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瑟先前施展了一道强大的井字符，压制了卫光明。但卫光明却固执的将裸露着的手指向东方的天空，食指尖燃烧着明亮的神辉，异常坚定而执着。
或许是对光明的信仰如此坚定执着，感动了苍穹之上的造物主……
光明大神官若有所悟，静静看着云层，深邃的眼眸里晶莹无比，苍老的脸颊上满是感动的泪水，喃喃颤声说道：“感谢昊天赐予我力量。”
云层外的朝阳骤然大盛，一股磅礴的力量穿越雪云，贯穿无量虚空，直接灌注到了卫光明苍老的身躯里。
这一股力量沛然莫御，甚至应该用灿烂辉煌来形容，就这样从苍穹之上落下，进入到人类的身躯里。
如果没有任何经验或准备，相对渺小而脆弱的人类身躯，或许会直接被这股力量崩成无数碎裂的光片，或者惘然变成一个白痴。
但这种境遇，对光明大神官来说并不陌生，很多年前他便曾经迈出那一步，领悟到了昊天的启示。
他明白，只需要全方位的敞开自己的心灵以及肉身，便能得到昊天赐予人类最珍贵的礼物，从而能够利用这股不应该在人间出现的力量。
这就是，天启的力量。
光明大神官晶莹深邃的眼眸落下，平静注视着山崖间的一切，他仿佛看到井字符每一根切割空间的线条，缭绕在他食指间的神辉，已然变成一团宛若实质的白色光辉。
美丽流传的圣洁乳白光絮间，散发着难以想像的恐怖气息。
无数万道圣洁乳白光絮从指间散播开来，有的像雨伞般垂下，护住了他的身体，更多的则是像阳光般瞬息刺出，刺进那些被割裂成无数碎片的空间。
道道光絮刺入空间碎片后，那些碎片骤然间变得明亮起来，光明里蕴藏着的恐怖气息，生生撑住了边缘的线条，让空间不再继续破碎。
颜瑟用逾五境的强大符意，把空间切割成了碎片。
光明大神官以天启之力强行维持空间的存在。
数万片明亮的破碎空间，就像是数万面极小的镜子，镜中出现山崖、空气、雪花、草树的画面，虽然都是被切割后全无联系的碎画面，但依然存在。
数万面明亮光镜边缘，那些切割的线条正在微微颤抖。
这些线条崩断，光明的力量便将冲破切割的禁锢，回到真实的完整的世界之中。
这些线条继续向细微处切割，那么空间继续破碎，无论里面充斥着怎样的光明气息，最终也只能逐渐黯淡。
从天地气息间借来的横亘符意，和从昊天处借来的光明力量，这是天启与神符之上的终极对决。
符道是人类从天地间自我领悟的道理，自行掌握的世界最深层的规律，光明则是昊天对这个世界的恩赏或者惩罚，究竟谁能够胜过谁？
“轰！”
不大的山崖瞬间被切割，包括山崖本身，都已经被被切割开来，上面的花草树木什么的，第一时间完蛋。
但又因为被昊天的光明气息冷漠支撑着，它们没有化为青烟，只是彻底的死亡。
当然，也还有一株树没有粉碎，没有被封进光明的镜子里。
那是一株直挺挺的白杨树，树下蹲着个小姑娘，那是桑桑。
第754章 光明已逝，颜瑟已死，而他们的最后遗产
2024-07-17
……
长安城郊的山崖，唯一还存在的白杨树下，变得白净的桑桑，左手抱着一只旧瓮，右手抱着一只新瓮。
她在崖间的光明与符意间微微颤抖着，如同寒风里瑟瑟的小草。
不知从哪里逃过来的一片雪，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她拾起那片雪，感受着雪在指间缓缓融化，看着场间的那双柳叶眼愈发明亮，眼眸愈发明亮，眼瞳却愈发幽黑，黑色的瞳子，仿佛能看到光明的实质。
书院二师兄君陌和排名十二的陈皮皮，在另外一处山崖远远观望着这一战。而比他们更强的徐信则是直接传送到了山崖不远处，但距离桑桑的位置也还差了一点。
他带着天下三痴和唐小棠观战，观察体悟着这场符道和神道的终极之战，同时他也在观察着桑桑，远观这位昊天降临之身的变化。
超越五境的神符师与天启境界的大光明者，他们之间的战斗在真实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具体的形态和画面。
所以这场俗世根本无法理解的战斗，常人看不清真相，但桑桑和徐信却能看清许多，能看清那种可以被描绘成了人类能够理解的画面，那些画面美丽到了极致，也令人心悸到了极点。
磅礴的气息，神圣的光明，无畏的天地，横亘的符意。
光明神辉与跨越五境的符道空间，它们彼此切割着伤害着，依偎着，挣扎着，空间压缩着光辉，光辉突破着空间，最终压缩凝练化作满天漆黑夜穹上的星辰，变成荒原上寂廖的流火，化为露珠上的映出的春意。
当所有的画面在桑桑的眼眸里消失，无形无状，甚至没有存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比最深的夜还深，比最黑的云还要黑。这时她的眸子，就犹如传说中冥王的眼眸。
