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只有身具白珩血脉,性子与白珩无异的白露,能让景元放下「将军」之名,变回那个「景元小弟」。
在一年一度的把脉问诊时,讲些仗剑天涯的故事,让白露也幻想着有朝一日仗剑天涯。
而现在,看着“丹枫”这幅令人怀念的样貌,他也似乎变得年轻了。
若是白玄真的帮丹恒剔除不完整的龙尊之力,让白露身具完整龙尊传承,而使丹恒身化「不朽」,事情应该会好上不少。
白露身怀完整龙尊之力后,龙师们不敢再拿她当作傀儡,不敢暗自监视控制她,更不敢偷摸用她做人体实验。
丹恒擢升为星神后,龙师们的心思只会收得更紧,其余龙尊大概会前来「罗浮」谒见,想借「不朽」分夺一些联盟权力。
但以丹(bbda)恒与持明现在僵死的关系,他们会碰一鼻子灰不说,心中还不敢生出不满,以防龙祖一怒之下褫夺其「不朽」血脉。
有了个对龙师们无好脸色的顶头上司,持明一族行事会收敛很多,而且持明一族能重新生育之后,人口问题已不再是万能的挡箭牌了。
只可惜,丹恒终究不是丹枫,昔日的「云上五骁」虽已另一种形式依然存在,却不再会聚首。
不过,既然师尊来了「罗浮」,大概会来神策府寻他,等那时,希望有机会坐下好好喝一杯。
听听师尊在这720年间,都做了些什么,又悟得哪些招式。
也让他好好抱怨一番,吐一吐心中苦水,顺便问问等他卸任之后,该做些什么准备,就可以仗剑天涯了。
……
看着景元的目光,丹恒无需深思,便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无非是他这番模样,让这位将军怀念起了过往。
丹恒曾经也将自己的疑惑说给白玄——他已承担了饮月的刑罚,接受永久的放逐,为何不论持明,还是仙舟,皆视他为饮月君·丹枫。
白玄当时告诉了他两个答案。
一个是,他的外貌本就与丹枫无异,经受过「饮月之乱」的人本就需要一个憎恨的对象,丹恒理所应当的继承了对丹枫的恨意。
另一个则是,他就是丹枫,不过如三月一样忘记了过往。
经过这一路的颠簸,丹恒已经隐隐感到,种种迹象表明,事情的真相很可能是后一种。
刃的那句他没死过,基本证实了丹枫并没有彻底涤荡罪责。
是因为他体内的龙尊之力,让龙师们咬牙切齿地做了如此选择……还是丹枫做了什么让龙师们必须让他不转世的事情……
果然,还是那什么所谓的「化龙妙法」吗……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啊……
丹恒沉吟片刻: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
“当初与你共同站在这里的人,已经不在了。”
“丹枫是英雄也好,罪人也罢,都与我无关,今日的我是丹恒,今后的我也只会是丹恒。”
“啊,重提旧事就像搅浑一潭浊水,徒然惹引不快。”景元笑了笑,恢复了平常。
但彦卿能察觉到,即使饮月言语之中多有冲撞,将军也并无不快,就像是听老朋友抱怨一样。
“大概是你的模样……大概是那龙角,依稀仿佛的龙尊气质,总让我把你和故人联系起来吧。”
“我已说过——”
“是的,你说了,那又如何?”景元直接打断。
后续的话,当丹恒还被关在幽囚狱时,景元已听过很多遍。
“若用一句话就能改变他人对自己的态度,世上也就没那么多争端了。”
“你想要彻底成为丹恒,没有问题,我可以由丹枫死去,再撤销你的放逐令。”
“我还可以保证,从那之后,至少在罗浮之上,你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
丹恒:“你的条件是什么?若是我能做到。”
“那并非是什么难事,你只要心中不抗拒,一切就都水到渠成。”景元摇了摇头。
他有些心累,自己帮偶像最后一次,反倒整得跟自己有事求丹恒一样。
“方才说过:今天站在这里的你我,各自不同。丹枫不再,只有丹恒。而我……”
“我已是罗浮将军,有些事纵使不情愿,也仍然要去做的。”
“我听说,白玄要帮你移除体内的龙尊之力,你答应他了?”
丹恒点点头:“是的,既然一切皆因丹枫而起,只要我彻底不再是丹枫,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景元心想,就算你割舍了龙尊之力,龙师们仍会想办法从你这里得到「化龙妙法」……不过,白玄这是没有告诉后续安排吗?
“这样做的结果,你可知道?”
“知道,无非是失去龙尊之力罢了。”丹恒点了点头。
“将军倒也不必替我担心,自被流放之日起,我便未曾动用过龙尊之力,今日模样,纯属特例。”
“嗯,你就没有半点不甘心吗?以后「星穹列车」的旅途上,要用到这份力量的地方估计不少。”
“不会,这份力量本就由丹枫继承自上一任龙尊,不属于他,更不属于我。”丹恒摇头否定道。
这份力量,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枷锁,一种追逐不息的罪孽。
“我已打定主意交还龙尊之力,斩断前尘,从此丹枫是丹枫,丹恒是丹恒,丹恒与与持明一族再无瓜葛,不再卷入龙师们的明争暗斗。”
听着丹恒的觉悟,景元忽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如果你这么想,那恐怕你的愿望要落空了。”
“为何?”
