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内的考试,已经开始。
卫平安看着试卷上的内容,拳头紧紧的攥着。
那年春,夫子去国游历,遇桃山美酒,遂寻径登山赏桃饮酒。
作为西陵神官,卫平安何尝不知桃山为何,夫子登山是在做什么。
切一斤桃花,饮一壶酒,后夫子惜酒,故再切一斤桃花,只饮半壶酒,再切一斤再饮半半壶,如是而行。
饮酒杀人,说的这么潇洒,不愧是书院。
哪怕是卫光明的光明殿,如今独立出了西陵,但光明殿依旧是属于西陵的一部分。
桃山,在名义上,仍旧是道门的统帅,是天下万民心中的信仰。
考场上,许多人看到题目,脸色纷纷变得凝重。
这件事情,早就被西陵压下来了,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道门的伟大从未改变。
夫子曾上过桃山这件事情,绝大多数人,从这道题上第一次看出。
去桃山切桃花?
世人永远都不敢想这件事情,哪怕是光明大神官卫光明,还有南晋剑圣柳白,他们同样不敢。
西陵的桃山,乃是一座惊天大阵,一座堪比长安惊神阵的阵法。
哪怕桃山并非不可知之地,但其中仍旧住着许多五境之上的存在。
论数量,在昊天的世界里,信仰昊天的道门,自然是最多的,佛门,魔宗,甚至于书院加起来,都比不过道门的一个零头。
饮酒,切桃花,这样的考题放在考试的题目里。
同样是在问,你们对西陵,对昊天,有敬畏么?
若有敬畏,那么这道题,你们过不了。
任谁都知道,一斤,一斤的切下去,是满山桃花。
一壶,加上半壶,加上半壶的半壶,加上半壶的半壶的半壶……就是无限接近两壶酒。
当然,也可以装作不懂,随意的写出答案。
可是,很明显,这到题,问的就是立场,从今以后,是否还要继续信仰道门,信仰桃山。
在卫平安的身旁,李渔注意到了卫平安紧攥着的手,视线也注意到了考生们的考题。
切桃山桃花,上桃山饮酒。
对于一个西陵的神官来说,确实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哪怕再如何不喜欢桃山,可他们的光明殿,曾经就是属于桃山的一份子。
陈皮皮当年,又是如何通过这类考试呢?
对于知情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一道题,而是一个选择,是站在桃山一方,还是站在书院一方。
同时,这道题也是在问,你如何看待书院和桃山之间的关系。
许多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答卷,表明对书院的忠心不二。
同样,在另外一个考场,宁缺磨墨蘸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
“夫子饮了二壶酒,斩尽满山桃花。”
上午文试,数科结束之后,紧接着就是书科和礼科。
这让从小在边境砍杀马贼和捕猎为生的宁缺傻了眼,关于书科和礼科,他没有一点的头绪。
于是,他便换了一支笔,极为认真的练起了自己的书法,将两份试卷从头到尾都给填满。
至于答案和题目的关系,那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他奢求漂亮整洁的试卷,能让书院教习给些同情怜悯的分数。
尤其是一手簪花小楷,定然会让人误以为这张试卷的主人是一个漂亮痴情于书的官家小姐,从而给些辛苦分数。
考试结束,宁缺意兴阑珊的走出考场,陪着刚认识的好友褚由贤草草的吃了书院准备的午饭。
卫平安和公主来到了一片无人的草甸旁。
“平安,你是在因为书院的题目而生气么?”
“不是,我只是在想,夫子究竟有多么高大。”
“夫子肯定比二层楼更高。”
卫平安点点头,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古树,正好是二层楼的高度。
视线稍微的提高一些,阳光便投射而下,落在地上。
二层楼代表着不可知之地,比二层楼高,就是比不可知之地高。
李渔说的没有错,确实挺高的。
想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昊天,已经没有人能威胁到夫子了。
书院,作为夫子在世俗的显圣,自然应该高傲一点。
在草甸的另外一边,有两个教习似是没有发现卫平安和李渔,相互交谈着什么。
“今年的入院考试,乃是大先生出的题目,他性子温和自然不会太难,哪里会像二先生去年那般,难倒一大片学子。”
“礼科和书科也就罢了,数科的这道题纯属送分,谁都知道夫子他老人家嗜酒,一壶之半再半续半化为一滴,难道夫子还要将酒一剑劈成两半么?”
