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下一刻,两人便都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符纸,纷纷口中默念咒语,朝着余缺两人轻喝:
“去!”
“急急如律令,原形毕露!”
嗡嗡,一股黄扑扑的灵光,仿佛长蛇般,猛地缠绕上了两方祖庙,时而又化作狂风,时而又化作烈火,风雨交加间,不断的拷打着余缺和谢晴洁的祖庙。
但吹打得再猛烈,两人的祖庙依旧是稳固如初,毫不褪色。
并且仿佛烈火灼金般,他们的祖庙更加神采奕奕,透露出股股玄妙气息,抗拒外来侵蚀。
那两个考评院的道人紧盯着,目光更加炯炯,他们的口中开始念词。
咻得,其身前各自悬浮着一方簿子,上面应声有一颗颗文字浮现,记录他们所口述的内容。
“学生谢晴洁,庙大一丈二尺余,庙身莲花状,光青,色碧……与《庙经》所载‘一气化生青莲庙’,九成相似。谢生跟脚,黄山谢氏,祖上确曾有此庙诞生,其乃天庙无疑!”
“学生余缺,庙过一丈,庙纹灵芝状,色黑红……与《庙经》所载‘诸邪辟易庙’七成相似,余下三成,疑似‘百无禁忌’庙。
该生九品寒门出身,祖上并无灵庙诞生,开庙曾服肉灵芝一药,符合所开祖庙之象,为两灵之庙融合,应是天庙。”
学正、余缺等人听着彼辈的口述,有关于谢晴洁的评语,并没有让他们的神色波动,而关于余缺的祖庙评语,则是让几人都是若有所思。
余缺本人更是心间一愣:“两庙融合?诸邪辟易、百无禁忌?”
他顿时好奇,那他的祖庙具体名称又该叫做什么,莫非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
余缺竖起耳朵听着,发现那苦竹老道停口了一会儿。
对方微闭眼睛,掐着法诀,口齿蠕动间,似乎在向着什么存在发问。
不多时,此人就惊喜的吐出:
“依《庙经》附录,该生祖庙之名,定为‘诸行无禁辟易庙’!”
随即,考评院的两人念叨一番后,又相互低声讨论着,商量着品相种种。
他们最终给谢晴洁定了个“中上品相”,给余缺则是定了个“中下品相”,都是不上不下的。
第109章 上山上山、真传之位
余缺听见自己的祖庙被定了个“中下品相”,他面色有所变化,微皱眉头。
枯竹道长瞧见,面带微笑的说:
“品相之事,余同学倒也不必如此在意。此等分级,只是道宫中的那些大户人家,用来划分宫中弟子潜力与否的,顶多关系着你们入宫后,在授箓授官时的待遇。
然而,我辈修行中人,人定胜天,区区一潜力与否,又怎能决定我等的仙途?箓职官职种种,就算再好,最终一较高下的,终归还是法力!”
余缺的面上若有所思。
眼下堂中共有两个考评使者,根据学正和朱教谕的只言片语间所透露的,这位年老的枯竹道长,多半是偏向于师徒一脉,年轻的仲文道长则是宗族一脉。
他在心间暗暗琢磨:“看来所谓的天庙品相,并不被师徒一脉太放在眼里,其主要成了世家一脉用来抑制师徒一脉的?”
果然,仲文道长听见枯竹道长的一番话,当即出来呛声:
“哼!苦竹前辈说的倒是轻巧,品相若是真如你说的这般无用,那为何当今天下通行此等考评法?
听闻前朝,便是因为过于放任泛滥,上下无尊,方才礼崩乐坏,鼎器崩裂。”
对方朝着余缺呼喝:
“余家子,此考评之法虽然看重家势跟脚,但也看重心性、机缘。你若不是巧合间得了一株灵药,并且在开庙之时,破而后立了一番,心性不错,就算你开得了天庙,也顶多‘下上’罢了。”
仲文道长还冷笑着:
“况且,一入仙门深似海。再是惊才艳艳者,每日修行也需要香火、每次养神也需要钱粮,此外的药圭、法器、科仪、府邸种种,哪一样不需要累累家财来支持。
不将家势列入其中,方才是自欺欺人也!”
枯竹道长听见这话,倒也没有反驳,而是轻叹间,道了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两人的言语,学正和朱教谕立在一旁,都只是安静的听着,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直到考评院的两人气氛着实僵硬,学正方才含笑着出声:
“二位道长,考评已过,那是否可以通报道宫,定了这两位同学的天庙道种身份?”
枯竹道长和仲文道长对视一眼,缓缓点头,但是又道:
“我等只是初次考评,免得尔等弄虚作假,以灵庙伪装天庙,诓骗道宫罢了。过了我们这一关,还得上山去,再次考评。”
其中仲文道长还说:
“啧,若是能直接将神识插入尔等的祖庙中,从内到外的搜查一番,也就不用这般麻烦来麻烦去了。
须知入庙搜查,方才是最彻彻底底,最无所遁形的,绝不可能出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造假之事。”
其人讥笑:“只可惜,尔等师徒一脉互不信任,严禁此事。”
这话传入了余缺和谢晴洁的耳中,让两人齐齐色变。
一旁的学正和朱教谕两人,也是眼皮微抬。
须知祖庙乃是仙家的身家性命之所在,连其门户出入口都是至亲之人也不可告诉,因此又怎能让外人将神识直接插入其中,肆无忌惮的搜检?
