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把田红璐带来,就是确定了,她就是田立侬的女儿,他甚至还想过要用田红璐来威胁田家父子,结果不成想,田法正竟亲自动手了……
“不愧是正道魁首,书院真传啊,田兄这手段,可比老子狠多了,不如来我大晋,必能得帝君赏识!”
拓跋荒还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对着田法正说出一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话。
能言善辩的田法正,破天荒的没有理会他这声嘲讽,而是闭目静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田红璐脖颈显露一道红痕,血液逐渐从里面渗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闭目的兄长田法正,带着满脸的不甘与愤恨缓缓倒下。
“田姑娘!”
全场所有人心中无论作何想,此刻全都只是静静地看着田红璐倒下,唯独侯玉端一人,惊呼一声过后,直接冲了上去。
他接住倒地的田红璐,脸上还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表情,其他人想不到田法正会直接出手,他更想不到。
看着田红璐脖子上漫出的鲜血,侯玉端的脸上,满是自责,心中愧疚不已,霎时间泪水也涌了出来。
“田姑娘,你若是听我的,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田红璐原本直勾勾盯着田立侬父子的眼神,听到这句话之后,缓缓松动,目光转向搂着自己的侯玉端,看着侯玉端脸上的泪水,心中莫名的涌上一阵暖意。
至少,还有侯玉端会为自己伤心!
事到如今,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就是一枚棋子,一枚给父亲和兄长攻打昭阳提供借口的棋子,拓跋荒的出现,让她这个棋子变成了弃子。
“我好恨……”
田红璐满腔的怨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一口气涌上喉间,死死攥着侯玉端的手,十七八岁的年轻面容扭曲到了极致。
只可惜,她越是这么愤恨,越是加快了生机的流逝,说完那三个字过后,生命也终于是到了尽头。
只是哪怕断气了,那双愤恨的眼睛,依旧没能合上。
“田姑娘,田姑娘……”
侯玉端察觉到怀中的田红璐已然断气,心中的悲意骤然攀升到了极点,大抵是知道自己不可能叫醒田红璐了,他只喊了两声,尔后一股怒意在心中慢慢升起。
诚然,他与田红璐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截止到现在也才半个月,可这并不影响,他把田红璐当成自己真正的朋友。
生在魔道治下的昭阳县,对从小喜爱舞文弄墨、心性善良的侯玉端来说,是非常不幸的,在这种环境下,他就如同一个异类,一个不受所有人待见的异类。
这种情况,自从两年前那个从小就支持他追求自己喜好、鼓励他读书写字的父亲被杀之后,变得愈发严重。
二十岁的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哪怕是父亲死后,他除了协助大哥操持族务之外,其余时间大多都躲在房中读书。
兄长和姐姐的关心爱护,自然也能温暖一下他,可那是亲情,亲情固然是第一位,可也打消不了他对友情的渴望。
半个月前,一袭红裙的田红璐,第一次趴在院墙上看着他读书写字,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那一幕至今还在他脑海中回荡。
她不像昭阳县其他人一样,看到自己读书写字,会露出嘲讽的表情,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觉得自己是异类,她还会问自己读的什么书,写的什么字,与自己讲述许多许多关于白鹿书院的事。
从那一刻起,只比他小了两岁的田红璐,就像是一盏明灯照进了他的生活。
侯玉端得知山岳剑宗今夜来攻打昭阳的那一刻,就知道田红璐只是一枚用来提供借口的棋子了。
既然是棋子,那就意味着随时都会被抛弃!
他亲自将田红璐送到两州界碑之处;不惜暴露实力,为她挡住卢元昊;得知田红璐想要回昭阳时,拦住不让她回来。
他做的这一切,说到底,不单单是为了保护她,同时也为了保护自己这二十年来,收获的第一份友情。
被拓跋荒抓住的时候,侯玉端想了不少,他猜测田红璐会被“死亡”,田立侬和田法正为了坐视攻打昭阳的借口,肯定不会认他。
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田法正居然直接出手杀人……
他永远忘不掉,田红璐第一次对自己说起白鹿书院,言语间满是对兄长的崇敬与爱戴,说田法正是一个如何正直如何优秀的人。
谈及三年前,田法正被大儒纪衍之收入书院时,更是与有荣焉,一张小脸上,满是骄傲与自豪。
话语间,田法正俨然是一位完美无缺的兄长。
越是想起这些,侯玉端就越是明白,田红璐为什么临死前会有这么强烈的怨愤,为什么……死不瞑目!
