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祐谦望去,见那坤修眼中隐隐有着不服和倔强,还藏着些许敌意,并不如表情那么平静。
也不知她究竟背负着什么。
沉吟片刻,他站起身来,笑问:“道友如何称呼?”
坤修低头道:“小女子自幼被遗弃,不知身世,也无有姓名。师父赐给小女子一个名号:芳华。”
“芳华?果然芳华绝代。”
杜祐谦微微欠身行礼,“原来是漱仙子的高足,失敬,失敬。”
漱月华先对那芳华骂道:“你这孽徒,平日里不知天高地厚就算了,今日在上使面前也如此放肆。哪怕上使怜香惜玉,不给你点苦头吃,事后我也必门规处置!”
又对杜祐谦赔笑道:“上使请勿怪。我这徒儿,一向是当亲生女儿养的,过于骄纵了,养成了她心高气傲的性格。还请上使看在妾身的些许薄面上,不要太和她计较,出手小惩大诫即可。”
这就是明晃晃地把杜祐谦架了起来,非要他露上一手了。
杜祐谦若想在镇守期间顺顺利利,让百花派言听计从。
这一个挑战,势必不能躲,也不能弄巧。
必要亮出实力,赢得漂漂亮亮。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杜祐谦瞥了一眼,见罗金玉已经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出手;顾小方也不再放浪形骸,勉强打起精神,准备应对。
心里还算满意。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对那芳华温言说:“芳华道友的宝剑不错,能否借来一观?”
说是借,但他压根没等对方答应,只是这么一招手。
芳华刚要作出反应,却突然脸色煞白,动作一滞。
只见她珍若性命,平日心灵相通的宝剑,竟似是变了心的渣男,切断了她的感应,撒着欢向杜祐谦飞去。
杜祐谦将飞剑拿在手中,这里捏了捏,那里摸了摸。
看在芳华眼中,就像是自己在被那双手捏捏、摸摸一样,又羞又恼。
“确实是一把好剑!”杜祐谦装模作样地赏了一回剑,屈指一弹,那飞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芳华。
眼看就要没入芳华的眉心,却又骤然停下,乖乖地落入芳华手中。
杜祐谦笑道:“在下没学过舞剑,献丑不如藏拙了。芳华道友,请坐!”
刚才这一下,杜祐谦已经露了一手。
哪怕是懵懵懂懂的人,也看得出来,是杜祐谦不知以何种方式,令芳华飞剑的控制权易主。
如果是在真正的战斗里,这点时间,足够杜祐谦把芳华杀个十次八次了。
只有眼光极其锐利的漱月华等少数人,看明白了杜祐谦的手段,心中叹息。
芳华虽然也很优秀,与上使看似差距不大,其实差距如天堑。
芳华站在那里,先是茫然,然后羞怒交加,却又不知所措。
最终跺了跺脚,狼狈地逃出大殿。
漱月华看在眼中,眸子里忽然狡猾之色一闪,咿呀一声:“上使,这伱可就做得不对了,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我这宝贝徒儿,哪里吃过这种亏?这会儿,肯定是找个地方闷头大哭去了。”
“乐停,舞罢。上使若不把我那宝贝女儿哄回来,今日这宴会,就此罢了。”
杜祐谦差不多也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
估计到了最后,漱月华肯定是要把那个叫芳华的女子送给自己的。
至少自己任镇守期间,对那芳华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杜祐谦沉吟起来。
要不要接受这份好意?
若是不接受,漱月华说不定会以为自己另有图谋,不好打交道。
这些年,自己如果想顺顺利利地镇守吴国,对地头蛇百花派是既要拉拢,又要提防。
打一个巴掌,就要赏一个甜枣。
思来想去,杜祐谦决定,最好还是收下这个女子,以安百花派之心。
当下便装作腼腆笑道:“这确实是在下的不对,请漱仙子原谅则个。在下这便去寻芳华道友,这里接着奏乐接着舞,不要停!”
漱月华与杜祐谦对望一眼,默契地笑了,示意杂役弟子们继续。
杜祐谦则一个闪身,便出了大殿,循着那芳华找去。
第131章 此身已许于剑道,再难许君
2023-07-21
没多久,杜祐谦便和芳华回到大殿。
芳华稍稍落后一点,勉强也算得上并肩。
只是她面沉如水,并没有半点鲜活的表情,也不知刚才杜祐谦对她说了什么。
就在大家以为她将气冲冲地回到原本的位置时,她却跟着杜祐谦,来到杜祐谦的座位前。
冷冷地对那两个一直伺候杜祐谦的绝色女弟子说:“滚开!”
其中一个站起来,笑着往杜祐谦身上靠:“诶呀芳华师姐,终于开窍了,想男人了么?”
还没等她挨着杜祐谦,就被芳华一把推开,“滚!”