“因为你的那位朋友心善,见不得「不朽」位置空着,打算把你推上去。”景元调笑道。
怪不得这位没对丹恒说过这事啊,原来是等着他开口,把丹恒推上去呢。
丹恒:“??”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在众人面前交还龙尊之力,然后擢升为「不朽」。这事没得商量。”
丹恒:“???”.
第三百八十四章 收容物-3125,逃亡者
另一边。
卡芙卡:“如何,这样的回答,能作为交换我和阿刃离开的筹码吗?”
“星”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一片迷蒙,一层粉紫的氤氲雾气。
“星”歪歪头,卡芙卡也小幅歪头,一缕紫色的长发从耳边垂落,她抬手撩至耳后~。
还有什么是可以问的?
「星核猎手」的银行账户和密码?银狼的新账号是啥?「星核猎手」的老巢所在?艾利欧究竟是什么人,长什么样,他为什么能够看到-未来的可能性?.
但这些问题肯定得不到答案。
与其去问卡芙卡和刃这些问题,倒不如去催促景元现在退位给符太卜,让青雀直升下一任太卜司太卜来得实际。
“星”觉得自己需要一点小小的亲友团帮助。
她向左侧——白玄:“看你,你觉得可以就是可以”;她又向右看去——三月七:“多从坏女人口中榨出一点消息。”
忽然间,“星”想起了一件事情。
“卡芙卡。”她说。
卡芙卡点了下头,示意她在听。
“在你的眼中,是否一切都是虚假的,只是命中注定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自由意志?”
卡芙卡愣了一下,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睛忽然有了些不一样的色彩,只是并没有持续太久,便又沉寂了下去,如同深潭。
尽管这微妙的变化转瞬即逝,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般短暂,却已足够让“星”洞悉她的心思。
原来是这样么?
一切皆因艾利欧的笔触而预先描绘,未来的每一步都被牢牢刻印在命运的轨迹上,无法改变。
纵使基金会横空出世,小白介入并改写艾利欧预设的未来画卷。
终不过是从一个预定的命运走向另一个预定的命运,始终未曾脱离既定轨道半步。
“自由意志”的概念至少不是一切皆受他人摆布,那是照亮主体性的一抹捉摸不透的光。
就像站在一片浩瀚的森林边缘,前方有无数的小径分叉而出,每一条都通向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它不在于哪条路是预先设定好的,也不在于最终会抵达何方,而在于那个站在岔路口、凝视未知、最终迈出步伐的“自己”。
所以经过一次次选择抵达一个又一个途中的站点,却发现旅途中的一切早已注定——无论是沿途的风景、还是惊心动魄的冒险——便会禁不住心生疑惑:
“自由意志”还存在吗?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星”摇摇头说。
反正问别的也问不出什么来……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见“星”打算到此为止,卡芙卡嘴唇抿了一下,眉头微蹙,小幅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
但卡芙卡很快整理好表情,说道:“谢谢你,「星」。”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对话了,我很高兴。”
“你不好奇小白做了什么,让艾利欧的剧本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吗?”“星”问。
“不用好奇,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不会知道。”
卡芙卡注视着“星”的眼睛,也同样被“星”如此注视着。
身无任何超凡之力的普通人,经过一定训练,可以透过对方的眼睛读出许多东西。
而「忆庭」的忆者可以借助眼神接触,深入目标的心灵,遨游于潜意识的海洋,登上心灵的岛屿,阅读记忆、看到思维……
虽没有得到「记忆」伏黎的赐予,卡芙卡的「言灵」之力让她在心灵、情绪的领域还是小有所成。
至少,“星”那双不肯放弃的眼睛,把一切想法都写在了明面上。
真是好懂的孩子呢……是因为「收容物-C-3999」的故事,带来的影响吗?
卡芙卡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试着说服我,大人们都是固执的。”
在“星”不解与疑惑的目光中,卡芙卡缓缓侧过身,朝着海岸走了两步,蹲下身,抓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拿在手中,随意把玩着。
“你知道大人和孩子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吗?”
“不在于年龄,也不在于阅历,也不是心态,而是可塑性……或者,未来的可能性。”
接着,她说:
“孩子们还可以被塑造,可以踏上另一条全新的道路;但大人们只能被筛选,我们沿着各自的命途一路走到黑,直到前路断绝,直到再也走不下去。”
她弯下腰,将手中石块脱手丢出,“星”默默猜测这一下能打多少个水花,是五个?十个?还是十五个?
但一个海浪涌起,石块便不见了踪影,大抵是沉到了海底。
“……然后就「啪」的一声,变成一地碎片,七零八落,很是凄美,对吧。”
卡芙卡平静地站在海边,目视着消失不见的石块,拍了拍手套上的砂砾。
海风卷起她几缕发丝,如海草一般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