侯玉端抬头,看着依旧在闭目沉思的田法正,想起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一直向往的白鹿书院培养出来的,心中顿感无比讽刺。
“儒门有云,孝悌为人之本,为了坐实一个攻城的借口,血肉至亲,你也能下得去手,这就是儒门正宗、白鹿书院的真传,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一直紧闭双目的田法正,听到这句话,顿时睁开了眼睛,刚刚哪怕是杀了田红璐,他都连一丝忏悔的神色都没有,可听到侯玉端嘲讽白鹿书院这一刻,他瞳孔中的杀机,瞬间浓郁到了极致。
“身处昭阳这等藏污纳垢之所,能知道两句先圣箴言,你也算难得,只是胆敢在我面前妄谈儒门、非议书院,是谁借你的胆子……”
一道白光自田法正的身上涌现,剑光骤然凝聚,赫然与那刚刚斩杀田红璐的景象,一模一样。
“老五!”
“玉端……”
…………
看到这一幕,侯玉霄侯玉成四人顿时面色大变,什么求生欲什么隐忍,顷刻间全都抛却脑后。
四人惊呼出声,全都朝着侯玉端的方向冲去。
哪怕他们知道,自己根本就挡不住田法正的这道剑光。
“还来?”
一道轻佻之声传来,侯玉霄的心脏顿时放松了下来。
好在,他们挡不住,有人却能挡住!
刚刚让田法正得手的拓跋荒,这一次岂能再让他逞凶,黑色长戟一伸,轻而易举就将田法正的儒道剑光给挡住了。
而刚好,侯玉霄四人也冲到了侯玉端的旁边,四人义无反顾的将弟弟围住,挡在自己的身后,怒视眼前的田法正、古尘风两人,眼神中没有半分惧意。
哪怕常常自诩最为理智的侯玉霄,在这一刻,都不例外!
田法正看到自己的剑光被拓跋荒化解,脸上也不着恼,反倒看向怒视自己的侯玉霄四人,思索片刻过后,脸上顿时升起一抹饶有兴致的表情,沉吟着开口了。
“昭阳侯氏,昭阳侯氏,黑猿魔侯通,我没记错的话,两年前妄图攀附琴剑山庄的那个无耻小族,就是你们没错吧!”
这一句话,侯玉霄侯玉成等五人猛然抬头看着田法正,一股滔天恨意从心中升起,瞳孔顿时赤红,脸上更是露出像是要噬人的表情。
其中的侯玉杰和侯玉灵两人,更是恨意冲天,脑海中仿佛想起了些什么,甚至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而这时,站在田法正旁边的古尘风,也拍了一下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面对侯玉霄五人的情绪变化,他全然不在乎,露出一抹蔑笑。
“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你们,哈哈哈,听赵师兄说,那个侯通胆大包天,用一纸伪造的婚约,妄图与他结亲,攀附琴剑山庄,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古尘风刺耳的嘲笑声,不断撩拨着侯玉霄的神经,他脖子上青筋暴起,袖子里攥紧的拳头因太过用力,已渗出鲜血。
身后的侯玉成、侯玉杰、侯玉端的反应都与他差不多,老三侯玉灵一双美眸里早已噙满了泪水,身体的颤抖,愈发剧烈。
五人脑海中,那份不堪回首的记忆,就这么再度被古尘风给揭开……
第54章 侯通之死【求追读!】
关于过去,侯玉霄的脑海中,有两份不同的记忆。
这两份记忆发生不同的节点,就在两年前,新禹历1319年十二月二十五号那天。
一份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记忆,而另一份不堪回首的记忆,就是关于两年前,侯氏一族受到的那场创伤。
时至今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世界,两份记忆也都与他融为了一体,都成为了他的过去。
…………
侯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一点,是昭阳县三十余万人全都公认的,不只是因为他登上了一个正道小除魔榜,昭阳县能有今天,可以说完全得益于他。
二十年前,侯通带着两个家奴,外加五个最大才五岁的子女,一共八人搬来昭阳的时候,县城人口加起来才五万多。
都别说郡里,就是隔壁县的人都看不上这里,全县就飞鹰门和青狼帮,盯着蚊子那么大点的东西,斗的你来我往,好不快活。
侯通一来,情况就变了,他说服县尊任峰,收拢周边村镇百姓,并且还自己掏钱收养一大批人。
其后他在城中开辟了一条新街道,率先放弃商铺租费,改收小额的保护费,一下子就带动了昭阳的经济。
在这个阶段,昭阳又孵化出了快活林这么个新势力。
尔后,他又发现了南岭山铁矿,主动跟青狼帮、飞鹰门、快活林以及县衙,五方一起合作,打造出昭阳县独有的铁矿石产业,带着大伙赚了大钱。
侯通发起这样的举措,还有很多很多,昭阳县就是在他手上这么一步步繁荣起来了,时至今日,全县除了还缺少一个三流势力坐镇,可以说无论是经贸、人口,都已经不弱于铜陵郡的其他两县了。
这样一个人,他的来历,是不可能简单的!
