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知道红线蛊毒的由来,知晓其无解到会潜伏在他神魂之中,甚至能够跟着轮回转世的特性,可究竟是谁对他下的?
原本他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日青青或者应该说是伪装成日青青的月邪,可现在从这句身体的异常来看,似乎又不像。
啧,记忆不完整,就是特别麻烦!
想不通透的周游,本身就因为此时身体状态糟心而没啥好情绪,在察觉到安雪一直静静坐在床边,没有走也没有开口,只是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过来时,他情绪就更加糟糕了。
“小将军,男未婚女未嫁,你这样总与我处在同一屋檐下,恐怕不太好吧?”
周游睁开眼睛,冷冷的目光在扫过安雪之后,终究是因为她与梦中那素颜女子极为相似的容颜而收回。
这世上的感情是最难以言喻的东西,即便是强悍如周游,也只因为那半分可能,而无法真正对安雪如对待敌人那样。
不是刻意收敛,反而像是本能一般,周游自己都不曾发觉,那三分留着的情面。
对于一个对方因为误会而刻意下毒算计的敌人,这样的留情面,就太过令人意外了。
至少察觉到了周游态度的安雪,此时微微垂下头,终究是带出三分歉意的开口道:
“抱歉,陵阳身前曾……记挂着你,即便命陨之前,给我寄的最后一封信里,也曾经提起九殿下。”
陵阳?
李陵阳?那位被抄家流放,全家死绝的李相府独女?
周游因为安雪的话,隐约记起这么一个人来,在九皇子的印象当中,若说眼前这位小将军是开朗稳重到小小年纪,就有以将军自称的沉稳,持枪便能上战马,杀敌寇的话。
那么与她同年的李府千金,就是一个极为柔情似水的大家闺秀,聪颖不输男儿的博学,完美继承了李相府的睿智。
至少是如今帝国的二代圈子里面,巾帼不让须眉到能够令九皇子少有记住的女子。
或许因为同样都是独女的关系,温柔安静的李陵阳,与跳脱开朗的安雪是从小的手帕交,加上双方长辈都是国之重臣,彼此孩子的交好似乎也是理所应当,即便一个远在边塞,几年不见得回京一次,一个把持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十四五岁,是最为无忧的年纪,处于一种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时间段,所以此时安雪口中那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过往,周游从九皇子记忆中,真心找不到分毫。
不过那样温柔如水,又睿智内敛的少女,若真的殒命其中,似乎也的确很能令周游惋惜。
对于女子之间手帕交的情谊,周游不懂,可眼前安雪,不说她与梦中人可能相似这点,单论她小小年纪就赴战场,杀敌寇这点,如今身为九皇子的他,也确实无法继续敌视他。
“……我很后悔当年离开,若是当初留下,陵阳或许……”
从自己思绪里面回过神来的周游,冷不丁听到安雪这句话,不由扬起嘴角笑了笑。
相通压下了下毒的敌视,周游对安雪格外的心平气和,甚至有点指点道:
“就算是你留下,难道愿意进宫为妃吗?”
安雪没想到周游会说这个,下意识的反驳:“怎么可能?”
不说当年她不过十三四岁,皇帝年纪足够当她爹,就是这也……
周游见她那吃惊的模样,不由挑眉笑了笑:
“除开枕头风之外,我不会觉得你留下能够做什么,去改变帝王的决定。”
若是当初的李陵阳真的进宫,恐怕也不过是减缓李家灭门的时间罢了,若那位权势滔天的李相国不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结局依旧如此,即便如今的帝王碍于情势不会动手,将来登顶的帝王也会动手,时间早晚罢了。
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小将军,周游也不介意点一点她。
“最是无情帝王家……”
第2530章 旁观立场的忠告
“安雪明白的很。”
说到最后这句“明白得很”时,小将军狠狠瞪了眼周游。
好心指点,却被对方瞪了的周游,有点儿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顺着宽慰了她一句:
“局势如此,除非你有改天换地的勇气,去改写规则,否则就必须去顺应。帝王家的确无情,可平民百姓之家所要遇的问题也不少。
之前下放那半个月,想必你也体会到了,最初是个人都会想要积累财富,可收住财富需要权势,踏上权势道路就如逆水行舟,必须一步步往前,不进则退,退则粉身碎骨。”
原本这话周游是说给安雪分析听的,但他自己却先被触动了,因为修真者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是从权势,换成了长生的道路中变强而已,可大体却没有改变。
否则修真者又怎么会强者为尊,又怎么会为了天材地宝,杀戮无数呢?
