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会先去华盖殿准备,尔后乘着车辇出行。”
“等待礼部众官员祭告完天地宗庙,便是吉时到来。”
“便可以在官员大臣的引导下,从朱雀门,过天地桥,直入皇城。”
“届时,午门外的广场之上,文武官员分列两旁,殿下一人过九阶五道梯,直入御极殿就坐。”
“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大学士高喊行礼,百官五拜三叩首,最后宣读继位诏书......”
伴随着许念在其耳边缓缓讲述登基的流程,李道铭的神色渐渐舒缓下来。
仿佛终于像是认命,接受了这也无法拒绝的事实。
“许伯。”
他轻轻唤了一声。
“当初,你为什么不自己当这个皇帝呢?”
“我知道,你是可以的。”
声音徐徐,被笼罩在方圆三寸之内,无人可听。
“殿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伴车而行,看不出面容神情的许念同样轻道一声。
也不待他做出个选择,便微微仰面望着天上未散的星光,兀自言语。
“假话,就是先帝,也就是你父将我从微末中提拔而起,这般再造之恩自然是要报的,他不在了,便落在你身上。”
“至于真话嘛......”
语气悠悠,戛然而止。
转头,视线穿过车辇那那双清澈剔透中带着一抹未尽事实般天真愚蠢的双眸对上。
忽而一笑,满是轻松道:
“真话就是,这一朝一国的狭小之地,容不下我这位陆地真仙啊!”
话落。
有人的眼睛,闪烁起更明亮的光。
......
初晨。
一番让人心里疲倦的礼仪过后。
诸多大臣已然汇聚在御极点外。
尽管最近朝廷里的某人倒行逆施、擅杀大臣、封锁言论,使得群臣人心浮动,群情振奋。
但这一次新天子的登基仪式,还是不约而同的一同到来。
三五人分列一处,纷纷站队,代表了各自的势力。
尽皆面容严肃、不苟言笑,仿佛将要面对什么生死大事一般。
最前方,也是最势单力薄的一方。
则是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的张长言。
他无有家族,不结党朋,生活清廉,简直就是过往摆在朝堂上所有大臣面前的一扇镜子,照出他们的反面。
与拖家带口的他们不同,张长言是彻彻底底的帝党。
谁当皇帝,他就支持谁的帝党!
除他之外也就没什么好划分的了。
都是世家门阀,无外乎分个门第高低罢了。
宇文广、宇文通所代表的宇文阀。
杨晟所代表的清流,以及支持他的儒家学士。
只不过今日杨家三公,只来了两位,最年轻的那位却也不知去向何处。
最后,剩下的便是李阀,以及环绕在其身边的关陇贵族。
人数很少,也几乎不是各家的关键人物。
除了唯一算的上的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李德源被许念处以极刑外,更大的缘故还是他们的根基不在神都。
此番前来,更是以一种冷眼看戏的心态而来。
伴随着身后传话太监的一声高呼。
大乾新一任年轻的天子在无数大臣或讥讽、或同情、或嘲弄的眼神中,走入御极殿,坐在那个天下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宇文广和杨晟对视一眼,伴随着群臣走入大殿。
尽管心头有万般想法,哪怕下一刻就会爆发大战,血溅高台。
但这些人,依旧配合完成了天子登基的一切礼仪。
伴随着诏书宣读完毕。
李道铭,正式的摘下了安乐王的名头,成为大乾新的天子。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懵懂的天子外,都十分清楚这不过才是一切的开始。
未换衣着,依旧是一袭漆黑如墨般的衣袍。
许念站立于天子下首左侧,身上气息凝沉若深渊幽冥。
明明此刻是天子继位的大典。
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许念才是今日那个当之无愧的主角。
即便他微微垂眸,好似假寐。
却依旧如同一头在打盹的恶龙一般,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数百丈长的大殿内里,燃烧着成千上万根孩臂粗的牛油蜡烛,无时不刻都在散发光和热。
可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拽紧衣袍。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从不知名处,沁了进来。
烛影摇晃,更投下一片如若妖魔般的阴影。
好好一个正大光明的宝殿,却在此时被无处不在的魔气所笼罩,怪谲诡异,如同幽冥深处的阎罗大殿。
深邃、阴寒、死寂。
数十个身穿内侍的人影,一动不动的站立在大殿柱子投下的阴影里。
这些,都是两厂的骨干,最少千户级别的好手。
代替许念总督两厂的赵华,此时亦隐于场中,恍若透明人。
此时却忽的站出来,视线幽幽的在大殿众人身上一扫,似是玩味的说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
宇文广傲然出列。
第123章 离间阳谋,毫不掩饰的野心
作为三百年大乾核心,前前后后历经十数位天子临朝的重地。
御极殿巍峨高耸、精巧绝伦。
长达数百丈,哪怕同时容纳数千人也不显拥挤的地面完全由金砖铺就,却没有那种暴发户般的富丽,而是淡淡暗金光芒里氤氲着岁月与历史的沉淀。
几人合抱的九根立柱上雕刻有盘旋的五爪金龙,往日彰显皇家威严的金龙,此时此刻竟然也多了几分狰狞。
哪怕宇文广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可当他从群臣队列里迈步而出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背上突如其来的沉重压力。
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番子、太监的冷眼,上首天子、许念、赵华的目光,乃至于立柱、穹庐上的龙形雕刻画像的注视。
都在同一时间着落在他的身上,犹如背负了一座巍峨山岳。
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当中,让人喘不过气。
祖传的【傲寒八劲】在这种压力下被催发到极致,精神在伴随着距离高台之上那道浑然人影越来越近而逐渐凝聚、拔高。
宇文广苦坐宗祠十多载都不见有所精进的武道,在这般难以言喻的压力下,竟然让他触碰到了一种十分奇特的境界。
精神蔓延,充斥在万千真气当中,仿佛化作他无形的手脚,将那从宗祠中取出的气机一点点缠绕在拳头之上。
随时都可以携带着数十代宇文阀主毕生的心念,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击。
然而越是如此,宇文广的内心就是越是绝望。
因为,他察觉到那此时站于自己眼前的存在,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
在褪去了名为“人类”的外壳之后,所隐藏在躯体当中的,赫然就是一尊无形无质,却庞大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魔头。
“呼——”
他长呼一口气,平复心绪,上前拱手道:
“臣有本奏!”
“天子继位,圣明烛照!”
“眼下有权臣操弄权柄,放纵阉宦,东、西两厂倒行逆施,擅杀大臣,黑龙台广布秘谍,助纣为虐,搅得神都当中人心惶惶,民间群情激愤。”
“我等无辜士族竟然被那些阉人以莫须有之罪名大肆关押、处死,自太祖以降,国朝从未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啊!”
“臣别无所求,唯愿以一颗拳拳报国之心,还望陛下严惩犯事之徒,严查纵容此恶性的大都督!”
宇文广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心神被眼前那人气势所摄。
甚至就连一声权臣、奸佞、狂徒都不敢说,而是尊称他为大都督!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顾不得关注这一点。
他们纷纷将目光汇集在那位新登基的陛下身上,等待他的决断。
世上哪有什么亲密无间的关系?
为了权力与财富,亲生父子都可以反目成仇。
燕王以绝强武力横压神都。
看似退后一步,将曾经的安乐王推举到天子之位。
可实际上呢?
天子不过是他摆在台面上的傀儡,只是他用来稳定局势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