再不济,看看侯通自己,再看侯玉霄五兄弟的长相,都知道这一家子的出身,绝对不可能低。
侯玉霄五兄妹除了老二侯玉成稍微耿直一点,其他四个都是鬼精鬼精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所以从小到大,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不断试探侯通,想从他嘴里探出自家的出身来历。
小家鹊自然是玩不过老鸡贼的,侯通斗他们五个,那还不是跟玩一样。
不出意外,他们一次也没有得逞!
两年前,十二月二十这一天,侯通把他们五人叫到了一起,满脸愁容的拿出了一张婚约。
那婚约上面标注的年份,是新禹历1289年十二月二十五,下面有两个落款,一个赵北玄,另一个就是他们的父亲,侯通。
这个赵北玄显然是侯通多年前的好友,两人约定好,三十年后,如果双方生的孩子有男有女,那就挑一对子女成婚,如果全都是男孩或是女孩,就义结金兰。
大约是个很老套故事,兄弟联手闯荡江湖,估计两人酒到酣处,情到浓时,搞了这么个婚约出来了。
侯通告诉他们,赵北玄生了一个儿子,叫赵破奴,所以按当年的约定,老三侯玉灵就要跟这个人成婚。
两年前的侯玉灵,还不像现在这样,被侯通宠上天的她,气性上来了,那是连亲爹都敢怼的。
“我不嫁,都什么年代了爹,还来指腹为婚这一套,要嫁你自己嫁去,我才不嫁呢!”
听到自己稀里糊涂就要嫁人,当时就不乐意了。
侯玉霄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当时听到侯玉灵的话,表情很是复杂,有开心,更多的却是失落,沉默许久,最后才施施然的叹了一口气。
“你倒是想嫁,人家也要肯娶啊!”
当时五兄妹都没听明白,但五天后,他们就知道了。
新禹历1319年十二月二十五,也就是那张婚约期满之日,侯氏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对不似凡尘中人的年轻男女,男子白衣胜雪,手持丈许长枪,身旁跟着的是一个宛若仙子的白裙女子,两人身上都有种不沾尘世的超凡气质,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
那日侯通与他们五兄妹,恭敬的将两人,迎到侯府主厅。
“难怪山庄密探苦寻二十年,都没找到,想不到侯世叔竟窝在这种小地方!”
赵破奴虽称呼侯通为世叔,姿态却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带着那白裙女子坐到了主座,盯着侯通,神色中满是倨傲。
从小敬佩父亲的侯玉霄五人,看见此景,都难免脸上露出了一丝怒气,不过父亲没开口,五人自然也不敢说话。
侯玉霄和侯玉成,当时都是开身七重修为,两人的目光一直都放在赵破奴的身上,可无论怎么看,他们都看不出其修为。
老四侯玉杰和老三侯玉灵的目光,都在那白裙女子的身上停留了一下。
那白裙女子注意到了老三老四两人的眼神,微微低眉朝着老三侯玉灵那张脸看了三四息,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赵破奴看出了五人的不忿,同时也注意带了身旁白裙女子的神色,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什么也没做,仿佛并不在意。
“世叔之称,万不敢当,公子直呼我名侯通即可,北玄兄如今既已如愿跻身成为庄主,又何必找我呢?”
侯通的语气微微带着一丝无奈,那时候侯家五兄妹还并不清楚庄主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以为只不过是个山郊野外的小庄子之主,竟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北玄兄”三个字,仿佛一下子触动了赵破奴的什么开关,他猛然站起身,一杆长枪自手中凭空出现,身上骤然凝起一股恐怖的气势,朝着侯家众人倾轧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