如果换成别的普通小姑娘，大概早已震惊的惘然昏厥过去，但桑桑没有，当然她也没有看懂什么，甚至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昊天降临转世成桑桑，真正“醒觉”之前，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唯一有问题的点就在于身染寒症。
所以，刚开始修行的桑桑，还看不懂山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但她依然拼命睁大眼睛看着能看到的一切，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等着，要看到一切能看到的，记住一切能记住的。
绝对的黑暗里，忽然出现一个极小的光点，然后光点骤然喷发成无数束光粒，瞬息之间冲破整个空间，如同一个崭新世界的诞生，又如同夜穹里盛开了无数朵美丽的烟花。
桑桑看着那些烟花，徐信也看着那些烟花，烟花只是表象，更多层次的碰撞，其实已经结束了。
当桑桑懵懂的揉了揉眼睛，再度去看的时候，曾经发生的那些都消失了，山崖重新回到眼前，笼罩着无名山峰的彩虹禁制消失无踪。
雪花再次落下，长安的冬日很冷。
山崖畔站着两个抬头望天的老人。
此时他们终于变成真正的老人，虚弱、无力，即将走向生命的尽头，被山崖间穿行的寒风一吹便咳嗽起来。
颜瑟抬起手臂，用道袖擦拭掉鼻涕，看着天空咕哝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光明大神官身上的棉袄右袖已经化为虚无，他有些畏寒把右臂插进左边的袖筒，像个老农般蹲了下来，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天空里的某处。
颜瑟指向北方某处，对身旁的老人说道：“我看到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大符，那道大符只有简单的两笔，起于荒原北方，一笔落于西，一笔落于东。”
他回头望向自己默默守护多年的长安城，感慨说道：“于此间相会。”
颜瑟曾与柳白一战，他也和柳白一般，早就可以逾越五境，但因为心中的畏惧而一直停在知命巅峰。
因为卫光明找上宁缺，他终于下定决心，越五境而上，并且突破之后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清晰地看到了那边的世界，感受到或许是真实的未来。
所以他知道那道前所未有的大符是真实的，是人类真的能够写出来的，所以他喜悦赞叹感动无以复加。
光明大神官蹲在崖畔，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北方，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再度晋入天启境界的他，在先前那刻明悟了很多以前一直无法明悟的事情。
老人回头望向那株杨树下的桑桑，苍老的脸颊上露出犹豫挣扎的神情，直至最后终于解脱释然然后明悟，微笑说道：“原来，这才是我的机缘。”
颜瑟低头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到这时候难道还看不透？无论何等机缘，终究不再是你我的事情，而是他们的事情。”
老人站起身来，叹息一声后笑着说道：“是的，以后是他们的世界了。”
“你们还有什么话吗！”
一片花瓣悄无声息的飞到他们面前，化生出一个徐信的模样。他在询问他们最后的遗言，同时也想取一点他们最后的力量。
“哈哈哈哈……”
卫光明和颜瑟对视，然后同时向着徐信摇了摇头，畅快的大笑开怀。到了这一刻的他们，几乎油尽灯枯，就算真的不愿徐信获得他们的力量，也是办不到了。
“越五境之上，你们到底走了多少步啊……”
徐信叹息一声，双手探出泛起幽蓝光芒，将那最后的空间之符和昊天神辉吸功吞噬。
这一刻的他获得无限感悟，同时也很好奇，这两位跨越五境之后，到底走到什么样的程度？不会是提升至堪比羽化的七境甚至更远吧？
寻常强者越五境，类似熊初墨还有那个被徐信弄死的何姓天启，大多是侥幸冲关突破的情况，能勉强到六境就不错了。
但总是有那么一些人，虽说压制修为不突破，但心境和体悟却一直在进步，一如颜瑟，一如柳白。
