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姑看向赵以孚道:“家师之死,与那位金觉寺的天觉上人多有相似之处。”
赵以孚和梁中直俱是一惊。
当初梁中直也是在场听闻了当年金觉寺旧事的,他问:“难道真一师叔也沾染了心魔?”
慧姑重重点头说:“家师自知无法摆脱心魔决定坐化之前对我说:原本不明白为何好好的要陷害自己人,现在心魔滋生无法斩绝,反倒是明白了。”
赵以孚听了眉毛一挑,他默默扭头看向那地肺山的方向……是那里出问题了?
不一定,如果是心魔的话,恐怕哪里都有可能出问题吧。
原本在他心里面,魔罗是个‘好人’,但是现在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修行者对魔罗都是敬而远之了。
如此看起来,这次上地肺山可就注定了不会是风平浪静的了。
他尚未说什么,梁中直就已经轻轻击掌道:“如此说来,这次上地肺山我们丹青门要表现得更为积极一些,要积极与其他两脉交流。”
赵以孚问:“师父,这是为何?不是应该更低调一些吗?”
梁中直摇头道:“低调……就不符合我们丹青门此前的作风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有问题了。”
慧姑思考一下点点头道:“的确,师父说过,丹青门乃是入世门派,往往不见容于其他两脉宗门。”
“故而丹青门每次交流时都会刻意表现,以让人看到丹青门的道行精进。”
“但因为丹青门乃是文脉,所行之路与大家截然不同,故而往往没有什么人应和。”
赵以孚脑子里忽然就有画面感了。
丹青门一副读书人装扮,在三脉交流大会的时候炫技一般地在那写诗作画,结果无人叫好……
这场面还真是尴尬。
梁中直也是捂着半边脸道:“被师妹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觉得羞人。”
慧姑连忙宽慰道:“师兄那门‘书剑’的本事不就很厉害吗?那以指代笔书写剑招,小妹此前可从未听闻过。”
梁中直道:“那是‘仙缘书剑’,乃是……”
赵以孚打断道:“也是,师父可以凭此书剑与那些剑宗强者试试招了。”
梁中直会意没有多说,这门‘仙缘书剑’其实就是当年请神图上祖师显化,相当于是祖师直接传法了。
这种来历就算要说也要挑个合适的时机,否则恐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应承道:“好,为师就负责与剑宗的师兄们讨教。”
“只是纯阳大教终究以丹道为主……”
慧姑闻言便沉吟道:“小妹倒是略通丹道,或许能借着丹青门的名义与那些丹鼎脉的小辈接触讨教。”
“我明白师兄的意思了,若是真有人身患心魔藏匿其中,或许能够通过这种交流来发现端倪。”
梁中直听了却摇摇头道:“不,我丹青门虽然也有女弟子,但是一个聪慧出众的女弟子在我们这里还是太过显眼了。”
丹青门说穿是个读书人的门派,固然不会刻意筛选女弟子,但女子不能当官,在这样的门派注定了很少有出路。
梁中直说着看向了赵以孚道:“君信,我记得你在丹道方面也有不俗见解,不知……”
赵以孚立刻会意,明白这是他的任务来了。
他说:“放心吧师父,我这就开始恶补丹道知识,到时候和那些丹鼎脉的同辈论道应该是够的。”
他这是往谦虚了说的,毕竟他还可以把自己的‘丹道天赋’给点亮。
看了看自己信字章中的阳和灵气,最近好笔友又给他贡献了不少……那些猫画真是送得值了。
虽然有些像是把自家‘小妾’的画像送给别人观赏,但真能赚阳和灵气啊。
不过慧姑显然不怎么放心,她犹豫着问:“师侄,你此前没参研过丹道吗?”
赵以孚挠挠头说:“只是在修炼纯阳求道经的时候参研过一阵子,后来事情多了也就渐渐放下了。”
好家伙,在慧姑眼中这简直就是‘业余爱好者’的程度啊。
她无奈地说:“这样,这段时间我与你一同参详。”
“另外,你是大户人家出身吧?”
不需要他回答,吴忠就已经极为自豪地说:“赵氏神鹤山庄可是墨州第一庄!”
慧姑闻言颔首道:“既然如此,在地肺山期间我就扮做你的侍女,正好与鹂奴儿成为一对站你左右。”
“届时我再稍稍装扮遮掩一下,也就不算突兀了。”
赵以孚闻言连忙推辞道:“这不太好吧?”
慧姑落落大方地说:“非常时刻行非常事,我辈修者哪里来那么多的讲究?倒是你,届时可别露出马脚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以孚也就不再多言。
本色演出嘛,有什么的。
这时众人聊了一夜,那倒霉孩子徐阿大悠悠醒转。
这孩子醒过来就‘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对着慧姑‘砰砰砰’连续磕了三个,又对着赵以孚同样磕头不止。
他磕完赵以孚又去磕梁中直,然后又磕慧姑……总之就是这么机械地动作着停不下来。
赵以孚见状伸出手来压在他的肩头道:“够了,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
“不过你的仇人都已经身死,其实真没必要这样。”
然而徐阿大目光坚决地说:“寥胡不灭,阿大无颜面对死去的乡亲父老。”
慧姑闻言长叹一声:“复仇之心炽烈,怕是无法随我学习纯阳丹道了。”
梁中直意外道:“师妹难道还有收徒之心?”
