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是李凉的字号,他本身也是个势利薄凉之人。
这时听到赵以孚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这县丞要敲打他!
于是李凉淡淡一笑道:“这些账目都是祁县令亲自管理的,属下也未知啊。”
好家伙,直接推到了那个全家死绝了的县令头上。
这还真有意思。
赵以孚饶有趣味地看向李凉道:“说起来,能否说说那祁县令是怎么死的?”
李凉瞥了赵以孚一眼道:“还能怎么死的,就是被一群强人冲入县衙乱刀砍死的。”
“毕竟这祁大人在本县任上做了不少得罪人的事情,许多人都痛恨他,也分不清是谁做的……”
赵以孚摇摇头说:“李主簿不用说这些,杀个县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那些人杀完祁大人以后的善后手法如何……”
李凉道:“具体信息都已经写在抵报上,赵县丞需要的话凉可去将备份取来。”
赵以孚摆摆手说:“不用了,只是感慨这手段也太低级了。”
“吴叔。”
吴忠在旁边颔首道:“少爷,老奴在。”
赵以孚道:“你抽空去把附近山里的山匪给收服了。”
“那匪首就不用留了,应当是个别人的傀儡,你直接杀了换个新的就行。”
吴忠一听这个就来劲,他说:“放心吧少爷,不就是收服匪类么,这个老奴熟悉得很。”
李凉听了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只觉得背后凉飕飕。
他本以为新来的县丞这么快就投向了知州大人成为一伙,想来会是个知进退的小人。
可是现在感觉起来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啊。
赵以孚则是拍着他的肩膀说:“不瞒李兄,学生老家那边也这么安排过几个县令,不过收尾可都收得漂亮。”
“吴叔,那时家里是怎么做的来着?”
吴忠会心笑道:“那时老爷纠集乡勇从庄子里杀出,在县城遭受劫掠时将匪人都给赶了出去,所以我们赵家可是还受过州府嘉奖的良善人家。”
李凉听到这里才猛然醒悟,眼前这对主仆恐怕不是善类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赵以孚道:“你……你们就不怕……”
赵以孚无所谓地说:“怕什么?我说给你听就是不怕了,李兄,你觉得你能使唤一下山匪就很了不起吗?”
李凉脸色大变,冷哼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赵以孚道:“也好,那就不说这些。”
说着他拿出一份墨迹崭新的奏折道:“你看看这份折子这么写如何?”
“我因负责重制鱼鳞黄册,故而可以向户部直书言事,但怕初次上书写的不好,还请李兄斧正。”
李凉拿起那奏折看了起来,可是他越看脸色越黑,随之将这奏折直接撕了道:“一派胡言!”
他看着赵以孚目光直跳,道:“你不是自己人!”
赵以孚‘哈哈’一笑:“终于反应过来了?”
“不过我们可以是自己人。”
李凉脸色冷厉,当然可以是自己人啊……真要是这份折子呈上去,那他们不是自己人也是自己人了。
这上面说了什么?
赵以孚那是堂而皇之地说了,他一个新人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好有主簿李凉为他揭露峰林县乃至禺州官场黑暗。
进而发现了许多官绅勾结的证据云云……
在李凉的角度来看,这是要把他往死里面坑啊。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就将这份奏折给撕了。
赵以孚伸手在桌子下又取出了一份,嘿嘿笑着说:“看起来你没什么意见。”
说着就这么盖上了自己的官印,然后折好放入了一个信盒里。
随之他给吴忠道:“去给驿站,发往京城。”
吴忠拿起就走。
李凉根本拦不了。
但他很快冷笑一下道:“你以为这样就有用?这封信你是送不出去的。”
这就属于是彻底撕破脸了。
赵以孚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地说:“无妨,我会以自己的渠道再寄一封同样的信出去的。”
“那封走驿站的能不能出去无所谓,只要这第二封能到银台司就行了。”
李凉听得浑身冰凉,他敢赌赵以孚的‘第二条渠道’吗?
他不敢。
而一旦第一封信没到而第二封到了,那么对于朝廷来说就是一件天崩地裂的大问题了。
朝廷维持统治最根本的是什么?
其实就是那一条条到达整个大徐每一个县府的官道,以及官道沿途的驿馆。
这些驿馆是平时信息传递之用,地方上有维护之责,但却绝对不能将手伸到驿馆中去。
否则闭塞朝廷耳目,这是想要做什么?!
