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中,明显带着些嘲讽的意味,原本在下面还神色平淡的侯玉霄,脸色顿时就僵住了,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猛地一下窜上脑海,脸色瞬间殷红。
“你不是精于算计吗?我既斗不过你,那便不跟你斗,你能奈我何?你算到我被逼入绝境,现身救我,以为我就会像法海那个蠢货一样,投入你新月神教?我告诉你,做梦!”
“你既不愿为我驱使,那又为何,要跟我来神教?”
侯玉霄连珠炮弹式的咆哮,还抵不过司空月的淡然一语。
他的脸色,瞬间就僵住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颤抖的身体一下子就停止住,气息瞬间委靡了许多。
“你连死都不怕,却还是先将赵清雪和侯无忌送到交州,足以证明妻儿,是比让你死还要大的软肋,如今,詹台清在我手上,无渊也在我手上,你敢…………不听我的?”
侯玉霄身体一怔,脸上流露出哀色,瞬间沉默了下来。
司空月看到他的表情,脸上陡然升起了一丝兴致,似是来了谈兴,笑了笑,一双美眸聚焦在侯玉霄的身上,轻笑道:
“这些年,你手上也沾了不少血,可大多是为了业障,相反为善功,你几乎没有特别做出什么事,一切都不过是顺势为之,你的心,到底还是善的!
我原以为,身处低位,人心向恶,不想你在昭阳县时,也不为非作歹;后来我便改了想法,觉得身处高位,才会本能尽显,不成想,你成了圣地之主,却还是一心向善,见我释放出那百万妖魔,你竟会生出死志,不惜以命相搏,也不愿继续被我利用,这倒令我有些糊涂了,莫非,你自始至终都不曾生出过恶念,这是为何?”
侯玉霄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司空月,久久都没有开口,他在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真正的为非作歹,仗着身居高位欺压他人,他的确从来都不做,也从未生出过这些坏念头,可要他说出为什么,他还真一时回答不上来。
天生如此?
大概是这样,可这个答案,明显不怎么合格。
“不生恶念,当然不可能,我有过许多恶念,见上位;便会心生嫉妒;见财帛,亦有贪念丛生;见美人,一样有霸占之欲,可恶念,毕竟不同恶行,人不能控制内心,有恶念是常事,可人毕竟不同于禽兽,不能控制内心,却能控制自己的言行,恶行与恶念,两词相差毫厘,彼此却谬之千里!
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有些事,可以想,也可以做。
而有些事,可以想,但可以不做!”
“既然想,那又为何不做?”
侯玉霄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因为任何事情,不做,你就是它的主人,做了,你就成了它的奴隶,恶念成真之前,它属于我,恶念成真之后,我便成了它。
区别就在于,不做,我还是我,做了,我就是它!”
司空月听到这句话,那张自始至终都古井无波的淡然脸蛋竟是破天荒的,阴沉了下来,她看着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侯玉霄,沉声道:“善发于心,恶同样也发于心,明明都是你自己一人的,为何你做了恶,你便会成恶?”
侯玉霄突然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并未直接回答司空月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她一个问题。
“如今这神州遍地的妖魔,还不能回答你么?”
司空月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她低头俯视着侯玉霄,眉眼首次出现了一丝愠怒,她甚至还挥动了一下手掌,似乎想要对侯玉霄出手,可僵了三四息过后,她还是将怒火平息住了。
看到司空月的姿态,侯玉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赶忙开口:
“善可控,恶不可控,你为一己之私,放出百万妖魔,害的可不止是大晋,冀州、河东、河西、甚至你雍州、并州,亿万黎庶,泱泱众生,皆因你而死。
我料想,这天下也没有人会单纯的要做出如此,有违天和之事,你之心,初始与其他圣地之主相差不多,无非还是想学神宗定鼎天下,还神州一个太平,可发展到如今,你也无力控制,为达目的,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程度。
为了新月神教,为了自己,你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却本末倒置,河东各大圣地、冀州、河西、乃至是被世人一直骂的暴晋,累计的罪行,也不足你万分之一,你想定鼎天下,还神州太平,痴人说梦,哈哈哈哈……………”
太爽了,太爽了…………
侯玉霄畅快的大笑,心里有股忍不住的舒畅。
这些年,他在司空月手上吃的亏,太多了,好不容易能找补一点回来,他可得使劲的找补,这天下,没有谁是至恶至善的,他侯玉霄心肠再好,也有恶念,同理,司空月即便心如蛇蝎,也一样会生出怜悯,生出善意。
最关键的是,他知道,刚刚司空月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
他还想要继续开口,可惜,司空月不给他机会了。
“如此说来,你是不信,本座会定鼎天下?”
“当然不信。”
“有你为我效力,也不信?”