慧姑道:“方才他愿意与我共同赴死,这便是有缘。”
梁中直闻言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倒是可以教他读书习字,科举为官在大徐朝中出人头地。”
谁知徐阿大目光坚定地说:“不,阿大只想报仇,请恩人教我复仇术!”
梁中直无奈地摇摇头说:“看起来……君信,这孩子只能交给你来带了。”
徐阿大目光期盼地看向赵以孚,的确,在他心里那一人屠了所有廖国兵的赵以孚才是他心中唯一的真选。
他要复仇,必须要追随能够给他复仇力量的人。
赵以孚微微犹豫,还是说:“你复仇心切,这分心性就不适合修行。”
徐阿大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但赵以孚随后又说:“我所能做的,只能传你武道、军略以及战阵厮杀。”
“你觉得呢?”
徐阿大闻言睁大了眼睛,惊喜地再次连连磕头,并且说:“愿意,阿大愿意追随先生!”
赵以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起来吧。”
慧姑欲言又止。
赵以孚连忙作揖道:“慧师叔可是有所指教?”
她叹息一声道:“这孩子终究与我有缘,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真能教他吗?”
估计她想问的是赵以孚真能教好他?
梁中直首先给自己徒弟出头说话:“慧师妹有所不知,我这弟子本就出身武道世家,摆在江湖上更是绝世高手级别的武道修为,传授他世俗武道不在话下。”
“同时他还是即将上任的襄州知州周肃的学生,一身军略尽得亲传。”
“至于战场厮杀之道……你恐怕不知,他前不久才被阴司征召去参加冥界的征伐之事。”
慧姑听着一愣一愣的,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赵师侄真是丹青门弟子?”
这一下把梁中直给干沉默了。
他教出来的徒弟就是这个样子的,只能怪他呗?
赵以孚则是让吴忠把徐阿大带走道:“吴叔,这孩子你先带着打基础,给他早服龙骨丹晚服益气丸,务必先把身体给打熬出来。”
吴忠兴致勃勃地应道:“好的少爷,这件事就交给老奴来办吧。”
徐阿大又跪下磕头道:“多谢师父。”
赵以孚摆摆手道:“不用叫我师父,你也学不到我多少东西,或许等你大仇得报之后再问问本心想要什么吧。”
徐阿大听不明白,只是听懂了赵以孚不肯收他,故而不停地磕头。
慧姑见状只能劝道:“阿大,这不是赵君信不愿意收你,而是你还没有达到他的要求。”
徐阿大这才停了下来,顶着通红的脑门通红着眼问:“那阿大如何才能达到要求?”
“这……”
慧姑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了,毕竟此时的徐阿大满是复仇心,估计说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
但这种时候赵以孚反而有办法,他说:“我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让我的师父承认我,那你觉得你要如何让我承认你?”
徐阿大一听这才明白了,同时攒足了劲道:“我这就开始修炼!”
赵以孚摆摆手,吴忠就识趣地将他带了下去。
梁中直见状无奈地说:“看来等下还得拓宽一下车厢里的空间,给这小子准备个练功房才行。”
“对了君信,你小时候习字的册子还带在身边吗?这孩子没什么底子,得要从头教起来……至少得要会读书习字才行。”
这个时候的梁中直,就如同一个慈祥的老爷爷。
赵以孚无奈地看着思维不知歪到什么地方去的师父,说:“师父,这孩子究竟如何还要观察。”
梁中直说:“这孩子在当时那个情况已经将自己的品性都表现出来了。”
“他没有和其他孩子一样丢下慧师妹逃走,就已经说明他足够忠诚而勇敢,只是这样就足以是良品了。”
“至于其他方面,反倒是次要的了。”
“我相信我们以真心待他,他也能以真心回报,这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弟子了……而为师者,又何必强求弟子一定要成才?”
这番话可谓是发自肺腑,乃是梁中直这些年教书育人的经验之谈。
赵以孚认认真真地听完,也是感动地下拜道:“师父,弟子多谢师父一直以来的教养之恩。”
慧姑看着看着,不知是否想起了自己的师父,眼眶也红了起来。
她说:“原先只知梁师兄自号疯道人,是个不羁礼教的才子狂生式人物,没想到今日一见师兄,才知道小妹是道听途说了。”
在慧姑眼中,此时的梁中直简直就是一名伟大的教育家、思想家、师者,哪里有一丁点疯道人的意思?
梁中直莞尔道:“师妹听到的传言没错,贫道早年的确多荒唐……可是如今已经不是当年了。”
赵以孚崇敬地看着梁中直,这个师父的确满足了他一切对师者的幻想。
这一刻,梁中直感到骄傲极了,情绪价值彻底拉满!
不得不说,这对师徒也是互相成就的关系吧。
慧姑艳羡无比。
只是终究刚刚经历了苦战,只能暂时告辞调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