祜济意有所指,可庆悦却只微微一笑,淡然道:
“师兄修行纯阳剑道,先前取了东华旧物,正在炼化,连我都不见。”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将对方堵死,祜济眼神一转,并不在问,只叹道:
“可惜,御辽之事,若有这位剑仙前来,足以让战局有不少胜机,只是偏偏是纯阳一道,和东华沾了关系。”
“我大离,不是还有一位剑仙?”
庆悦眼见自家师兄撇清关系,话锋一转,却是引到雷部的那一位身上,让祜济的面色有些冷了。
“国师可是不喜他蜀国遗脉的身份?”
这位庆悦真人轻轻发问,正想试探几分这位国师的态度,一旁的祜济却只沉声道:
“雷部的社雷种子恐怕要折了。”
这一句话却已经回答了对方,让庆悦心中渐有谋算,知晓这位国师的态度,恐怕是不得不用。
一位社雷剑仙意义之重大,若是金丹不出,几乎能左右一片战线,是将来离辽相争中的主力人物。
‘我行革一道亦有剑脉,只是如今’
庆悦一念及此,只叹了一气,继续观其洞天之中的景色。
——
苍灰色的巫山连绵,如同巨兽脊骨,其上怪石嶙峋,峰如獠牙,倒插铅云。
山中毒障环绕,各色毒虫穿梭游弋,窸窣作响,偶有几位紫府修士踏足,灵识如泥牛入海,不见机缘,反被毒障逼退。
折毒一身暗灰巫袍鼓荡,立身山前,如虫类般的眼瞳转动,此刻死死盯着前方沉寂如墓的巫山,竟显露出几分罕见的踌躇。
“上巫故地。”
他看着这一片巫山,心中生出一阵闯入其中的悸动,可另有一股源自性命的震颤止住他的行为。
“为何如此?”
折毒心中升起一阵不妙之感,可这巫山之中的事物贵重,甚至关系到他是否圆满,此时怎可退去。
常年在天毒山中修行,他亦精通巫术,懂得测算,此时却不见半点异样。
他向来行事都是肆无忌惮,连仙宗之人都不大放在眼中,素来都是以天毒化身自居,可如今却罕见地有了一丝畏惧之意,生于心间。
可稍稍思索,他还是向着这一处巫山行去,心中已有几分决然。
“成道之机,或许就在其中。”
这一片巫山正是昔日天毒一脉的封地,是帝宫所赐,巫道不擅洞天之术,故而昔日那位上巫也只在人间立道统,不开洞天。
除去天毒山,昆巍中的这一片巫山正是祸毒二道的另一处重地,也是他如今的机缘。
这巫人御风而起,丝毫不在意身旁瘴气,向着这一片险恶巫山之中行去,而山中潜伏的无数毒虫此时皆都发出欢鸣,折毒的身形渐渐隐没其中。
远处青黑魔气忽闪,南罔的身形自其中显出,借着手中的如意隐匿身形,无人可察,此时面色有些凝重。
忽有一阵地煞悄无声息地腾起,不知何时走出一着苍灰道袍的男子,静静立在南罔身后,淡然道:
“可是殆幽一脉的道友?在下【問恶】,为黑煞传承,戚长生让我来此行事。”
极为恐怖的煞炁神通凝聚对方身上,紫府中期的威势隐隐昭显,让一旁的南罔心中一惊,他从未见过这位真人,连其名号也未听过。
‘恐怕是洞天之中的人物。’
南罔心中升起几分忌惮,却只看向对方,问道:
“不知,如何处置这折毒?”