此等事情,不仅是种赤裸裸的羞辱,对方若心存歹意,还一不小心就容易影响根基,埋下隐患。
如果黄山道宫的考评,正是要这般行事。
余缺都要考虑,今后是否还要考取这一道宫了。毕竟眼下在他的祖庙中,可是还养着真火之鸦。
不过议事堂中,余缺低垂眼帘,没有去看那仲文道长一眼,仅仅在心间暗道:“山上世家之人,当真是跋扈轻蔑。”
随即,那枯竹道长轻喝:
“好了,事不宜迟,我等现在就得带着尔等上山。
此去山上,少则十日,多则两三月也是可能。尔等有半日时间,可以同家小交代一番。”
听见这话,谢晴洁沉默着,余缺则是拱手应诺:
“多谢道长。”
他在开庙之后,确实尚未和家里人见过任何一面,现在既然是要上山远行,确实是得回家一趟,也要交代一番事情。
等到余缺离去后,那谢晴洁依旧是沉默着。
枯竹道长讶然的发问:“谢同学,你也可以同家里人去信一封,联系联系,交代一番。
否则等到上山后,你俩便会被严格看管,几乎没有同外人接触的机会。”
谢晴洁闻言,却是摇摇头:“回道长,学生并无家小需要联系。”
一旁的仲文道长闻言,则是忍不住的发出了轻笑声:
“苦竹道友,这就是你不懂了。此女当初可是私自下山,在山上几家中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如今她成功开了天庙,虽说不是上品,但也没有丢了谢家的脸面。不管联系不联系,山上自会有人替她打点好一切。”
谢晴洁闻言,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
而枯竹道长听见这里面是世家宗族的狗屁倒灶之事,他也就懒得理会,索性闭目养神。
在确定了余缺二人并非是假天庙后,这两个考评使者都是神情舒缓,等待起来也不再暴躁,时不时还能和一旁作陪的朱教谕、学正两人说笑一番,态度和之前是截然相反。
另外一边。
余缺离开县学之后,直奔余伏两家所在。
刚一来到族地门前时,他的目光讶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只见族中原本就不小的牌坊入口,眼下扩大了三倍不止,周边几堵和其他宗族相接的矮巷,也是变得宽大无比,能容纳四辆马车并行。
再细细一看,会发现是其他宗族,主动的将族地往后缩了一大截。
令余缺面露轻笑的是,余家也并未趁机往前拱,而是也礼貌性的往后退了点。
虽然退的并不多,但这代表在叔父的管控下,家里的规矩尚在,并未穷人乍富、飞扬跋扈。
余缺还没跨过门槛,牌坊左右的族人瞧见了他。
几人擦擦眼睛后,便都惊喜的叫到:
“余缺少爷回来了!”
“天庙老爷回来咯。”
霎时间,族地中敲锣打鼓的,过往的族人、客人们,全都是围拢过来,好个热闹欢腾。
很快,叔父叔母等人也都是红光满面的从族地中走出来。
他们亲自迎接余缺,甚至还有族中的孩童们捧花撒花,像是一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只待余缺回家。
热烈的欢迎中,余缺客套的应付了一会儿,同叔父耳语几句,这才总算是脱离了众人,只和几个亲近的人,来到了新建起的余家祠堂中。
距离余家入驻此地,才一月左右,但此世有鬼神仙术,新建的祠堂整齐精致,堂皇大气,丝毫没有慌忙搭建的感觉。
只不过祠堂中的牌位空荡,还需要一代代人将之填满。目前供桌上面,仅有余缺爹娘的牌位立在上面。
他在叔父的引导下,向着此生爹娘各自上香三炷,直直的望着那冉冉青烟,发呆般看了好一会儿。
余缺回过神,一拱手,冲叔父说:
“侄儿出来只有小半日的时间,今日就得上山去走一遭。
闲杂之事,叔父自行处理为好。待会也麻烦叔父将我的手书一封,交给黄师,替我问好一番。”
叔父余乐听见这话,面上露出欢喜:“上山?上黄山?好好好!”
对方神情振奋,当即又示意着余缺往祠堂的一角看去:
“你看看那是谁。”
余缺扭头一看,便发现一道高瘦的人影正安静的立在祠堂一角,含笑的看着他。
此人正是黄归山,瞧其模样,身着宽大的在家袍服,发髻随意但整洁,像是在余家中留宿许久的样子。
余缺对此感到讶然,不过他连忙上前,朝着黄归山长长一揖:“师父近来可好。”
“为师甚好。”黄归山连忙将他扶住,让他不必如此大礼,并调笑道:
“多亏了余乐老弟,为师一大把年纪了,倒也算是有了个落脚点,不用夜夜醉宿花楼。”
听见这话,余缺立刻明白,自家叔父竟然不知怎的,将黄归山成功劝说,让对方住在了家里。
这令他欢喜,给了叔父一个赞赏感激的眼神。
随即,他们一家几口走到了祠堂右侧的一间厢房中,关起门来闲谈。
叔父几人将县中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捡着重要的说了说,连连慨叹不已:
“缺儿你真是,窜起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令全族上下皆是猝不及防啊。”
黄归山也是捋着胡须,含笑:
“可不是嘛。黄某这老头子,也托了你的福,会长他老人家最近瞧见我,还主动搭理了我几下。”
见家里人都还好,余缺也就彻底的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