有那么一瞬间,周游陷入了沉思。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安雪是个聪明,又何尝不明白她擎天元帅府的结局,与将来李府不会有什么不同,最多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史书上这样的例子多到不胜枚数,然而……她却不甘心。
明明是忠心为国戍守边塞,明明为了的是百姓安逸,不受敌寇侵袭,可将军却从来都是马革死,不许人间见白头。
“有啊,历史上的名将又不是没有能够急流勇退的,只是得到保全性命,必定就要舍弃掉青史留名。”
这世上舍与得之间,从来都是先舍后得的。
其实即便李陵阳与安雪当真选择进宫吹枕头风,也不过是将府邸衰亡推迟几年罢了,毕竟欢愉短暂,更有可能今日的惦念记好,便成为明日的毒酒一杯,白绫一条,宫中佳丽三千,真正能够得到善终的,能有几人?
此时的九重之巅,透过水镜看着这一切的灰影人忽然之间就沉默了起来。
虽然他一身白雾遮掩,可宗主仿佛能够知晓对方的心绪复杂般,主动按了身下软椅的机关。
原本能够让宗主舒舒服服半靠着的软椅,瞬间恢复成了凌霄宝座的大气,无需故魂操纵,就仿佛能够按她心意般前后移动。
将桌上已经整理好的竹简抱放于腿部,宗主打算给他单独的空间。
然而端坐于凌霄宝座上的宗主还没有转身,那边灰影人就甩手以一道白雾卷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
灰影人的白雾如同丝带,仅仅是阻止故魂离开,并未曾用力对其造成伤害,就如之前那无数次一般。
听到宗主如风过林水过石般,没有半分情绪波动的清浅声音,灰影人声音闷闷的不答反问道:
“你去哪儿?”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了,宗主晃了晃已经整理好的竹简,却也照实回答:“自然是要去放好,重新那些回来。”
虽然隔着水镜,可故魂却也能够发现,不管是晴儿还是童心的出现,都意味着周游比她计划里要更快的恢复记忆了。
见宗主还有心情去整理竹简,灰影人越发闷声道:
“你真的不再插手吗?周游那边恐怕……”
被灰影人提起的周游,此时却有些神游天外了。
然而他能够神游天外,可是对面的娇俏少女却抿了抿红唇,声音结结巴巴的道:
“周小游……抱歉……”
看着明明通透无比,可此时却因为病体而不得不半倚在床榻之上,可对方神情却不带丝毫孱弱病体的模样,眉眼之间带着仿佛能够凌驾山河天地的从容。
安雪终究不是无情决绝之人,对方的态度与提点她不会狼心狗肺的装糊涂,假不懂。
因而与此时周游那风光霁月的态度一比,她之前所为,就显得格外上不得台面。
“无妨,不要有下次就行。”周游眼中明朗一片,嘴角笑容也恣意的很,甚至带出三分调侃道:“若你真的心有歉意,那么回答我个问题就行。”
这要求听着十成十简单,但安雪是个聪明人,知道看似越简单的事情,越有可能有坑。
所以她只是警惕的道:“你说,我能回答的,绝不推辞。”
还挺聪明。
周游再次看了眼安雪,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随口问道:“你生于边关,这能够让太医都检查不出来的药,应该不是你自己配的吧?”
“是偶然帮助一个游方郎中后,对方赠予的药。”安雪说到这儿,沉吟了片刻,才又主动补充解释道:“我命人查过其行踪,可除开最初那次,对方就如泥牛入海,全无行踪,这事情因为涉及药物,所以被我压下,没惊动我父亲。”
从之前擎天元帅的神色来看,周游倒也相信这位小将军的话。
回答了药物的问题之后,安雪又忍不住的向这位文武全才的九皇子取经请教:“擎天元帅府要怎么改变才能保全呢?”