那个女弟子脸上挂不住了,讪讪笑着,“哟,还认真起来了?芳华师姐,你真喜欢,就让给你好了。”
另一个女弟子则对芳华怒目而向,却被前一个生拉硬拽走了。
她们离开后,芳华紧挨着杜祐谦坐下。
不过她就属于完全不会来事的,既不会给杜祐谦投食,也不会劝酒,像坨冰疙瘩一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就连漱月华都频频递来歉意的眼神,让杜祐谦多包容。
杜祐谦却是不介意,留着这女人在身边,只是他为了笼络百花派的举动。
只要这女人在身边就行。
两人关系怎么样,是否和睦,完全不影响他与百花派的合作。
是夜,宾主尽欢。
芳华陪着杜祐谦,来到给最尊贵客人准备的偏殿。
杜祐谦挥手把其余几个侍女赶走,自个进门后,芳华咬着嘴唇,在门口犹豫。
“进来吧,”杜祐谦淡淡地说,“自己找地方睡。不想睡的话,打坐也可以。都是筑基境修士了,打坐吐纳几百个日夜应该都不成问题吧,一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
芳华想了想,板着脸进门。
却没和杜祐谦说话,警惕地抱着剑在墙角坐下。
杜祐谦也不去理会她,自己打坐吐纳,在脑海中观想剑意,一夜过去。
次日,芳华又陪着杜祐谦游览福地内的景点。
她总共和杜祐谦说了不到十句话,她本就习惯了对人冷淡,不爱说话。
何况在杜祐谦面前,她总有些窘迫。
杜祐谦也没兴致逗她。
两人之间,只保持着冷淡的客套和礼貌。
傍晚时分,漱月华把芳华叫去,开门见山地问:“如何,上使为何没有要了你的身子?”
以她的丰富经验,自然看得出芳华仍是完璧之身。
芳华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脑海里,却不由得回想起昨日她冲出大殿后的情形。
当时她恼羞成怒,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冲到后山无人处,飞剑一顿噼里啪啦,将一座观赏的假山砍得七零八落。
却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还好只是砍假山,要是对着我这么砍,我可抵挡不住。”
芳华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是那个圣血宗镇守使,顿时羞得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又被他看到丢脸的一幕了!
那人却笑着说:“是不是感觉不服气,一身本领还没使出来?”
芳华冷冷地说:“当然不服!我敬伱是贵客,所以等你出剑,没想到你用这种卑鄙方法。当然我也知道,你领悟了剑意,我必定不是你的对手,可也不至于一剑都没出就输给你!”
那人笑道:“谁说你输给我了?我只是借你的剑观赏了片刻。还没开始切磋,你就跑出大殿了。”
芳华面露怒容:“谁都看得出来,是你夺过了我的剑!然后就会想,我这么轻易被你夺走飞剑,是不是在你面前不堪一击!你就是耍无赖,若是我们真刀实枪地斗上一场,我起码可以支撑百招!”
说着,她的鼻子酸酸的,又是委屈,又是气恼,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那人哎哟一声,“你可别哭啊!不然漱仙子该找我算账了。”
芳华越发恼怒:“谁哭了!哼,我才不是那种喜欢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
说着,她狠狠地擦了两下眼睛,把眼睛瞪得老大,示意自己没有流泪。
那人忍俊不禁,笑了几声,在她恨不得拔剑杀人的目光中,那人道:“你还真是单纯,看来天赋全部是在修行和剑道上了,人情世故一点都不懂。我解释给你听吧!”
“我身为吴国镇守使,想要把差事办好,就需要百花派的配合。但是百花派却也有小心思,因为在很多问题上,如果你们不配合我,或许宗门能得到更大的利益。但你们又不敢不配合我,因为我毕竟代表着圣血宗,明白么?”
“所以,漱仙子才会让你来称量称量我。如果我足够强势,她就会偃旗息鼓,各退一步。如果我很懦弱,那百花门自然就会欣然前进一大步,吞下更多的利益。”
“我既然明白漱仙子的心思,就必须赢下挑战。但是如果把你打得落花流水,在那么多门人弟子面前丢了脸,说不定漱仙子会恼羞成怒,那反而不美。”
“于是我就使用了点小手段,不战而屈人之兵。让漱仙子明白我的难缠,又让大殿里大部分人根本看不懂,给漱仙子保留脸面。你看,我这样解释,你听得懂么?”
芳华并不是笨,只是心思单纯,听那人如此解释,她便心中了然。
但听完她更生气了:“把我打得落花流水?就凭你?”
那人露出令人生气的笑容,“不然呢,要不我们现在再过几招试试?”
“来就来!”芳华一怒之下,放出飞剑。
那人也不退让,以飞剑迎战。
芳华本以为,那人的剑意仅是刚领悟不久,在实战中意义不大。
凭借自己的剑术,支撑百招问题不大。
但真正交手才发现,对方的剑术亦是十分老辣。
而且运剑堂皇大气,以势压人。
飞剑天马行空,难以捉摸。
剑气纵横间,自己很快就落于下风。
四十余招后,芳华落败。
不过这一败之后,她或许是因为发泄了一通,也或许是输得心服口服,反而心里好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