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的脸色发白,透着隐约的青灰,眼神紧张不安,死死的盯着夫子,拼命的压制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背后直冒寒气。
魔宗山门里困了许多年,他曾经的骄傲早消失了,曾经的他不屑站在天启之前,不愿意突破,哪怕身死,也无有丝毫惧意,可惜在魔宗山门的骨头堆里待了几十年,逐渐的将他身上的自傲,磨砺的消失了。
没有迈过五境的修行者,便需要食物的补充,在魔宗山门困了那么多年,他便是靠着满山的骨头还有从山洞顶上,渗透下来的水滴活着,甚至哪怕浪费一滴水,都会让他感觉可惜无比。
在那种近乎绝望的地狱中活下来,造就了他这样的一个悲哀的人。
他若是死在了山洞里,他依旧是从宋国走出来的那个翩翩公子,莲生三十二。
可他活了下来,屈辱悲催的活了下来,无数年来,他的道心已经彻底的崩碎,曾经的幻想也只能由别人来实现。
想到了这里,莲生的眼神突然精明了几分,站起身拦在桑桑的身前。
夫子也许不会杀他,他非常的恐惧,按道理说他不应该站出来,可莲生还是站出来了。
额头上冒出的紧张的汗水,将他的光头打湿,眉毛随风吹动,分别悬在他的耳旁,半掩着两只紧张不安的眼睛。
“莲生三十二,瓣瓣不相同,你的天赋很好,我曾经有过想要收你为徒的想法。”
夫子的表情带着傲慢,看向莲生的眼神有着些许的遗憾,似乎是为莲生如今的变化感到惋惜。
“那夫子为何没有收我为徒,我若是能入了夫子的门下,柯浩然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莲生本是一个自傲的人,不将天下任何人放在眼中,可此时的他竟稍显紧张。
“我不喜佛门,你是佛门的护法,我不喜道门,你是道门的裁决大神官,便是因为这样,你我绝了师徒之缘。”
“早知是这样,我哪怕不入佛宗,不成裁决大神官,又有何妨。”
“时间总是顺着时间长河流动,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不会改变。”
“夫子您也打算要杀了我么?”
“你如果不拦着我对付你身后的人的话,我可以不杀你。”
“看来,我莲生命该绝于此地。”
“师伯,你走吧,不用管我的。”
“你是卫光明的徒弟,可他卫光明却从未教过你什么,我却是将我的一切倾囊相授,你便是我的延续,我的传承,我又如何能断了自己的传承。”
“也许,你还能找到另外一个人继承你的衣钵。”
“找不到了,世上的天才,本来就少,而你这样的天才,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是一个瞬间,佛光普照,金色的光芒映照在院子里,迅速的撑开,将桑桑护住。
巨大的佛陀高达百丈,屹立在小小的庭院里,将周遭的院墙给推倒。
一道极强的昊天神辉,从莲生的身体之中冲出来,直刺向夫子。
熊熊大火仿佛发疯了似得燃烧起来,随风乱窜,肆无忌惮的吞噬院子里的一切,那赤红色的火焰也仿佛一个狂妄的漆工,用手中的刷子,将所到之处都染成了黑色。
老笔斋燃起来了,金色虚影之下的桑桑皱起了眉头,她想起一些事情,店里还放着许多宁缺写的字,那些字可是很值钱的,就被这样的毁了,她竟隐隐有些心疼。
在惊神阵的压制下,莲生的力量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若非他修行了魔宗功法,以他的实力别想在夫子的眼前用出任何的手段。
知命巅峰的莲生,出手便发挥出了五境之上的力量。
佛影,昊天神辉,又是道门天火,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组合起来,产生了一种全新的力量。
“莲生三十二,瓣瓣不相同,若是真的留你在人间几十年,也许你早已经迈出了那一步。”
莲生摇摇头道:“我很清楚我自己的状况,我已经看遍了佛,道,魔三宗的典籍,我自诩天底下最聪明,可是站在五境的门前,我却一直都在犹豫,若是我想,随时可以进入天启,成为道门的一条狗,可是我不愿,而现在的我则是不能,我的傲慢,让我失去了曾经的一切。”
“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选择当狗么?”
