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旁吵成一团的几个队长，安凉烦躁地大吼一声。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虽然安凉年纪小，但武者世界，实力为尊，况且她还是安家的继承人，如今众人俨然以她唯首是瞻。
安凉面色阴沉，低喝道：“你们谁都别轻举妄动，在这里继续监视变异兽的动向，等我回来！”
说着，她便沉着脸向上走去，其他几位队长面面相觑，虽不知道安凉打算做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听话。
而另一边的安凉则是独自一人来到了个无人，监控监视不到的区域，关闭了胸前的微型摄像头。
“出来吧。”
安凉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两个平民打扮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恭敬行礼：“大小姐。”
安凉沉着脸：“底下的变异兽我刚刚看了看，虽然体型庞大，但行动间并不灵活，应该只是明心境的变异兽，二位有办法解决吗？”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一齐摇了摇头。
见状，安凉面色一沉：“二位供奉可是神通武者，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吗？”
“呵呵，大小姐说笑了，”其中一位男子整理了下衣袖，“我二人虽为神通，但大小姐也知，我们安家的人本就不擅长在水中战斗，面对数量如此多的变异兽，若是不慎被困住，也是会有陨落的风险的。”
“更何况，谁能保证这水面下有没有藏着什么高阶变异兽？这些狡猾的畜生，说不定就在等着我们露面呢。”
另一人也道：“不错，再说我等职责只是保护小姐，如果出手暴露了身份，叫政府得知我们安家的神通武者明明身处灾区却毫无作为，只怕会对安家名誉有影响。”
话音落下，安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安家的名誉？就为了这种东西，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三万人死？”
“大小姐说笑了，”一人笑道，“这些人的死，是变异兽所为，与我们何干？更别说若是借机杀了魏甜，不是对大小姐的任务有帮助吗？”
听了这话，安凉脸色更加难看，道：“倘若我命令伱二人去呢？”
二人毫无迟疑地摇头道：“小姐，我们只听从老爷的吩咐。”
安凉冷笑：“那如果我跳入水中，你们是不是就不得不为了救我而出手了？”
闻言，二位神通武者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最后还是年长些的武者道：“小姐，这些幸存者又不是家族的人，就算救下了，也不会为家族带来任何好处，小姐为了救他们，却要让自身和家族武者陷入险境，这等判断，并非未来的家主应该做出的，我们之后会如实汇报给老爷。”
“还请小姐想清楚，家族的每一个神通武者，都是投入大量资源才得以培养出来的，任何一人的死亡，都是家族巨大的损失，还请小姐在关心他人之前，优先考虑家族的利益。”
看着理直气壮的二人，安凉竟无言以对。
她知道，家族利益什么的都是借口，眼前二人只是不想让自己陷入任何危险的境地罢了。
安凉呆呆地看着漆黑的海面，沉默良久后，才缓缓道：“我知道了。”
安凉转身，有些麻木地走下楼梯，等看到几位队长希冀的眼神时，竟觉得他们的目光莫名刺眼，低下头不敢与几人对视。
“没有办法了，诸位做好撤离的准备吧。”安凉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话音落下，几位队长眼中的光迅速黯淡了下来。
但他们也没有责怪安凉，他们怪的只有自己，怪自己不够强！
一帮大老爷们，在这种危难之际，竟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十八岁的小女生身上，真是丢脸！
几人都没有多说，只是沉默着向楼上走去。
安凉也来到了幸存者所在的上层。
不久前魏尊的话，极大地鼓舞了众人，哪怕此时楼道间依然拥挤，依然充斥着伤员痛苦的呻吟，但人们眼中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母亲抱着孩子，男人忙前跑后，每个人都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安凉看到病房内，魏甜躺在病床中，睡得十分香甜，像是一只缩在窝中的小猫，绷带大哥将大半张床都让给了她，自己侧过身子只占了三分之一不到，和乖巧坐在一旁的壮壮一起安静地看着童话书。
安凉继续向前走，在下一个病房内，她看到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的护士医生，还在为病人检查着身体。
