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得到了一个又一个否定的答案——他害怕去知道。
“我们结过婚又怎样呢?这会给我什么?都结束了……都过去了。”亚当假装不在意。
“可能吧,”休斯博士不置可否。
“她是怎样的人?”亚当问。
休斯博士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中掏出来某种东西,拿到了亚当面前。
亚当认得那是什么。
一根自动注射笔,形状看上去是个橙色圆柱体,顶端的针头被透明帽保护着,笔身上印着醒目的黑色“Z”字标记。
这东西其实是他的。
亚当记不清从何处得到它的,也不清楚自己已经持有它多久。
但他知道,只要注射这支笔里的药物,他就能记起一切,包括被封存的记忆。
而这将导致他的死亡,对所有人都一样。
但他会记起来。
所有。
亚当耳边响起悠扬的歌声,花园中的阳光变得朦胧而混乱。
他看到了休斯博士的眼睛,休斯博士在悲哀地微笑着。
亚当的眼开始放光,视野渐渐被金白色光斑淹没之.
第四百一十二章 以爱之名,再见了亚当
“停停停,亚当不是去和3125决战的人选啊???我还以为他补充一波技术,直接进化成超级无敌形态,把3125摁在地上揍呢。”
“别闹,不是每一个人都叫「管理员」,也不是每一个至高神性都像「黑月」那样丢人。”.
“「黑月」丢人?你在说什么?「黑月」能秒一切有意识的存在,这不是天克「逃亡者」?「黑月」必秒「逃亡者」?”
“「逃亡者」本体是「第五海星」,「黑月」G了,「第五海星」还活着,「逃亡者」必秒「黑月」。”
“建议不要论战,真想论战可以先去和「管理员」打一架,你把祂打赢了,你说谁强就是谁强好吧。”
……
Site-167,地堡之内。
在休斯博士巨大幽暗的独眼中,地堡的光透过瞳孔,聚焦于亚当沉睡的身躯上。
钢针刺破皮肉,注射装置触发,冷冽的药液被注入亚当体内,他的面容开始扭曲,舒缓的眉毛逐渐紧蹙。
休斯博士注视着亚当的躯体,对亚当遭受的痛苦心知肚明。
但他没有停止动作,心里更没有任何中断这一过程的想法。
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形式记忆强化的普通人,在被注射了一整支Z级药剂后,会变成什么样?
会在极致的痛苦中记起一切,包括被物理性切除的记忆。
然后是死。
那之后呢?
他会变成「幽灵」,进入「天国」吗?
也许曾经可以,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天国」在理念界之内,而理念界依托于人类文明存在,当人类文明覆灭,理念界随之崩塌,「天国」只剩倾覆一个结局。
亚当是这宇宙最后一个人类,当他死后,「天国」最后“八七零”的碎片不复存在。
理所当然的,他无法前往「天国」。
同等糟糕的是,这世上没有谁能锚定他的存在,休斯博士或许能借助零星的记忆碎片强行保他一阵,但时间终归有限。
所以,亚当死定了,魂飞魄散。
休斯博士知道这一点,他将必死的选项摆在亚当面前,他知道亚当会这么选。
亚当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在虚幻的世界中接过了针剂,坦然赴死。
如果在这之外存在选择的话,他当然不想牺牲自己,就此死去。
但这操蛋的现实,还给他留下了什么选择的余地吗?
他当然可以拒绝接受这一命运,离休斯博士、离地堡、离Site-167远远的,趁着自己身上还有它们的味道,躲回Site-41,度过余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Site-41的逆模因立场,大概是这星球的独一份。
他若是不想被3125的军团所捕获,再次被3125所洗脑,被转化为祂忠诚的爪牙,就得老老实实在那座坟墓待到死。
等他死后,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就这样了。
基金会彻底失败,人类彻底毁灭,只有「收容物-3125」大赢特赢,祂又成功灭亡了一个文明,可以将目光移向新的受害者了。
Z级药剂的注射即将完成,亚当眼中的美好幻境更加朦胧起来。
他能感觉得到了,他大脑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而且似乎无法遏制。
但相应的,在朦胧的白金色光芒中,有什么东西开始破土而出,闪烁着各色的光芒,万花筒一样绚烂。
这时,他听见休斯博士问:
“你怕死么?”
