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咱们赢了,但是人太多了,吃的太多了,要的太多了。”
“陈国的国库空空如也,粮食、钱财……从哪来?”
看似百万雄兵风光无限,实则后勤和奖赏制度已经接近崩盘。
汪槐站在最高处,可以清晰的感受得到迎面吹来的冷风,愈发危险。
“只能抢,刻不容缓。”
“那些权贵必须死,马上死。这些家族根深蒂固,几百年来的积蓄震撼世人,这都会成为我们的养料。”
坐的位置越高,所需要考量的事情就越多。
汪柳只看到了京都混乱的表面,却不曾考虑过血衣军的现状。
兄长是战场上厮杀的王者,一身粗野草莽之气。
即便是说心里话,说的也是杀气腾腾,一脸刚硬。
汪柳也理解他的难处,但还是说道:“可是太乱了,兄长你没看到,那些士兵简直就是肆意妄为!”
“许多无辜之人都被牵扯进来了,许多士兵打着你的旗号,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这样下去,越阳就乱了,就完了!”
汪槐摇了摇头:“我知道!”
他很早就知道,血衣军变了味道,他很早就知道许多人并不遵守他的命令。
或者说,偷换概念,阳奉阴违。
“但是,他们是有功之人,他们为我们在战场上拼杀,建立功勋。”
这些狰狞抢掠的土匪,同样也是战场上奋勇厮杀的战士。
二者并没有冲突。
欲望促使着他们勇武,欲望也引诱着他们享受和堕落。
“这……”
兄长难道是在为这些人开脱?
土匪当家护短小弟?
帝王怎可如此?
汪柳刚想辩驳什么,汪槐又说道:“他们建立了功勋,会得到封赏,甚至在我们的朝廷上为官,管理天下。”
“这不行!兄长,他们跟那些蛀虫有什么分别?他们只是会在战场上杀人而已!”
“那他们的功勋怎么办?朕是答应了他们封赏的!单单是这些封赏,就足够抽干新朝所有的财产,所有的官位了!”
“这……”
这是汪槐第一次在汪柳面前以皇帝的‘朕’自称,有些尊贵,亦有些冷漠。
胜利之后的利益分配,这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
是血衣军胜利以后,需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
不知怎得,汪柳感觉汪槐所说的话,似乎并不是在为那些恣意妄为的兵士开脱解释,而是……再找一个理由。
汪柳一时间愣在原地,似乎想到了什么。
“当初起事时,朕承诺了战士们许多东西,但现在……”
汪槐也似乎在回答他一般,话锋一转:“朕现在不想给了,不想这些人再坐上高位,你说我该如何?”
如何不给?
犯错!
建功自然要赏,犯错那就要罚。
处罚可以抵消功勋,处罚可以处决冗余。
不听王命者,该罚!
烧杀抢掠欺凌百姓者,该罚!
偷奸耍滑作奸犯科者,该罚!
……
这次在大街上抓人,行刑的部队,领导的领袖……都是汪槐精挑细选出来的。
真正精锐的部队,忠诚的下属……他都好好约束着。
甚至令他们混在其中,站在一边,观察和记录。
有些人是注定要犯错之人,注定难堪大用之人,携着战斗的功劳登上了高位,只会带来灾难。
功劳携着他们到了不适合他们的位置,那么迎接他们的并不是大富大贵,而是死亡。
最为激烈的战斗之后,这片国度已经没有适合他们生存的土壤了。
张伯兴事件,明辰来了一趟之后。
这是一路走来,汪槐都在思考的事情。
而眼下的这一切,便是他给出的解决方案。
“这……”
汪柳是个聪明人,汪槐并不需要把事情说透,只需要一个情绪的变化,表达自己的态度,他就能猜到兄长的想法。
原来,兄长早就知道血衣军的变化。
原来,一直以来在第一层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汪柳怔怔地看着大兄,看着这一脸冷漠的王者,也觉得对方有些陌生。
不过,这次的陌生,却是跟刚刚的印象并不相同。
他的兄长,渐渐不再像是一个义勇的豪杰了,更像是一个冷漠的君王。
狡兔死,走狗烹。
这样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似乎是君王的必经之路。
汪柳从来都不曾想过,当初起事时那个意气风发,为所有人尊敬仰慕的兄长、英雄豪杰,最后会走出这么一条路来,做出这样的决策。
放任这些士兵去烧杀掳掠,放任他们被欲望控制,恣意妄为。
在他们行将癫狂之际,却是已然到了亡命之时。
功勋随着放纵被消磨,灭杀他们的屠刀也握在了君王的手中。
让他们去吸收百姓们的怨念,然后再用他们的命去平息百姓们的怨恨。
杀掉所有敌对的权贵世家,吸收他们所积累的财富,甚至抢夺平民百姓,将这些金银钱粮资源充入国库。
到最后,丢弃这些屠刀,以罪名论处,抹除承诺的功勋,空余出来管理的位置,顺便勉强清洗一些身上的污秽。
这是汪槐能想到的一举多得的危险之策。
他在赌自己在血衣军中的威望足够他进行这一场清洗活动。
汪柳晃了晃身子,他这才看到了兄长乌黑的眼圈,看到了对方满是血丝的双眼。
他知道汪槐同样不容易,他对于刚刚自己所说的话有些后悔。
他看着汪槐,只是轻声道:“兄长,太危险了!”
“你太着急了!”
累累罪行能靠惩戒罪犯来抹除吗?
风评能有所好转吗?
己方阵营不会因为大肆抹除功勋,杀戮功臣而生出动荡吗?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
这才刚刚灭了陈国,就这么着急鸟尽弓藏?
既然有这个心,不妨静下心来慢慢减除不好吗?
汪槐的想法看似一举多得,行动也符合道理,实则是在钢丝上跳舞。
他们的敌人还有很多,东边蜗居在慎江以西蓄势待发的新乾元。
北边狡猾的惊岚联盟和剽悍的北烈。
国家千疮百孔,内外交困。
稍有不慎,这刚刚建立起的偌大帝国,便会在顷刻之间如山崩一般倒坍。
“不急,再没有机会了。”
汪槐见弟弟似乎终于理解自己了,他舔了舔干燥嘴唇,轻轻笑了笑:“柳弟,朕……也是第一次做王。”
“我就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做起来远远比凭空想象要困难千百万倍。
汪槐承认自己是有局限的。
他不是明辰,没有那么多的游刃有余,也没有那么高的思想境界,没那么多见地和手段。
摸着石头过河,他只能给出这样的解决方案了。
他只是不甘心!
明辰当初在逍遥城的时候,就表达了不看好血衣军未来的意思。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千疮百孔的国家已经没办法再兴兵伐,去一鼓作气斩落新乾元和北境的敌国了。
现在必须休养生息,同时也需要解决自己的内部问题。
这条路太难太难了!
但汪槐不想命运就此终结!
无论如何,就算是走上最为危险,万劫不复的道路。
他都要试上一试。
他是皇帝,是最高领袖,他的心不改变,他不相信自己建立不了一个光明而又干净的王朝。
“大哥……”
“如有什么事,还望跟我说说,我与你一同承担。”
君王有些时候并不是人人寻求享受的高位。
而是一沉重的枷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