在灾难来临之际，绝大多数医生护士都第一时间撤离了，不过却还有些人，放不下身患重症的病人，留到了最后一刻。
其实留下的护士和医生，也并不是崇高到愿意牺牲自己，只是如魏甜张磊等人一样，总想着多救一个，再救一个，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无法离开了。
或许他们心中也在后悔，但至少此时此刻无人表现出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越是危难关头，越是要众人携手共进，一点点负面情绪都有可能摧毁众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
再往前，是吃饱喝足，互相依偎在一起呼呼大睡的武者们。
他们已经累极了，哪怕只是靠在水泥地上，依旧睡得很沉，在他们身边，堆着许多吃得干干净净的食物罐头，安凉知道，她带来的食物远远不够三万人分，有很多人主动让出了自己的份额，给战斗在前线的武者和伤员补充营养。
如果在以前，安凉会觉得他们很蠢，因为这和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完全相悖，但现在，她却有些动摇了，她时常会想，如果所有人都只在乎自己的利益，那华夏的文明或许不会如此璀璨。
她想到了一个很讽刺的事情，那就是家族中的利己主义者们，只有在这个有人愿意奉献的社会中，才能活得很滋润，而在那人人都勾心斗角的京都家族争斗中，则是被如同丧家之犬般赶了出来。
但，这又如何呢？
哪怕有所感慨，也不会改变任何事。
安凉有些好笑地扶住额头。
她觉得自己变得有些优柔寡断了。
自己怎么可能真的为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去海底拼杀？
就连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夺取陈谨的信任罢了，要不是为了家族的任务，她怎么会操心这些平民死活？
他们本就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普通人出生、结婚、生育、死亡，就像是韭菜一般，一茬死去，又会有一茬生出，无论死多少，无论再怎么变动，都不会影响到上层的阶级，影响到自己。
像魏甜他们这种烂好人，就是单纯的被集体主义洗脑的蠢货！
但.看着路过的人都朝向自己投来尊敬的目光，安凉竟莫名地心虚起来。
她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在说：“你能救他们，但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你要看着他们死！”
她想找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待一会，但转了一圈才发现到处都挤满了人，最后只能烦躁地揉了揉头上有些凌乱的金发，重新走回楼下。
但她却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所有的武者都已经集合到了三十层。
最中间，几位队长在和其他武者们讲目前的情况。
所有人都神情严肃，没有人说话，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有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大喝一声：“好了！都别哭丧脸了，其实这事很简单！我们要么就在这楼里老老实实待着，等楼被那帮畜生挖塌了，随机应变往附近逃就是了！没有武道修为的人肯定是死定了，但我们还有机会逃到附近的楼里！”
“要么！就干脆下海跟他娘的拼了！运气好将那两只大怪杀了，所有人都不用死！”
“哈哈哈，当然了，老子也知道，你们这帮家伙都是不会水的，下了海，说九死一生那是为了照顾家属情绪！基本就是十死无生！”
“不愿去的，我理解！大家都是爹娘养的，谁不爱惜自己的命？不丢人！但反正我老赵是受不了这窝囊气！”
说着，络腮胡子直接脱下了自己的上衣，腰间竟绑着一串炸弹！
他嘿笑道：“老子要是活不了，那些畜生也别想好！废话也不多说了，谁跟我一起？”
“我去！”
“我也去！”
“老大，你何必明知故问，楼上可还是有孕妇小孩呢，咱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死？丢下她们跑？我也去！”
接连的附和声响起，络腮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上前把一人推了出去，笑骂道：“姓李的，你他娘的胳膊都只剩一只了，还想下海呢？老老实实在上面待着！”
“还有你！你家孩子才刚满月就别凑热闹了！”
