臣各抒己见,却都遭否定。
赵都安好奇听着,发现这小朝会不愧是“关起门来”的,大家商讨起来,并不遮掩。
说话也不云山雾罩,比如收买“领头”的学子,就明晃晃地说出来,也没人觉得不对劲。
这种话,若公开出去,会被读书人喷死,立为奸臣典范。
他若有所悟,所谓的“自己人”,本质上,便是一群人一起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说一些见不得光的话。
如此一来,彼此才能互相信任。
前世他曾困惑,为什么时代进步了,那些享受着充沛物质,分明可以合理地满足需求的大人物们,仍会不时被曝光出,集体参与变态行径。
每一件曝出来,都耸人听闻。
一种解释是有钱人阈值高,寻找刺激,或者抨击其人性丑恶。
但还有一种解释:
哪怕时代进步了,可人与人之间,想迅速地,缔结信任的最有效方法,仍旧只有一起做件坏事这一种方式。
……
“薛枢密使如何看?”
讨论中,忽然有人发问。
目标,赫然是赵都安入殿时,感受到的那股威压视线的源头。
枢密使?薛?赵都安猛地明悟对方身份——薛神策!
大虞朝,最高的军事衙门,乃是“枢密院”。
类似“军机处”,负责调集指挥兵马作战。
与负责“后勤”的兵部,共同掌控遍布大虞九道十八府的百万军卒。
当今,枢密院最高长官“枢密使”,乃是大虞朝赫赫有名的“军神”,薛神策。
其在先帝时期,便已坐上这个位置,非但战功彪炳,且个人武道修为深不可测。
当初,赵都安意外侦破“火器匠人案”,得知枢密院中潜藏逆党。
那是他与这位枢密使的第一次“接触”。
却直到今日,方甫见到真人。
穿武官二品绯红袍服,胸口绣着方正的“狮子”图案,面色白皙,颌下蓄短须。
约莫四五十岁外表,隐约可见年轻时英挺俊朗的大虞“军神”自始至终,少有发言。
这时见众人望来,平静开口道:
“薛某一介武夫,只懂排兵布阵,耍枪弄棒,若依我之见,趁着对方尚未发动,先寻个罪名,将诸多首犯擒下,所谓擒贼先擒王,如此,立竿见影。”
好家伙……英雄所见略同……
赵都安心中啧啧称奇,心说这不就是我刚刚做的事吗。
折腾了那么一圈,就是为了擒下“李彦辅”这个王。
众臣面面相觑,刑部尚书委婉道:
“薛神将的法子,不无道理,只是如此粗暴,唯恐刺激到那群士子,反而不好,若实在没有好的方法,再做考虑为宜。”
心中暗骂,抓人谁不会,但问题这不是良策啊。
你今日敢抓,明日准保整个京城舆论大哗,一群热血冲头的年轻学子起身抗议。
薛神策平静地闭上眼睛,恢复假寐:
“那薛某没办法了。”
群臣叹息。
一时间,会议陷入僵局。
几条对策,都各有弊端,着实难以取舍。
殿内的气氛如外头的天色一般,笼罩乌云,沉闷异常。
主位上。
徐贞观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心知最终只能自己拿主意,美眸扫过群臣时,视线忽然停在末尾的小透明身上。
她察觉到,中途溜进来的小禁军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过往的经历,令女帝对这家伙早已不敢轻视。
何况新政本就由他提出。
之前,命莫愁将他带进来,也未必没有想听听他意见的想法。
“赵卿,你可有话要说?”
伴随女帝开口,殿内群臣先是愣了下,旋即一道道诧异的目光,同时汇聚于某人身上。
赵都安宛若享受全场的聚光灯,却丝毫不见局促,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