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都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说道:
“事情尚未尘埃落定,有些话却不好透露,师兄若信我,便在车厢中好好坐着。
稍后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弄出响动来,只要记得一条,唯有听到我喊你出来,才可露面。”
马阎默不作声,闭上眼睛,这便是默认了。
……
……
张晗今日醒来很早。
算不上特殊,身为精于剑道的神章境武夫,他有每日清晨练剑的习惯。
武夫的修行比术士要艰苦很多,讲究不可懈怠,松懈一日,便须三日才能补回。
身为牡丹堂缉司,诏衙里知名“卷王”,督公之下第一人。
他有着严格的作息,无论昨晚睡多迟,黎明时分都会醒来,吐纳养气,于庭中练剑。
待晨光熹微,沐浴用餐,抵达衙门点卯。
风雨无阻。
但今日,张晗用完饭后,却呆坐于堂中开始走神。
昨日督公的禁足令颁布,在八名缉司间引发轩然大波,再结合梨花堂的异动,张晗已然有所猜测。
更隐隐生出预感,今日会发生大事。
“老爷,老爷!”突然,张家门房急匆匆奔进来,喊道:
“外头来了一群诏衙的官差。”
端坐堂中,闭目养神的张晗骤然睁开眼睛。
耳廓微动,清晰从院外马蹄声中,辨别出人数。
甚至在脑海中,描摹出那队官差分成几队,分别包抄,围堵封锁了自家宅院的路径。
“老爷,后门也来了官兵,瞅着凶神恶煞!”厨娘也惊慌奔来。
这些家仆分不清那些官差隶属于哪座堂口。
但身为人的本能,可以轻易辨别,对方来者不善。
张晗身旁,红木桌案上横放的一柄沉重“七尺剑”骤然出鞘!
于气机牵引中,将剑柄递入主人手中。
约莫三四十岁,器宇轩昂,肤色偏白,有些面瘫脸的牡丹堂主起身,一步步走出厅堂。
清晰瞥见,庭院四周院墙上,皆有弓弩手跃起,将闪烁寒芒的箭矢锁定他全身。
“砰!”
大门被劈开,梨花堂的阎王们鱼贯而入,为首的,赫然是昔日下属,侯人猛。
“大人!姓张的没跑!”
侯人猛咧嘴笑道,全身肌肉紧绷,警惕至极,面对昔日长官,他深知双方差距。
张晗瞥了他一眼,视线便绕过他,望向如浪分开的人群后,那一袭玄色缉司袍。
赵都安施施然走来,在数丈外站定,微笑道:
“张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第99章 内鬼出笼
剑拔弩张!
玄黑色的锦衣官差如漆黑的海浪,被赵都安劈开,却也将他送上风口浪尖。
庭院中武夫气机震荡,绵密交织如蛛网,实打实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赵缉司!”
张晗那张面瘫脸上,罕见地浮现疑惑:
“你这是何意?”
赵都安笑眯眯道:
“张大人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按说,你乃是我的前辈,该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张晗沉默了下。
视线逐一扫过诸人身上防具武器,破甲劲弩,忽觉风也冷冽起来:
“我听闻,梨花堂今日似有任务,外出缉捕逆党,但不知真假。如今看诸位模样,却莫非怀疑,逆党藏匿于本官家中么?”
赵都安笑呵呵道:
“不敢。我只是怀疑,逆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张晗愣了下:
“你怀疑本官是逆党?”
赵都安怅然道:
“我起初也不敢相信,张兄竟便是藏匿于衙门中的内鬼,呵,事实上我也是今早才确定,否则张兄昨日便已被督公亲手擒下,倒也不至于苟活到今天。”
他身高与对方相仿,但此刻却居高临下,幽幽叹道:
“张兄,好歹同僚一场,我劝伱还是放下武器,主动投降,随我回去见督公,乃至圣上,或念及你这些年功劳,从轻发落,但你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呵……”
轻笑一声,周围弓弩齐齐发出弓弦绷紧声。
侯人猛等人,手中刀也悉数灌注气机。
杀气沸腾。
神章境虽强,但猛虎亦架不住群狼。
梨花堂官差们全副武装,防具武器加持,再辅以配合,的确有与神章境掰手腕的能力。
见状,张家仆从们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不敢动弹,从后宅奔出的家眷也被官差持刀逼退。
张晗独自一人,手持七尺剑,宛若站在漆黑海浪前的一块礁石。
他沉声道:“赵缉司,各种或有误会,张某绝不会……”
赵都安厉喝:“那就放下武器!”
张晗愣住。
赵都安脸上笑容悉数敛没,只剩阴沉暴戾,衣袖鼓荡,丝丝霸道气机弥漫:
“你当知晓,本官背后站着的是陛下!你若问心无愧,便丢下武器,随本官回去,否则……”
他狞笑一声,抬手作势欲挥:
“梨花堂!”
身后,排成半圈,手持寒铁盾牌,充当步卒的官差踏步超前紧逼。
双方逐步迫近,张晗身上武夫气劲也应激发出,手中七尺剑嗡鸣震颤。
然而,这位牡丹堂缉司终归长叹一声,闭上双眼。
“当啷!”
七尺剑丢在地上。
平展双臂,慨然道:
“张晗俯仰天地,无愧于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日蒙冤,便随你入狱又如何?待陛下,督公查明真相,定还我张家清白!赵缉司,动手吧。”
赵都安举起的手停在半空,眼神惊疑不定,递了个眼神。
顿时有两名随从差役,胆战心惊上前。
用准备好的一副专门对付武夫的,特制黄铜枷锁,将张晗脖颈,双手禁锢。
直到彻底锁住,众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确认其不会暴起杀人。
“赵缉司,我尚未判罪,望你莫要惊扰我家中亲眷,更莫要惊扰邻里。”
张晗说了几句,又扭头望了眼身后哭成泪人的家人,嘴唇动了动,终于转回头:
“走吧。”
旋即,却见赵都安眼神古怪地看他,并未接茬。
周围锦衣没得到赵都安命令,也没动。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张晗皱起眉头:
“赵缉司,莫非这点要求,也不肯?”
下一秒,却见凶神恶煞的赵都安忽然哈哈大笑,张开双臂热情走过来,亲手为其解下枷锁。
满脸真诚:
“张大人忠心天地可鉴,赵某着实佩服。多有惊扰,还望担待。”
张晗懵了,或哭泣,或绝望,或胆寒的张家人也都懵了。
不只是他们,哪怕是有少许心理准备的锦衣官差们,也都愣了。
心想自家大人是学过戏么,这脸说变就变。
张晗茫然:“你这是……”
赵都安笑道:
“此事三两句说不清,赵某还赶时间,张大人且在家中等待消息,谨记督公命令,家中人切莫外出,以免发生误会。”
说完,他一挥手:
“撤!”
大群官差如退潮的海浪,消失在门外。
唯独留下半扇被破碎的大门,凄惨地悬在门柱上。
门洞里,是簇拥在一起,泪水犹挂在脸上,于风中凌乱的张家人。
……
……
马车继续行驶。
车厢内。
凭借超凡感官,将院中经过“听在耳里”的马阎表情先后经历了茫然,愤怒,疑惑,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