“这么简单的题,居然还有人看不懂,真不知道那些人的脑子是怎么做的。”
“其实,我倒是好奇,夫子当年究竟喝了几壶酒?斩了几斤桃花。”
“你别说是我说的,我从小道消息听说,夫子那一年春天喝了七壶酒,扒光了满山的桃花。”
第53章 三科甲上,三科丁末
下午,书院入院试的考生们开始进行后三项的武试。
书院一些教习已经开始批改着早上的试卷。
宁缺的数科理所应当的获得了甲上,只是饮了二壶酒,让一众教习们奇怪。
至于说,为什么不是两壶,而是二壶,这一点只有宁缺清楚。
紧接着,宁缺的书科和礼科,均是得了丁等最末。
写那么好看的簪花小楷,明显居心不良,让一众教习些莫名的恶寒。
草坪上,有烈马嘶吼,考生们拿着考牌依次进入,然后军马随机配对。
大唐以武立国,因此绝大部分考生都选择了骑马这个高分项目,而不是驾车。
考场内,有考生骑着烈马奔腾而过,有考生被摔下地,浑身污泥,狼狈异常。
考生们也知道,御科是要靠着运气的。
若是刚好挑选到一匹性格温顺的马,想要驯服自然不难,可要是选中了一匹脾气火爆的马,那也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有些马匹,哪怕是驯马高手,也难以将其彻底的掌握。
尤其是给书院入院考试做乘骑的马,军部已经经过议论筛选,大多都是强健有力的。
这些马匹富有纪律性,单凭肉眼,根本无法分辨他们是否野性难驯。
不远处的草坪上,一匹黑色公马引起了考生们的注意。
这匹马,脾气暴躁到了极致,已经三个考生从马上摔下来,后入场的考生不由的生出惊惧。
一些女考生双手合十祈求着,千万别抽到这匹马,男考生故作镇定,心底却是同样的想法。
宁缺到了,他不合时宜的抽到了这匹烈马,但他没有丝毫的担心。
常年在边境厮杀打猎的他,对于这些动物有天然的克制,甚至一个眼神都能影响到这些动物的心态。
负责马匹的校尉小心的提示宁缺,然后逃一般的退出了场地。
宁缺一步一步,来到了黑马的脖颈侧,伸手轻轻的拍打它的粗壮马颈。
黑马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宁缺,眼神充满了蔑视,甚至带着威胁,仿佛在说,你敢上我的背,我敢让你死在这里。
可惜,黑马遇到的人是宁缺,马场好手,再如何难驯也逃不过宁缺的手掌心。
“大黑子,待会对我好点。”
“不然我宰了你。”
宁缺的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微笑,但黑马却隐约有些恐惧。
它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的一句话,会让他生出恐惧,甚至不敢轻易的动弹。
宁缺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敢杀。
在岷山上,野猪,狼,甚至是老虎,他都遇见过,但他现在还活着。
黑马再强,能强过老虎?
清风吹拂,黑马一动不敢动,他也许听不懂宁缺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这个青年可以让它真的死。
栏外的考生露出惊异之色,一些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宁缺上马了,而这匹马并没有任何的躁动,乖顺的就像是一个小侍女。
轻轻的拍打黑马,马匹便开始缓慢的移动起来,仿佛害怕将背上的人甩下去。
紧接着,宁缺甩动缰绳,一声“驾”,黑马迅速的奔跑起来。
快如闪电一般,穿梭在教场。
御科甲上,这是宁缺赢得的。
不远处的草垛子旁,卫平安,桑桑,四公主他们三个坐在一起。
一旁摆着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置着一些水果,茶点。
“宁缺,也许真的能考入书院。”
一旁的公主道,她对于这个向导本来是没有信心的,看到了宁缺驯服黑马的这一幕,心中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我觉得,他以后会成为一个不错的修行者。”卫平安说道。
“伱不是说,他不能修行么?一个没有资质的人,除非他修炼魔宗功法。”
“也许吧。”卫平安不可置否。
从考场走出来的宁缺,被一个红衣女孩拦住,女孩浓眉大眼,出落的水灵,是个十足的大美人。
“你是怎么做到的?它怎么不听我的话。”
红衣少女身材紧致,青春期的特点被凸显,若是桑桑见了,一定觉得这得她有资格成为自家的少奶奶。
“可能我人品好吧。”
“人品,你什么意思。”少女脸色微变,有些恼羞成怒。
“运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