卫光明则是特殊情况，他曾经天启，又被迫跌落修为境界，不过囚禁幽阁这么些年，心境和体悟也一直都在进步提升。
所以，卫光明和颜瑟一朝突破，就有点类似压抑许久终于破碎虚空的徐信，遨游宇宙大天地，走了不知多少步，最终只知道很高很强，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境界，或许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阵冬风吹过，崖畔并肩站立的两位老人瞬间成灰，洁白如雪，但他们并没有跌落在地，而是被徐信定住了。
光明已逝，颜瑟已死，而他们的最后遗产，则为徐信所得。
第755章 不过是些许风霜请叫我裁决神座！
2024-07-17
第755章 不过是些许风霜……请叫我裁决神座！
数百年来，西陵神殿最出色的光明大神官，就这样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这一生惊才绝艳，近乎无所不能，堪称桃山当代最强者，却因为所谓机缘被囚十四年。
他离开桃山，来到长安城。在临死前的那刻，他受到昊天启示，终于清晰的看到黑夜的影子是什么模样，但同时也看到桑桑大放光明，所以他离去了。
数百年来，昊天道门最出色的神符师，也这样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这一生嬉笑怒骂，游戏人间，无任何虚名，却是第一个以符道越五境的强者。
在临死前那刻，他看破了光明与黑暗的轮回，看到了那道大符，知道自己的传人宁缺，将来一定能在世间写下一道他这一生从未写出来的大符。
风起风转，雪起雪歇，山崖之上一片安静。
“桑桑，把东西拿来，为他们送别吧！”
孤伶伶的白杨树孤单地看着天，徐信的声音传来，孤伶伶的桑桑抹了抹眼睛，吃力地抱着两个沉重的瓮，艰难地走到崖畔，然后双膝跪到被凝固成两个老人模样的两堆灰面前。
崖上的山风一直在吹着，但有着徐信念力的加持，两个老人残存在世间最后的这一点痕迹并不会乱跑。
桑桑跪在地上，喃喃道：
“老师住新瓮，他喜欢干净。”
“少爷的老师住旧瓮，他不怕油。”
徐信以念力控制着两团骨灰落入两个大瓮当中，没有将一点遗漏掉，他看着眼前穿上白袍的少女，忽然问道：“桑桑，你老师和颜瑟大师，有和你提到过我吗！”
桑桑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徐信，沉默许久后，柔声道：“颜瑟大师没说什么，老师说，让我小心点你。”
徐信轻轻的伸出手掌，手掌有些颤抖，他小心翼翼的抚上了桑桑的脸颊，观察着她并没有抗拒或者不喜的情绪，这才再说道：“桑桑，伱知道吗！我很嫉妒宁缺。”
“我嫉妒他，因为他有你。”
“我当初，是真的想要把你留在身边的，你若真的答应，那必然不会是小侍女。”
徐信说话的时候，很是认真的和桑桑对视着。
说实话，当初宁缺要真的答应让桑桑当他侍女，那虽然有修罗场的风险，但徐信还是想要试试得到这位天女的。
这可是昊天的化身，若能为伴侣，绝对是昊天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机缘，宁缺绝对是穿越者中较为幸运的一类。
别看他好像经历了很多苦难、磨难，但不说其他更惨的穿越者，单单昊天世界的来说，就有远比他更惨的平民百姓，那些到死都没能拥有复仇、反抗能力的，那些才是真正的惨。
至于宁缺，十多年来怀抱昊天化身，并且早就被夫子看重，颜瑟这个第一个越五境的符师更是上赶着抢徒弟。
他真正的苦难，只在宣威将军府灭门后，遇上桑桑之前，那么一点点的时候，其余时间段的挣扎什么的，其实只是磨砺而已。
或者，他的苦难本可以避免，毕竟夫子一直看着，应该是从他出生，夫子就关注到这个生而知之的孩子。
卫光明的行动，宣威将军府灭门以及后续的一切事，夫子可以阻止这种有悖唐律的事情，但他并没有选择阻止，而是选择了看着。
所以说，宁缺的一切苦难，只在夫子的选择。
在夫子的眼中，或许那些只是一些磨砺而已。
不过是些许风霜。
这样的情况，说的好听是弟子，说的不好听了，那就是棋子罢了。
整个天地都是棋盘，夫子和昊天是执棋者，因为要面对无所不在的天算，所以夫子的每一步都走的很谨慎。
这也是徐信没兴趣拜夫子为师的一个关键点，不拜夫子为师，可以敬而远之，拜夫子为师，不论如何都会过多接触，可能什么时候入了这两位大佬的棋局布置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