他接连推出去了几人，有些人不愿，被他狠狠瞪了眼道：“我知道你们讲义气，我也很感动，但这事就别跟我争了，再说，总也要留下点人来宣传我们的光荣事迹吧？虽说咱也不是为了这点虚名，但要是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没了，总感觉吃了大亏呀！”
被他推出去的几人眼眶都红了，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回了队伍中。
安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个男人他有印象，叫赵保国，是一家探险团的团长，手底下有近百号人，在海啸预警的第一时间就带着手底下的人赶来医院帮助撤离。
无论是赵保国，还是他手底下武者的所作所为，都让安凉很不理解，他们做的事，所获得的收益完全不和风险匹配，哪怕最激进的投资者都不会作出如此抉择，而事实也是如此，他们把自己陷进了如此糟糕的境地。
这群人真是蠢透了。
安凉心想。
但不知为何，看着他们用大笑来掩盖心中的不安，看着他们互相郑重道别，坦然说着遗言，安凉却感到内心深处好似有种冲动在萌芽。
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且真挚的情感，这种情感好似超越了生死，消弭了对死亡的恐惧，在这种氛围下，就连她都忍不住想要加入。
这时，赵保国对上了安凉复杂的目光。
他就像是了然一切的智者般，爽朗地笑了。
“安姑娘，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些粗人让你见笑了。”
赵保国先是歉意地笑了下，接着说道：“你就留下吧，你是咱江城几百年都不见得出一个的天才，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你留着，将来能救更多人！”
“你放心，谁敢多说一句闲话，我老赵第一个不同意！”
附近的几个队长也纷纷说道：“是啊，你这段时间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放心吧，没人敢说你一句不是！”
“再说，让你们这些学生跟我们一起拼命冒险，我们本来就不好意思，你们才十八岁，往后的日子还早着呢，像张磊那小子，他想去我都不让他去！你就留下吧！”
“嗯”
在众人的安慰中，安凉低低地应了一声，感觉鼻子酸酸的，竟莫名有了种要落泪的冲动，这让她感到匪夷所思，她为什么会被这些“下等人”的关心感动？但身体本能的反应却是如此的真实。
强大的御兽师天赋，让安凉从这些大汉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纯粹的善意，这种关切，就连在家族中都很难感受到。
安凉的心底忽然升起了巨大的恐惧，她感觉自己无法再面对众人，无论何时都镇定优雅的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跑到了楼上。
“噗通！”
一道落水声清晰地传入了安凉的耳中，她知道，这是行动开始了。
接连不断的入水声响起，安凉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但哪怕用真力隔绝了声音，她的心依旧在止不住地狂跳，脑中无法抑制地幻想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被变异兽撕碎的场景。
突然，安凉用她从未说过的粗鄙言语低骂了一句，猛地转身加速助跑，金色神鸟从她后背升起，将她的金发照耀得璀璨夺目。
在金光的包围下，安凉纵身一跃，犹如一只燃烧着烈火的凤凰般，跳入了翻涌的海浪中！
230.第230章 现状
230.
2023-12-26
“噗通！”
一个个身影抱着必死的决心，坠入冰冷湍急的海水中。
赵宝国一进入水中便感到一身气力好似都使不出来，他费了劲地想往下游，但扒拉了半天却还在原地打转，一道海浪打来，竟直接将他冲出了大楼外！
看着四面八方都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事物的海底，他只觉莫大的恐惧涌上心头，好似随时都有变异兽会从中冲出，咬断自己的身躯，适才的豪言壮语忘了个干净，心中升起的热血也凉了下来。
但好在他很快就定住心神，紧咬着牙打开头上的手电筒，扩散的光亮总算让他辨清了方向，他催动体内真力，努力向着记忆中的地点游去。
在水下，这些身体强健的武者，甚至还有可能不如一个擅水的普通人。
普通的锻体武者自不必说了，就连破障武者，一身的真力都起不到什么作用。
唯有到了先天，或是锻元至12.0以上，可以外放真力后，才会好上许多，能勉强借助外放的真力推动水流。
忽然，赵保国的耳边响起一声模糊的惨叫，随之便是一股腥臭涌入鼻腔，他知道，这是有一位兄弟惨死了。
但他看不到这位兄弟的身影，甚至连惨叫声都像是隔着千百层薄雾一般，听不真切，他只能咬着牙，拼命向下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