尤其是这个荆山行省的叛乱已经愈演愈烈的敏感档口……
若是峰林县的驿站体系也受到质疑,那恐怕平叛大军就要往这边拐个弯看看了。
李凉紧紧握拳,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赵以孚却起身拽住他道:“走,召集县衙官差,随我去把账平了。”
李凉使劲地挣扎,但却发现如何也挣扎不开。
他惊恐地看着赵以孚,有种书生遇到兵的感觉。
但赵以孚可不是兵啊。
换个说法,他充分体会到了‘被以德服人’是什么感觉……此处之‘德’为‘武德’。
李凉被拽得一丁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直接被赵以孚拽到了正堂,然后敲响了正堂的鼓点聚拢众人。
县衙的衙役很快聚拢过来,他们都不明所以地看着赵以孚,然后主要目光聚焦在李凉身上。
李凉还未说什么,赵以孚已经道:“我是本县新到任的县丞,赵以孚字君信,你们平日里以官职称呼我即可。”
“方才李主簿与我交接公务,结果发现本县的亏空大部分是由于钱、赵、孙、吴四家拖欠税款所导致,故而今日我召集你们在此,便是要去取回那些拖欠的税款。”
“都快点,多带上些车驾,与我一同上路。”
然而这些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个班头跑出来说:“大人,属下家里夫人正在生产,恐怕不能……”
赵以孚挥挥手和蔼地说:“既然家里有事,那便去吧。”
这时又有一人站出来……
情况立刻不对味,这明显是要全部找借口跑路啊。
赵以孚便先发制人道:“你们如果家里有事的话只管去,我这人最好说话了。”
话音落下,就有人出声告辞。
随之又是第三个、第四个……
最后干脆都不来与他这个县丞告辞了,都是直接出门去。
这其实已经演变成了一种无声的抗议。
赵以孚看着他们走出去,却对李凉灿然一笑道:“看起来他们都没空。”
李凉也是干巴巴地一笑却没有说话。
因为他有些被赵以孚弄怕了。
如果换做是对着别人,李凉此时甚至可以开启嘲讽。
但当自己如同一个纸片人一般被赵以孚单手提着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就怕丢脸了的赵以孚把他给随手捏死。
理由都是现成的,袭杀县令的贼人去而复返……
原本李凉是不该有这种担忧的,毕竟赵以孚初来乍到。
可是自从见到赵以孚以后他所接收到的各种信息,就是让他觉得眼前这个举人出身的县丞其实和那种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的莽夫没多少区别。
所以他现在很老实。
虽然想不明白作为一个科举士子的赵以孚为什么会给他这种感觉,但这种时候他还是从了心。
赵以孚则是眼见没人,便对着外面道:“小胡子,带着你的人进来吧,接下来你们就是本县衙役了。”
李凉惊愕地看向外面,就见一个嘴上浓郁八字胡的中年人带着八个高矮胖瘦不一的人走了进来。
这些人都已经换上了衙役的服装,看起来各不相同,但却又总给人种非常类似的感觉。
仔细看看那些人的脸,就不难发现这些人脸上太干净了。
不是清洁的干净,而是没有人情世故的干净。
而他们看向赵以孚的时候,都明显是一种乖巧、听话、服从的模样。
好吧,这都是他家的猫猫。
而且是那种能够幻化出人形的猫猫!
虽然说变成人以后的样子不可爱了,但赵以孚可不嫌弃,他知道这都是假象。
赵以孚哈哈一笑,对小胡子说:“带上我们的李主簿,然后随我一起去讨欠银。”
李凉还想要反抗,可是他已经被小胡子给拽着走了。
根本反抗不了。
他想要出声喊叫……
结果赵以孚伸手在他喉咙上一点,他就发不出声音了。
一个‘留声封印’的小巧用法,将他声带发出的声音全部给封闭住。
这么一想,这还是个‘禁声封印’?
当然,这个效果其实和江湖上传闻的‘点穴’差不多,赵以孚也不是不会,只是他修炼‘守仁法’全身真气都不能线性外放,只能用封印术这可以自成回路的招数。
赵以孚这时看向小胡子道:“看着他一点,如果不老实就打断他的手脚。”
小胡子笑嘻嘻地应道:“遵命,主上。”
赵以孚对这个称呼有些别扭,但是对于猫咪们他没什么要求,能这般听话帮他做事已经很好啦,要求别太高。
于是一行人……其实是两人九猫就这么一起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