那道声音似乎从极远处传来,飘忽不定,严重失真,他仔细分辨了一阵才理解了休斯博士在说什么。
亚当这才意识到,不光是视觉,他的听觉也受到了影响。
“应该是怕的吧。”
“但……必须要做个了断。”
这世界上可能有大无畏的牺牲者,但亚当不觉得他在其列。
他不过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和人类世界的几十亿人一样,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没有什么拯救人类的宏大理想。
休斯博士的声音更加飘渺与模糊了:
“一路顺风,亚当先生。”
……
下一刻,亚当眼前的景象轰然破碎,他的眼前随即出现了近乎于纯色的白金光芒,这璀璨的色彩笼罩了整个世界,洪流一般奔涌而来,带着他逆流而上。
过往的一切分毫毕现,如同时钟倒转。
那是恐怖的流浪经历,他在荒野与城市的废墟之中穿行了数月,忍受着致命的偏头痛。
那是他亲手开枪,处决了背叛人类的叛徒。
那是在学校里与乌尔里希的交谈,这记忆如此短暂却又格外痛苦,留下的印记犹如枪击。
然后他见到了自己失落的那段漫长时光,看见自己陷入到「收容物-3125」当中,与黑暗而金属般的地狱同谋、沆瀣一气。
他的罪行,他无可饶恕的罪孽一一映照而出。
亚当想要辩解,想要逃开,但药剂逼他去思考这些事情,去直视他的所作所为。
时间在这里膨胀开来,被异常的质量拉伸到了极限,仿佛持续了整整十年。
接着,是音乐会上的噩梦一幕。
之后,有两年,是一片空白。
然后是马里昂,她最终平静地将他从她的生命中撕去,同时也把自己从她的生命中撕去。
接着是再之前的几个小时,那最糟糕的时刻——马里昂再也不认识他了。
亚当继续从记忆之中穿过,悄无声息之间,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疲惫,神经末梢也传来令人烦躁的不适感。
Z级药剂的副作用,出现了。
亚当没想到倒计时来的是如此迅速,他还没有和马里昂说上话,死神就来到了门口,礼貌地敲门,提醒他注意时间。
“问题不大,”他自我安慰道。
再然后,是两天前的早上六点十五分。
马里昂在车门边,正准备去工作,工作手机里打来的重要通话让她心烦意乱,而亚当留在门厅边,看着她离开。
亚当要开始他的巡演,这将占用他两个晚上,所以这是两人以夫妻的身份最后一次见面。
亚当勉强抽离出些许意识和思维,强行在这洪流中稳住脚跟,将逆流的速度减缓了些许。
他大声呼唤:“马里昂!”
马里昂收起电话,转过头来。
终于,亚当又一次看见了她,那是马里昂,完完整整的她,与记忆中的形象一模一样。
她如偶像般明亮发光,对着他露出了久违的微笑,那笑容持续得如此之久,甚至有些荒唐。
亚当记忆中的马里昂“活”了过来。
她说:“现在,你懂了吗?”
“是的,我懂了。”
倒退的时光中,亚当忍着头痛,快步走向她。
两人紧紧拥吻。
看得三月七和“星”不约而同架住了白玄,还有一个停云在一旁笑靥明媚。
景元古井无波,丹恒依然冷面,彦卿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意思,瓦尔特·杨神情之中带着些怀念。
倒是符玄面色略有古怪,偏过头去,继续观察「建木」的变化,体会着幻胧越发庞大而纯粹的生命力,以及实力不断拔高带来的压迫感。
“但为什么你要赶我走?”
马里昂没有回答,她紧紧回抱着亚当,倚在他的胸膛之上,静静听亚当抽泣。
等到亚当遭受的所有苦难都顺着泪水排出,马里昂才缓缓昂起头,抬起手,拭去他满脸的泪水。
“你经历了一段地狱般的时光。”
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亚当吸了吸鼻涕,心里的话一股脑涌出:
“马里昂,你的工作实在是太疯狂了。我完全理解你大半辈子都在尽力让我远离这些事情,我也不会再提起这些。”
马里昂看向亚当,似乎有话要说。
但就在此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猛然冲出,亚当身形一晃,再也无法刹住时间的流逝。
离别再次加快,他生命中的每一段记忆此刻都在向他呼喊,它们的和声愈发响亮,让他难以思考,将他拽向更远之处。
然而在这纷繁复杂的记忆中,马里昂始终如一——她不仅在不断地成长和变化,而且一直都是他记忆中的那条主线。
浮光掠影飞速流逝,两人周围的景色快速倒退,太阳西升东降,乐曲一段段倒放,红绿灯数字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