問恶负手站定,一身气势极为圆满,似乎全然不将这折毒放在眼中,只漠然道:
“待他出来,由我打杀,你催动神通,用这如意敲碎他真灵即可。”
说着,問恶翻手祭出一物,却是一道长约三寸的巫符,通体由白骨雕琢,黑光凝聚其上,散着让人心悸的威势。
‘天毒山之物,是那位大巫授意’
此物一出,南罔心中再无疑虑,看来,让折毒死在这地方,已然是天毒山和国师的共识,这巫人绝无生还之机。
“此符一出,将斩去他人形,复归本性,且等他将巫宝取出。”
問恶声音冷冷,只看着这一片苍灰巫山,其中的瘴气越发浓重了。
第479章 分化
瘴气升腾,毒虫四散。
巫山之中震荡不已,一线色彩斑斓的毒光贯空而出,折毒面有喜色,手中多出一古怪至极的深黑泥坛来。
这坛中正有一片蒙蒙毒光内藏,混着咒文变化不定,他深呼一气,心中却有按捺不住的喜意。
元毒之器,甚至是昔日那位上巫用过的宝器,为养蛊之物。
只是很快他的喜悦便散去,重重煞光不知自何处涌起,笼罩在巫山之外,两名紫府在前方现身,似是等待已久。
一人着黑虎乌袍,眉心一道火纹,驾着魔气,修为不过紫府初期,极好辨认来历,除了武家之人还能是谁?
至于另外一人,则有些古怪了。
折毒看向那一身苍灰长袍的男子,此人眉眼锐利,锋芒尽显,不过紫府中期,可催动神通封锁此间,却给折毒带来莫大压力。
他手中那一道巫符光华流转,如同活物一般跃动,更是让折毒性命之中升起一阵颤栗。
“【化殃】的符.”
化殃大巫,其名元厄,天毒山之主,祸祝一道的紫府巅峰,也是折毒的造就之人。
如今看见这一道符箓显化,折毒心中升起浓重的危险之感,可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我乃問恶,恶煞大道传人,今自离央天出世,奉帝家之命,特来取你性命。”
这位問恶真人不紧不慢,随意宣告了折毒的死亡,让下方的巫人神情渐渐狰狞起来。
“戚长生,还有元厄.他们怎敢?我应运而生,介于祸福,他们”
折毒向来行事粗莽,可心思却不蠢笨,只是稍稍思虑,便明白是哪位大人授意,此时心中生出一阵不可置信来。
“为何不能杀你?”
問恶声音不紧不慢,面上多出一丝讥诮之意,神通催动,周围的煞光越发浓重了。
“拙心出北雷,亦受金锋,天陀谒东华,终遭瀚覆。”
“这两位岂不比你更称的上应运而生?祸兆上巫陨落,言【还道元毒】,恒光真君离去,说【毒随祸兴】,只是谁说要应在你身上了?”
这滚滚煞光升腾涌动,下方的折毒托举其手中的【五毒坛】,心中才有所悟。
‘为取此物,才留我至今。’
他心中纵有千百念头,可看着那一道巫符却已然明白自己结局。
天毒山历来都极为重视上巫遗言,是他横行无忌的依仗,即便是戚长生,顾忌祸福相依之理,也应不敢杀他才对。
“我身负气数,若是杀我,上天必有所应。”
折毒此时已有几分慌乱之意,色厉内荏,再无先前那般肆无忌惮的气势。
他的虫躯存世极长,可真正开慧不过数十年,自以为将大势看的极清,可如今对方来了了一招无理手,几将他逼入死局。
“正是要你陨落的天时。”
問恶声如寒风,让折毒心念越发纷乱。
‘或许是两道有变,让元厄和戚长生得了消息,才有把握杀我.不然,他二人不当如此。’
折毒深深吐出一口毒气,抬首看向对方,眼神渐沉。
眼前这位紫府赫然是黑煞魔道的传人,出自洞天,道行、修为、神通和灵器等等都是世间第一等。
更何况还有旁边那武家真人,对方身上有一道圆满至极的福光,隐隐传来波动,让人心悸。
