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中直左右看看,发现大家都在看他,自能硬着头皮说:“好,那我们本届丹青门文会就此开始吧。”
文盛这才猛然一惊意识到了什么。
他问:“文会?什么文会?”
秋鱼子‘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当然是为你准备的文会啊。”
赵以孚干咳了一下,在面若死灰的文盛旁悄声道:“师兄,这真不怨我,我真只是找师父要些师兄的联系方式来着,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文盛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对他露出‘和善’表情的同门前辈,渐渐地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这哪里是什么文会啊,这分明就是公开处刑!
梁中直干咳一声,也觉得这般场景对于一个年轻弟子来说太过残忍了一点。
但怎么说呢?
按照自家宝贝娃儿的说法,这就是‘休克型疗法’,先把人往死里弄,能缓过来的话原本的臭毛病也就好了。
至于没缓过来……
多大点事啊?
各种不负责任的想法在这群凑热闹的前辈们之间此起彼伏,已经有人忍不住要文盛快点拿文章出来品评了。
第96章 同人不同命
文盛哭了,随后泪也干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要遭受这等摧残。
一群大佬的圈踢啊!
将他平日里得意之作拿出来一一点评,更是逐字逐句地批评,引经据典地表示不合理。
他不服又如何?
人大佬一句:“你平日里多受追捧,却如同井底之蛙不识天地广阔,得些井底虫豸吹捧便飘飘然不思进取。”
“白瞎了你那一身天赋才华。”
文盛:……
赵以孚则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白天文盛还自比井蛙,那是在讽刺赵以孚这口‘横竖皆二的井’,但没想到现在他真成为了井蛙。
偏偏这还是门内大佬说的,文盛那是一丁点脾气都没有。
而先前对文盛表示看好,甚至有明显惜才之心的秋鱼子掌门,则是批挞得最起劲的一个。
大约属于是爱之深责之切的范畴。
而此前还对当朝丞相、丹青门掌门对他另眼相看而感到窃喜的文盛,现在则情愿不要这份令他喘不过气来的‘爱’。
“华而不实,言之无物。此等诗文便如无病呻吟,毫无价值可言……”
“字是不错,却有神韵。然此神韵纤弱无力,字如其人……小子仍需历练啊。”
“此文堆砌辞藻有炫技之嫌,然毫无深意,便食之如同嚼蜡。”
“……”
如此种种,文盛已经崩了。
他开始确信自己没什么大才华,以往的自信全部都被打掉,神情如同丧家之犬。
然而丧家犬也是狗,扭头一看旁边的赵以孚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热闹,虽然拼命压抑自己的嘴角却终究难掩笑意……文盛那个叫做恨啊。
心中暗道:君不义,休怪某不仁了。
于是他连忙道:“诸位长者,且住,且住啊。”
众长者都意犹未尽地收了嘴。
他们稍稍冷静,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过分了。
在场都是修身养性的行家,发现自己心态有些变化了,立刻调整心态以平心静气。
而就在此时,文盛道:“诸位长者,此处尚有赵师弟在,怎可只幸小子一人而冷落赵师弟?”
一众大佬立刻将目光挪向了赵以孚这里……
赵以孚立刻头皮发麻……不过他看到文盛的惨状之后就对自己的下场有所预料。
他心想自己反正文采书画都不怎么样,被长辈们说两句理所当然,甚至可以说是老生常谈。
不就是挨批么,他熟的。
于是他也抱拳道:“弟子技艺稀疏平常,全赖恩师提携才能入门,纵有作品也怕是不入诸位法眼的。”
丑话先说在前头。
秋鱼子闻言微微皱眉,随后道:“莫慌,且拿作品说话。”
赵以孚挠挠头道:“弟子的作品并未随身携带……”
秋鱼子道:“那便现场做一幅来。”
赵以孚闻言点点头,坦然听从照做。
他摊开手,单手捏碎一块墨便已经和好了水,甚至不需要砚台,这些墨汁自己漂浮在旁等候赵以孚的操作。
他取出惯用的笔往前一点,墨汁就汇入了笔锋之中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状态。
而他这笔也有特殊之处,笔杆后面是开口的的,而那漂浮在上的墨汁正好从中空的笔杆连通笔锋。
随之赵以孚落笔如梭,毫不停歇地画了一张烟雨春湖图。
此画真就是一气呵成,因为中间连停笔蘸墨的步骤都给完全省略了,他直接信手挥毫毫不停歇。
而若要调整笔锋则完全以真气代劳,整个过程真让人看得酣畅淋漓。
“咦?”
