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凉对赵以孚这般稍显冷淡的回应也不意外了,他拿出公文道:“来了,听说是户部尚书将县君的折子呈到了御前,然后龙颜大悦,让吏部破格提拔的。”
赵以孚点点头道:“明白了。”
李凉这回才有些意外了,他道:“县君,您现在可是简在帝心,为何还是如此……如此……”
他想说‘不上心’的,但琢磨了一下措辞才说:“还是如此云淡风轻?”
赵以孚听了失笑道:“我那鱼鳞黄册递交上去,固然是会让陛下很高兴,但也是得罪了几乎全体官员,他们不会喜欢我进入中枢的,所以我这一生估计只能在地方上厮混了。”
李凉闻言这才恍然。
最近因为被赵以孚那异常高效的工作能力给支配以至于自己没觉得,仔细想想……像赵以孚这么‘能干’,那可不得是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他想了想还是躬身道:“无论如何,县君该搬入县衙了,这样也方便管理日常政务。”
赵以孚听了也只能点头,随后接过公文看了两眼,随之哈哈一笑道:“也要恭喜寒山兄了,我为县令,而寒山兄也从主簿升为了县丞。”
“如此我这处地方竟是为寒山兄腾出来的,难怪兄长如此急切……”
他开玩笑道。
李凉的确感到很高兴,毕竟在大徐官员升迁若是背后没有点关系实在是寸步难行。
尤其是他这般举人出身的,封顶了也就是个县令,而更大的可能是一辈子都是主簿这样的九品芝麻官。
但现在不一样了,李凉已经成功地走出了第一步,成为了八品县丞。
一品之差,其实已经是天差地别。
毕竟朝廷不会考虑让主簿去代理县令,但县丞就是名正言顺的县令副手。
这一日县衙都很忙碌,县令和县丞都在忙着搬家。
不过相比起李凉的麻烦,赵以孚搬家就简单多了。
衣袖一卷,猫咪们就跟着他一起走进了府衙后院。
这里是县令的居所,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只需要拎包入住就行了。
吴忠道:“还好最近有空就会让人来打扫,现在果然派上用处了。”
赵以孚莞尔,看起来这忠仆对他能很快当上县令也是充满了信心啊。
而他这个县令绝对当得起‘县君’之称。
皇权不下县,也就是说县令就是皇权对地方的最后一级掌控了。
而县令对于地方,又何尝不是个土皇帝一样呢?
当然前提是得要摆得平的……
反正赵以孚是都摆平了。
吴忠在收拾东西,他则是继续写信。
毕竟旱魃的事情他还是要给门内汇报一声的,虽然大可能是什么回应都没有。
信笺写完,他唤来了黄林送信。
“老黄,这里有两封信,一封给我师父,还有一封给我老师周肃……周老师的信可以让我师父转交,你自己莫要在周老师面前出现。”
黄林恭恭敬敬地点头应是。
他现在对赵以孚显得越来越尊敬了。
因为他能够在赵以孚身上感受到一股越来越厚重的威势,这让黄林仿佛见到了上神一般,自然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
而信笺送出没多久,赵以孚面前就金光一闪有人来了。
他一看这光影效果还以为是掌门亲自来了,可是真当他看清楚来者,才确认这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周肃阳神。
“弟子赵以孚,见过周师。”
他连忙行礼。
周肃看着他板着脸点点头,随后道:“不用那么紧张,只是你赴任以来已经四个多月,许久未得你消息便想要来看看你。”
赵以孚意外道:“难道周师不是看到了弟子的信笺才来的吗?”
“那……还真是巧了。”
周肃也是意外,阳神状态下一切因果稍稍思量便会明了,他展露笑颜道:“的确是巧了。”
赵以孚抱拳道:“恩师近来可安好?”
周肃颔首道:“一切都好,不过这次来见你是有一事提醒。”
“那便是为师在剿灭仙人湖盘踞的水匪之后受到了朝廷嘉奖,并且下令扩军移师,准备进入荆山行省平叛。”
赵以孚脑中调取了一些自己关于荆山行省的情报……这些主要都是从往期邸报中看来的。
他琢磨了一下道:“我看邸报说,那边的情况还在控制中?”
周肃表情严肃地说:“那谎报军情的荆山巡抚已经被撤职押解回京了。”
“其实荆山行省的乱匪已经几乎全据荆山,由此不得不调集周围地方军镇前去帮忙。”
“而朝廷也深知地方军镇弊病,故而希望我这支新军能够有亮眼表现。”
赵以孚听了这才明白其中前因后果。
他说:“师父,可是还需要赵家出人?弟子这便给家父去信,让他亲自带人来支援恩师。”
周肃闻言含笑摇摇头:“赵家对为师的支持已经不遗余力,怎能将赵家男丁尽数带走?”