眼下斗不斗得过这二人已无意义,自天毒山和宋氏放弃他的那一刻起,这位巫人已同陨落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不甘心。
毒光盈满,折毒巫袍下的血肉鼓荡不停,面上的邪异之气越发浓重,斑斓毒雾渐渐同煞气相对。
問恶神情未有半点变化,只漠然看着眼前之人挣扎,如渊如海般的黑煞滚动,化作一狰狞巨犼,掀起煞光,又如尸魃,自地而出。
他手中多了一道深黑的圆石,此物未经雕琢,可却散着一阵恢弘至极的气势,压得折毒神通凝缩,毒光尽沉,脸上和双手的血肉如被削去,露出森森白骨。
“黑煞道统之物。”
这巫人当即认出这东西的来历,【北辰】是同【东华】一级的仙道,而且传承存世极多,并未断绝,留下的厉害灵器也数不胜数。
一股凶性自他心中升起,折毒此刻有几分拼死之意,用仅剩白骨的双手托举起这宝坛,斑斓毒雾瞬息升腾而起。
問恶却只漠然看着这巫人施为,再度催动手中黑石,先后两道煞光打出,一者如衔尾环蛇,一者如黑日藏乌。
这两道煞光先后落下,挡住对方手中的巫宝,让折毒面色急变。
对方手中的这一道黑石绝不是一般灵宝,威势骇人,一经祭出,就稳稳将他压制住,而折毒身上却无什么厉害灵器,只祭出几件骨兵,遭那煞光一打,顷刻化为飞灰。
一旁的南罔则催动神通,帮着封锁此间,那折毒眼见情势不妙,催动神通,先后有赤蜈、金蝎和白蟾显化。
正是元毒神通,【赤斗蜈】、【秽锋蝎】和【幽明蟾】。
这三道神通一出,呼和性命,让这巫人的法躯躁动不安,气势暴涨,远超过紫府中期,身上血肉再度充盈,竟是一头撞开身旁煞气,就要遁离此地,出了洞天。
問恶只催动手中巫符,这符箓飘然而起,携着一阵先民祝祷之声,又有重重血光跃动,离火燃烧,如一张罗网自空而降,稳稳束缚住折毒。
巫人法躯开始渐渐消融,化作一滩脓水,而其身后的三只毒虫却越发凝实,毒性骇人,看的南罔眉头紧皱。
“为何,为何”
折毒喃喃自语,他存世极久,历来在天毒山中接受供养,直到道誓揭开,祸毒二分他才有了灵智,出世为神通,本以为大道可期,眼下却要失了性命。
問恶催动煞光,将【五毒坛】收起,此时看向这毒巫仅剩的头颅,只冷冷道:
“若在山中仅为一毒虫,自然无人动你。折毒,你太贪心,也太傲慢,即便是天毒山也融入仙道,守着规矩,何况是你?”
”依仗身份,行事无忌,你得罪太多人了,太真、扶尘都不喜你,今日陨落,是种种报应加之一身。”
此话一出,下方的折毒神色却渐渐变得狰狞起来,他张口如虫般的口器,怒声道:
“我太贪心,我太傲慢?巫人夺我道统,窃据元毒,岂不贪心?仙道征伐蛮夷,诛杀异类,怎不傲慢?”
“离火昔日是哪位大圣的位置,如今可见朱雀的踪迹了?庚金旧岁是黑煞正统,今朝叫白毅大人证去,你怎不寻上太真?”
天地间一片寂静,南罔心中有些发寒,这折毒当真是该死,短短几句话就冒犯了两位大人。
“动手,了断此事。”
問恶声音渐沉,并不理会折毒的狂言,只看向一旁的南罔。
这位武家真人飘然上前,自其手中多出一道如同金玉如意,祥云朵朵,福光闪烁,四方的毒晦之气一扫而空。
这巫人抬首,那对如虫类的复眼死死盯着南罔,口中不知何时已被金煞填满,血肉模糊,再难说出一句话来。
南罔催动神通,殆魔之光照耀此间,和一旁的煞气交相呼应,他手持这如意,默念一句得罪,便铆足气力,向着这巫人的天灵狠狠敲去。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