梁中直看了就觉得技痒,也想这么试试了。
他觉得自己这个小徒弟就是聪明,各种有意思的想法层出不穷,令他目不暇接。
大家一直都默不作声,礼貌地等赵以孚画完画再把信字章盖上了,这才一同低声讨论了起来。
赵以孚还挺意外的,他只觉得一股股阳和灵气灌注过来。
这些阳和灵气分成许多不同来源,虽然都不是很多,但分明意味着大佬们对他的赞同。
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拳谦逊道:“此乃弟子坐船来南湖省城之际观湖景有感而做,拙作多有疏漏,还请长者斧正。”
一众长者的阴神飘了过来,对着那幅画指指点点。
还是掌门秋鱼子道:“正方,这是你的弟子,你先来说说。”
梁中直闻言便站前一步,抚须微笑道:“我这徒儿做此画的确多有瑕疵,但其神韵已成,瑕不掩瑜。”
说着他看向赵以孚道:“画技稍逊,然已有大写意在其中,相较先前画作多有进步……甚好。”
这是作为老师的角度,重点夸奖了赵以孚的进步。
这就是有师父和没师父的差别了。
没师父的如文盛,大家只会评价他的作品好不好。
可是有师父的如赵以孚,就会让人把关注点放在他进步了多少上面……至少基调是这么定下了。
啧啧。
文盛再一次抬起了头来,他的头颅非常高傲,只是那脸上的两个‘坑’里却已经蓄满了水……不让这水溢出来便是他最后的倔强。
而定了基调之后,大家就都纷纷开启夸赞模式。
“的确有几笔画的不好,只是此画胜在一气呵成的顺畅,让人观之自然赏心悦目,不自觉就会忽略掉那些瑕疵。”
“如此画风倒是已经可以自成一统了,然我独爱这画中意境,其远景写意,显得画面宽阔无比而又不失画中人之出尘。”
“我倒觉得他将法术与画技结合起来的做法十分有创意……”
一群人纷纷点评,有好有坏,但总体来说还是在夸赞的。
这可不是客气,阳和灵气为证。
只能说,赏析时的心态角度不一样,对作品的看法也会不一样。
若是带着挑刺的心来看,那自然哪哪都是问题。
可如果带着鼓励的心来看,那么看到的自然也都是优点……前提是在大佬们眼里有优点可寻。
赵以孚感受到了大佬们的关爱,心中感动。
最后轮到掌门秋鱼子点评了。
秋鱼子看了又看,却先问:“你这小儿,落笔的同时多以泼墨术辅佐加快作画速度,但你可知你那多处瑕疵也是由此而来?”
赵以孚听了认真地点头道:“弟子知道,只是弟子作画时常常会有迫不及待抒发心中之意的感觉。”
“用笔太慢,往往画未完而心已空。”
“曾试过用泼墨术,然泼墨无锋芒棱角,还需画笔勾勒。”
“故而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是泼墨终究有些控制不好……”
随后他认真地说:“等弟子精修本门的《丹青万象法》以及继续磨练《壬水八式》和《泼墨术》,应当能够改善这种情况。”
文盛在旁听了有些茫然,他没想到赵以孚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聊起了‘修行’。
这不是在品评他们作品的文会吗?
谁知秋鱼子闻言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就好,你始终记得自己的根本是什么,这很好。”
而后秋鱼子又问:“听闻你得到了一件异宝,以此沟通了祖师?”
赵以孚一下感觉有些尴尬,不知道掌门发现他将那请神图上重新画上了文衡帝君会有什么想法。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回掌门,弟子的确是机缘巧合请得祖师一缕神念下凡来。”
“不过祖师在传了一谱仙曲、一盘残局以及一首仙诗之后就离去了。”
秋鱼子指了指他说:“你别漏了,那幅画本身就算是祖师传下的画作。”
“所以这一次祖师显圣,是对我们丹青门琴棋书画四道的特别指点。”
众人听了都点了点头,同时也非常惋惜,若是能够始终保存那幅请下祖师神念的画来就好了。
念及此处,众人纷纷以怨念的目光看向了梁中直。
祖师见梁中直而走的事情大家已经听说了,只以为是梁中直冲撞了祖师。
对此梁中直只觉得一阵难堪,脸上也是臊得厉害。
赵以孚眼见自己师父受此委屈,忍不住就开口道:“掌门,各位长者,弟子觉得祖师离去只是因为已经传下了妙法便不愿再在凡俗耽搁。”
秋鱼子闻言莞尔,指了指梁中直道:“你这徒弟收得好啊。”
众人看向梁中直的目光也变得羡慕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