…………
侯玉霄第一反应是反唇相讥,他跟司空月都闹成这样,对方还想自己为她效力,岂不自取其辱,可话到嘴边,他就停住了,因为司空月,轻轻挥手,打开了一道灵光帘幕。
那帘幕,就在她的身后。
那是一间静室,静室之中,有一具冰棺,冰棺之中躺着一个女人,一个头戴毗卢帽,身着白裙,静静闭着眼睛的绝美女人。
冰棺的面前,还跪着一个黑衣年轻人。
那年轻人正喃喃开口在说些什么,虽然在外面听不清,但从年轻人那满脸尊敬,却又痛苦万分的表情来看,显然,冰棺中的女人,对他很重要。
年轻人,是詹台无渊。
冰棺中的女人,当然就是詹台清了。
细数一下,与詹台清分别,是在1325年,十一年后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侯玉霄的心里,自是复杂不已。
可以确定,他对詹台清,肯定没有爱。
十一年前北上,他本就是被詹台清强逼的,若不是詹台清强逼,他也不会身陷险境,现在还被司空月如此算计,没有詹台无渊这个儿子,他到现在,对詹台清也没什么好感。
即便不说那次北上,此前在铜陵,詹台清对他也不好,两人互相之间,也没留下什么好观感。
可偏偏,阴差阳错之下,他们又有了关系。
而且,詹台清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
司空月放出帘幕给自己看母子两人,蕴含的意思很明显。
侯玉霄沉默了片刻,轻声道:“用她们母子二人威胁,你觉得,我会真心实意为你效力么?”
司空月转头看着他,脸色一冷。
侯玉霄注意到她脸上的冷色,也没有在意,只是抬起头直视着她的双眼,脸上露出一抹真诚,微微躬身拱手,语气中带着一抹哀求,郑重道:
“放了母子二人,我便真心实意为你效命,如何?”
“谈条件?侯玉霄,你觉得我是在请求你,对吗?”
司空月一句话说完,突然抬起手,对着身后的帘幕,轻轻一挥,一道月华顿时冲进了帘幕之中,站在里面的詹台无渊根本就没有察觉,那道月华,直接就冲进了冰棺。
冰棺里詹台清的身体,顿时就发生了变化,侯玉霄在外面虽然看不清,可里面的詹台无渊,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一样,脸上顿时爬满了惊恐…………
“我效力,我效力,我效力!”
看着司空月又抬起了收,侯玉霄压根就没有思考,迅速对着司空月连连表态。
司空月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慢慢收回了动作。
第461章 河西局势,天下瞩目
“侯氏登临圣朝之日,家主侯玉霄天外异人的身份被其弟侯玉端揭穿,刚刚覆灭琴剑山庄的旧奴侯通,带着李庭宗归来,联手侯氏众人,差点杀了侯玉霄,最后司空月出手,带着侯玉霄回了雍州,此后不出意外,侯玉霄会留在新月神教。”
新禹历1336年四月,位于扬州都城的河东同盟总部,荆元修、荀牧、孟渠、魏虚珩、玉天五人正襟危坐,开口说话的人站在下面,正是前段时间率领同盟七百万大军的万剑圣宗荆天羽。
荆天羽说完第一条消息,还没有停,不待上方四人思考,又继续道:“已经确定,幽野皇拓跋尊带着大军走了,昭阳府不见大晋一人,看来北方传过来的消息是真的,妖魔全都冲着苍岭山去了,大晋眼下,真自顾不暇了。”
“不止拓跋尊,汾灵皇赫连霸,还有中州的豫梁皇完颜丞,也各自率大军退回北地三州了。”
“昏招,昏招啊,宇文洪璋当年听了诸葛元的建议,为了笼络人心,将幽都建在苍岭山上,本意为大晋镇压天下妖魔,为人族表率,如今……”
“这就叫有得必有失,当年幽都落成,北地三州人心归拢,天下强人莫不来投,大晋好歹也风光了这么多年,如今遭反噬,也正常。”
“大晋收缩,姜天命重拾神都,拉拢旧部,开始收复中州五道;侯玉端拉着侯通一起逼走侯玉霄之后,不到十天就将他请离了河西,显然是担心他回侯氏夺权,侯玉端现在应该也知道拓跋尊回北方的事了,侯氏大军已经开始逐步收回昭阳府了,最多两到三个月,建业、兴南、昭阳三府都会重回侯氏手中。”
最后这段话,是玉天真人说的,荆元修听到他的话,眉头顿时一蹙,回头问道:“最多两三个月,三府重回侯氏手中,你的意思是,咱们留在龙骧郡的那三百万大军,不动?”
同盟与大晋交战之初,一共派了七百万大军去河西,虽然与大晋的战争输了,可他们还有三百万大军驻扎在通天河西岸的龙骧郡,他们要是不管不顾,两三个月之内,侯氏确实能收回三府。
问题是,他们凭什么不管不顾?
侯氏从神都南下时作出的姿态,明显就是要跟大晋合作,既然如此,那侯氏就是同盟的敌人。
敌人要收复失地,他们为什么不管?