“放心吧,勇毅营已经扩军至八百,你赵家儿郎已经有许多人成为了基层军官,他们的前程为师都记着呢。”
“今日来告知你这些只是为了提醒你,不久之后荆山周边行省恐怕都会迎来一场流民潮,你当提前做好准备。”
赵以孚听了立刻来了精神,他说:“这感情好,我这里正好因为五年前的旱情而人丁削减,如若是有流民进来,必然可以丰实本县人丁。”
周肃笑着点点头说:“人丁增长本也是县令的政绩。”
“不过你可要想好了,那么多人涌入进来恐怕还会有一些不安分的人,你能处理得好吗?”
赵以孚笑道:“恩师请宽心,弟子这边不碍事。”
的确,他可以得到当地士绅的全力支持,所以完全不怕。
不过如此一来,他就得要好好解决一下峰林县南部乡镇土地产出下降的问题了。
那囚室山中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这次回来休整好了就再次出游吧。
赵以孚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而后他又向周肃了解了一下自家姐姐和二叔的情况,顺便也知道了周小姐在勇毅营中过得也还不错。
这位大小姐真是认真从军的,也是大徐开国的时候就有过女将戍边的情况,否则这先例还真不好开。
此时天色渐暗,周肃忽然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然后道:“梁正方要来了,你们师徒聊吧,为师就先走了。”
说着周肃的阳神就消失在了原地。
赵以孚连忙起身,正好看到一抹青光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便作势一揖到底道:“弟子见过师父。”
梁中直的阴神显露身影,他四下打量一番道:“谁来过了?”
赵以孚如实答道:“是周师,他刚来提醒我荆山将有大变。”
梁中直这才了然道:“他啊,这次也是掌门想要顺水推舟,让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说不定这一世能助他完成使命。”
赵以孚奇怪地问:“我周师能有什么使命?”
梁中直道:“还能有何,北伐中原耳。”
赵以孚立刻恍然。
他问梁中直道:“师父这次亲自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梁中直颔首道:“其一是与你通报朝中情况。”
“你应该已经收到吏部文书了吧?”
赵以孚点点头。
梁中直道:“原本当今陛下见了你呈上的鱼鳞黄册大为欢喜,认为你是真正的实干直臣,想要破格提拔你做一方太守。”
“但是被六部尚书给劝回去了。”
赵以孚:“……”
这六部尚书不就是他们丹青门自家人么?
他纳闷地说:“看起来大家借此得到了手下文官群体的认可了吧?”
梁中直道:“的确有那么点效果……所以说你做的很好,至少让文官群体认为门中诸位还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
赵以孚:……
他觉得有些委屈,感情朝堂稳定都靠他呗?
梁中直大约也明白他的意思,随后好笑道:“你也别这副表情,门中年轻代的弟子已经因为你的事情快要都发疯了。”
“若不作势打压你一番,恐怕你还要遭到同门敌视。”
赵以孚奇怪地问:“这从何说起?”
梁中直幽幽道:“陛下很喜欢你做的事,想要全国推广。”
赵以孚听了立刻头皮发麻,这回他明白问题所在了。
他小心翼翼地说:“那不可能吧?”
“掌门他们也不会答应的。”
梁中直长叹一口气道:“掌门的确没有全盘答应,但也承诺会逐渐尝试可行性。”
赵以孚听了松了一口气点头道:“这样就好。”
梁中直道:“朝中百官也都觉得好,认为是掌门的拖延之计。”
“可其实掌门已经下令门中年轻辈弟子全部都要练好了守仁法去地方任职,就按照你这标准做下去!”
赵以孚:“……”
他知道,的确是他害了同门。
他有些内疚,可转念一想他不过是用心做事何错之有?
于是坦然地说:“我想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吧。”
梁中直颔首道:“你的确做的很好,只是苦了那些原本领着闲职享受的同门了,他们对你恐怕恨之入骨。”
赵以孚听了这个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浮现了文盛师兄的音容笑貌,然后呵呵笑了起来。
他把幸灾乐祸都给写在脸上了。
梁中直捂脸,他就知道自己对这个徒儿的良心有些高估了。
事实证明,赵以孚的良心非但不痛还觉得很快乐。
梁中直捂着脸道:“好了,接下来是跟你说第二件事,不过在那之前我先要检查一下你的修为。”
赵以孚听了立刻解开了守仁法道:“师父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