听她这么直白的问,周游不得不佩服这位能够成为晴儿和日青青母亲的女子,虽然对方如今还年少,但魄力却已经存在了。
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去问一问当朝皇子,还是在给对方下毒、强行劫持之后问这样敏感的问题。
“我不是怕死,擎天元帅没有怕死之辈……”安雪误会了周游此时眼底的诧异,微微抿了抿,她握紧拳头道:“只是我们不想和爷爷他们那样,没有死于战场,反而背后让小人暗算。
边塞最初是由数万蝼蚁之民,父护妻儿,母护子女,在敌寇无数次侵袭之下,忍辱偷生,直到我祖上那辈打下基础,如到家有着二十万百姓安居乐业。
擎天军令一出,莫有不从,战时无良草,百姓自愿将家产倾尽而出,冬日无暖衣,百姓主动缝制送给将士。那种唇亡齿寒,彼此依存……不是我自夸,边塞若无擎天军,这疆土迟早要被攻破。”
虽然安雪极力控制住了情绪,可周游却依旧能够感觉到她的滔天恨意。
到了此时此刻,周游也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明明远在边塞的擎天元帅……
第2531章 对擎天军的考虑
擎天元帅为什么会跟他宝贝女儿玩这么一出金蝉脱壳的原因,周游已经大致明白。
其实换句话来说,对方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完全足以在家破人亡之前,得以假死保全。
然而对方守护边疆之心,却不是假死之后还能够去保全的。
“小将军,这世间的事,死亡不是最可怕的。而你们将帅百姓如鱼得水的气氛,也不是掌权者愿意看见的事情。
对于帝王来说,能够看到的只有边塞二十万,只闻擎天不只君,不管你们多么的想要守疆土,然而权势却最是能够动人心。”
这话如果周游不是蓬莱掌舵,那么真正的皇子没有一个会去跟安雪这样的将军交心。
人都是自私的,要保全的永远都只会先是自己。
亲情友情爱情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那种真挚感情里面,少有能够打败自私,因而就会变得人人称赞起来。
因为自私的人,最为希望的,就遇上那么一个不自私的人。
与安雪这一番对话,周游终于明白,为什么自私冷漠如他,会怎么也放下宗主了,因为对方恐怕是这世间少有乃至与仅有的对他无私之魂了。
权利名望对方唾手可得,甚至长生道路无尽岁月更是对方已经拥有,这样早就在手的东西,连凌霄宝座这样代表神道至尊的位置,对方也是说放手,也不过是个眨眼的瞬间,半分留恋全无。
曾经的邪帝自私贪心至极,有了夜魂族地位想要长生,也承诺换取跟着宗主修炼得以长生之后,却又追求变强与其并肩。
周游的思绪越发飘远起来。
而另外一边:
见灰影人如此提问,宗主干脆转动凌霄宝座回到他对面。
可宗主却没有回答对方提起的“周游”问题,反而若有所思道:“你是想和我聊聊吗?”
对方虽然一直藏匿于白雾之中,可是对他身份,故魂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转头看到水镜里面周游与小将军,宗主仿佛如感慨般的主动道:
“望着夕年好友,如今已经成长的可以顶起别人天地,心情复杂是可以理解的。”
就如宗主,也不曾想过,周游会成长的这么快。
她这本属于安慰的话,灰影人听了却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挑刺道:
“你有把那蓬莱新任掌舵当成朋友吗?怎么我看到的,就只有你的算计呢?”
灰影人到不是真的替周游打抱不平,而是多少由己及人的想到了自己,这位蓬莱宗主似乎最为多情,可以替晴儿留下一缕神识,做出交易承诺,留她在夜壁数千年,可以将他从深渊拉回,给他变强的资本,而后不闻不问……
想到这儿,灰影人越发的不高兴起来。
“她将来会成为独自挑起漠城二十万边关百姓安慰的女将军,在变强的道路上,总是要蜕变成长的,你无需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