“是啊,昊天的狗,活一个百岁,又或者几百岁,其实也挺好。”
“活着,确实是一个值得庆幸的事情。”夫子很赞同莲生的观点,若是让夫子走莲生的人生,他也许会真的变成道门的狗,因为夫子觉得,活着挺好。
至于是否当狗,又是否躲藏,这些全然不用在意。
如海的念力倾泻出来,笼罩住了莲生。
金色的虚影,顷刻间崩散,只是一个瞬间,便将莲生给镇压住。
“莲生,原本你去找道门寻一颗通天丸,也许还有机会成为道门的狗,可是你彻底的放弃了自己。”
“我很害怕,但无悔。”
在莲生的周身,散发着一股猩红的气息,周遭的所有天地元气都被吸引进入到了他的体内。
很可惜的是,夫子周身的念力和天地元气几乎无限量的,全部堆压在了莲生的身旁,将他整个人都按在原地不能动弹。
夫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么强。
如果说,五境之上是六境,六境之上是七境,七境之上,还有八境,那么夫子的境界,依旧不在划分好的境界之中。
他可以称之为九境,也可以称之为十境,甚至更高。
夫子的境界,早已经无法用境界衡量。
他的念力和天地元气,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将莲生比作一个抽水泵,而夫子身体之中的水,便是大海,想要用抽水泵,将大海的水抽干,太难了。
夫子之存在,哪怕是让昊天都要小心应对。
如果将昊天比作这个世界的牧羊人,那么夫子便是一匹饿狼,可以随意的杀死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只羊。
恍惚间,卫光明看到一个年轻的身影,手中高举着一颗珠子,散发着极为纯正的光明神辉。
眼泪,是一种伤心,难过或痛苦或高兴时由眼睛泪腺分泌的液体,分泌量会随着心境的变化的转变而变化。
此时的卫平安非常痛苦,他看着卫光明身上有着那么多的鲜血,心中无比的难过和悲伤。
涕泗横流,哭得已经不成样子。
在卫平安成年之后,他再也没有因为什么事情哭过。
哪怕在光明神山之下,做些不讨喜工作,被百姓指责和谩骂,他依旧是一副自得模样。
今日,他再也无法忍受,卫光明的痛苦仿佛加在了他的身上。
强烈的痛苦之下,那久违的境界松动,一步迈入了知命境界,手中的光明珠也释放出了知命巅峰的气息。
“光影腾辉照地心,无有一法当现前。方知光明一颗珠,解用无方处处圆。”
这是光明珠的最高奥义,这是卫光明许多年来参悟出的新的道门神通,哪怕是天书也无法刻录这样的神通。
这是道,这是法,这是光明。
对于一个刚迈入知命境界的修行者来说,凭借一颗光明珠,便施展出几乎要超越五境的恐怖力量,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卫平安资质很差,但他的信心很不错。
看似极为恐怖的攻击,却并不在夫子的眼中,只是挥挥手,就像是拍蚊子一般,卫平安便倒飞出去,砸在了墙上,鲜血喷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样子。
若非在他的身上有卫光明留着的保命之物,他也许直接就被拍死了。
哪怕如此,卫平安依旧命在旦夕。
卫光明垂下眼帘,冷声道:“夫子,小辈而已,你过了。”
“卫光明,说说你的故事吧,我会给你的光明殿留一点火种。”
夫子很淡漠,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他的意思是要灭了整个光明殿,如果卫光明能说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也许能留点卫光明的家人,如果夫子什么都没有得到,迎接卫光明的便是毁灭。
“昊天是神国的神明,而夫子你是人间的神明,世间千年,便是按着夫子您的意愿发展,今后的许多年呢,夫子您有什么打算。”
“天书明字卷记载着末法时代,我便等待着末法时代,看看那个时代,是否真的能消弭天地元气。”
“世人都觉得夫子你很神秘,可如今我看来,你和那些普通人并没有区别,甚至你心中贪欲要比那些普通人更甚。”
“人若是没有欲望,那和石头有什么区别,就像是佛宗,嘴上说着绝情断欲,却将苦难加持在人民的身上。”
“是啊,佛国绝情灭性,可是夫子你既然是天下第一人,又为何不对佛国出手呢?”