“此一时,彼一时,要跟大晋合作的,是侯玉霄执掌的侯氏,现在执掌侯氏的,不是他,侯玉端反不反晋,咱们还不清楚。”
荆元修脸色一沉,看着玉天真人道:“如此简单的问题,你觉得我没想到?天知道侯玉端与侯景父子两人究竟是什么打算?他即便不反晋,侯氏与冀州两方加起来,拥兵也有三四千万,他就是愿意反晋,我同盟,还能放心跟他合作么?”
其余四人听到这句话,顿时都陷入了沉寂。
侯氏势力弱的时候,同盟当然可以放心,可侯氏现在的实力,已经不输任何一家圣地了,若是算上侯景执掌的冀州,两方联合起来,甚至跟同盟差距都不大,如此情况之下,再傻乎乎的冲上去合作,这要是被卖了,那可就完了。
“侯玉端请离侯通,正常人当然会想,他是忌惮侯景回侯氏夺权,可谁又敢肯定,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这是他们父子两人导的一场戏,目的就是引别人上钩,怎么办?”
荆元修神色有些烦躁,他万剑圣宗就在河西的旁边,侯氏突然变的这么强大,让他很是不安。
倏然,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五人都实力超绝,自是早就察觉到了,赶忙抬头看去。
“报,河西有新情况!”
“说。”
“有斥候发现,河西以北,抵临古江处,有大批士卒驻扎,粗略估算不下千万,看衣著,都是新月神教的兵马,其中还混有大批僧侣,不出意外应该之前雷音寺的人。”
五人闻声顿时惊坐而起,原本脸色阴沉的荆元修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立刻就缓和了许多,转过头对着四人道:“新月神教,屯兵在古江南岸。”
“侯玉端,要倒霉了!”
听到玉天真人的话,魏虚珩点了点头,抬手对着大殿后方的神州地图一指,用灵光点亮了古江南岸位置,轻言道:
“侯氏刚生一场内乱,正是士气沦丧之际,司空月本就出手救走侯玉霄,这个时候对侯氏动心思也不奇怪,派法海屯兵在南岸,她肯定是在提防冀州的侯景,那也就是说,新月神教的大军,很有可能已经在建业府边上了,不对,他们甚至有可能,已经投入战斗了!”
他话语刚落,站在大殿内的荆天羽,突然面色一变,显然是收到了什么传音,沉寂了十余息过后,脸色变的有些难看,抬起头看着众人,尤其是魏虚珩,郑重点头道:
“确实如此,新月神教越、韩、童三大神将各率七百万大军,已经陈兵建业彭康郡以西,侯玉端派出去收复兴南和昭阳两府的大军,已经紧急调回建业,这是打算要跟新月神教开战了。”
“司空月这么急?眼下各大圣地收回的确失地还并不多,她新月神教治下有并、雍两州,不先肃清这些地方的妖魔,直接开战,不怕那些妖魔趁机作乱么?”玉天真人眉头紧锁,颇为不解。
“你们不觉得,这段时间妖魔,明显变少了?”
孟渠却突然低声问了一句,其余四人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们是有感觉,可是之前没想这么多,认为只是妖魔变聪明了,躲起来了而已。
“百万妖魔,本就是司空月放出来的,她掌握的情况肯定比我们多,大晋现在的困境,说到底就是被她给害的,这个时候敢兴兵,只怕……”
“你的意思是,妖魔,都冲着大晋去了?”
荆元修突然意识到了,看着孟渠问了一句,看到他轻轻点头,其余四人顿时都沉默了起来,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紧迫感。
“果真如此,那大晋眼下就危如累卵,司空月要是灭了侯氏,尽取河西之地,兵锋立刻就会指向我河东五州,法海陈兵古江南岸,还可以继续盯着冀州的侯景。”
大殿内众人听到荆元修的话,全都一惊,可还没等他们说话,下方的荆天羽,倒先开口了。
“侯玉端,已经派人到龙骧郡,找我们了。”
“不奇怪,以侯氏一家,想跟司空月斗,就是侯玉霄在,那也是死路一条,何况还刚生了一场内乱,侯玉霄出走,侯氏有一批老人被下狱,正是人心涣散之际,这个时候想挡司空月,难!”
魏虚珩话一说完,其余四人都抬头看着他。
荆元修低声问道:“与侯氏,结盟?”
“只得如此,不结盟,坐视司空月拿下河西,到时候就是我们面对她了,有河西顶在前面,我们只需派出部分援军,主力还是侯氏,胜了司空月皆大欢喜,伤的还是侯氏,即便是败了,我们还是能借着河东五州,与她周旋。”
孟渠、荀牧、玉天,三人脸色微沉,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可问题是侯氏现在,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琴剑山庄原本与我们一道,我们坐视侯景向琴剑山庄复仇,夺了冀州,眼下侯氏尾大不掉,帮了侯氏,万一侯景那边,又生出什么野心,我们该怎么办?”
玉天真人一番话,说的四人脸色都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