“佛国如何,道门如何,甚至大唐又如何,我又从未想过要统治世界,也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救世主,我又何必去找佛宗的麻烦,卫光明,我觉得你还是说一些你觉得重要的事情吧。”
“夫子,你觉得你已经吃定我了?”
“你进了长安城,哪怕是陈某也不敢过来,你又灭了佛宗,就算是你得了千年前的那位光明大神官的传承又能如何,你逃不出惊神阵。”
夫子看的很透,一眼便能看穿未来的许多事情,整个昊天世界,除了卫光明。
“也许,你并没有看清楚,今日是夫子你对我的考验,又何尝不是,我卫光明对夫子你的考验。”
“你还能翻盘?哪怕是昊天来了人间,也不敢进入惊神阵,你又如何翻盘。”
“夫子,现在的你,就和当初的柯浩然一般骄傲,可是你明白骄傲的代价么?”
“是么,我倒是要看看,卫光明你如果有什么手段,尽管的施展出来吧。”
“好啊,还请夫子品鉴一番。”
卫光明从黑袍之下,拿出一颗青梨递给夫子,然后问道。
“夫子,可敢吃下。”
“佛门的青梨,你倒是有些手段,可惜这青梨,并不能对付我,并且我也不喜欢吃青梨。”
事实上,夫子已经开始产生了怀疑。
青梨代表着什么,夫子非常的清楚,那是打开棋盘世界的钥匙,想要进入棋盘世界之中,便必须要吃一颗青梨。
夫子曾经在瓦山上吃了一颗青梨,然后进入了棋盘世界,那里面的法则确实厉害,有些可惜的是并没有找到佛祖。
陈某也曾经吃过一个梨,他也没有找到佛祖,并且看过了佛祖的笔记,一样什么都没有得到。
柯浩然和莲生也去过,唯有莲生是真正自己走出来的。
昔日的莲生上瓦山修佛,曾经便在某一次的盂兰会上,真正的闯过了棋盘世界,找到了棋盘世界里的一个破绽,然后逃出来。
夫子,陈某,柯浩然他们这些人,虽然也闯了出来,却并非看破了世界,而是凭着自身的实力,强行闯了出来。
想要找到棋盘世界里的破绽,正常情况下,必须要达到天算之能,甚至达到不死不灭的境地,唯有永恒世界的冥王之子才能做到。
“哪怕佛祖的棋盘在你的手中,也无法困住我。”
事实上,夫子已经准备好了闪人,他从不在乎众生的面子。
卫光明似乎看透了夫子的想法,反问夫子道:
“夫子,你可听说过池鱼笼鸟。”
夫子皱起眉头,他注意到了四周溢散的鲜血,早已经摆成了阵法。
以血为阵,卫光明是真的疯狂。
寻常修行者若是流了这么多血,便是和死人差不多了,可卫光明全凭着魔宗功法强撑着,让他的生命力保持在最巅峰的状态。
池鱼笼鸟困不住夫子,却足以让他停在原地一刹那。
而这刹那的时间,足够一个无距的大修行者做很多事情。
第153章 夫子走后
断线的血色玉珠沿着伤口滑落,滴落在地上化作一朵艳丽的血红色花朵,一滴,两滴,血色玉珠便已经成了一道血流顺着手臂滑向手心,血流是暖的,心却冷了。
卫光明微眯着眼睛,静静地站在地上,苍白的面上没有一丝的血色,他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重重的吐纳,全身骨头碎裂的痛苦折磨使他丧失了往日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