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赤仙门 第393节

  夜色正浓,一轮皓月当空,清辉洒满山间,如披素绡。山下的碧庭湖烟波万顷,不起风波,月映湖中,明如玉璧。

  胜云峰上月华皎洁,如霜泄地,神通成就的气息盈满周天,月池仙娥诸景变化,引得月光越发明澈。

  自峰顶洞府之中,缓步走出一着月白长袍的男子,面容端正,在月光下更显出尘脱俗。吕观御风而起,下方的碧庭湖随之泛起微澜,揉碎满湖清光,粼粼似雪,而天中明月则格外圆满。

  “神通已成。”

  吕观并无多少意气风发,心中反倒升起一阵哀愁来,他御风直上,落在峰顶,身旁是以灰檀木搭建的一屋一亭,为昔年大父亲手所建。

  太虚破开,金白的胜金法光蔓延而出,在地上生出一层薄薄金壳,一身金白道袍的男子走出,面容清瘦,此人背一柄以铜英铸就的修长灵剑,满刻金白菱形花纹,光华内敛,剑意流转。

  “大父。”

  吕观见着来人,本欲见礼,却只听对方和声道:

  “既成神通,不必多礼。”

  这位威名赫赫的无疑剑仙此时面色柔和,不再如昔日那般肃然,他仅是立身此地,那极为恐怖的胜金神通便自发运转,昭昭应天。

  二人此时入了一旁的八角小亭之下,此时对坐,皆都沉默少时,终究还是无疑先行开口,声如金石,落在地上怦然作响。

  “你既修成【影娥池】,自今日起便可入洞天之中修行,我已同大真人谈过此事,《素舒阴虚道经》可正式授你。此法是昔日【望素】真君所传,授在洞天。”

  无疑沉思一瞬,只叹道:

  “只是,其中【广寒阙】失了功法,【入修夜】缺了灵气,都需你日后自行谋划,若是洞天之外动乱太过,却不必寻了,存身最为紧要。”

  “大父.我不愿如此。”

  吕观面上显出深深的不解来,只沉声道:

  “修此太阴,难道只为借着望素真君的威名避祸?入了洞天,按照规矩,此生便难再出。吕观自可清修避世,专心神通,但却见不得大父身入乱局,剑折在外。”

  “当初父亲——”

  他此话还未说完,便让对方止住,这位无疑剑仙面色沉肃,金白的胜金之光在他身旁跃动,如青天在上,玄骐踏空。

  “昔日大人离位,山中动乱,又能怪得了谁?”

  这一句话却是将当初之事定性,让吕观收了声,若要谈起当初祸乱.这位太平山新晋的真人心中渐渐笼起一层阴霾。

  七宗之中,独太平山是确定大人已然陨落的,和上霄、青华这等失去回应不同,那位【执革】真君的失位却是明事,只是诸修不谈罢了。

  距今两百多年前,天下兑金之物光华尽失,金刻难成,岁生大寒,洞天摇动,若要崩溃,而其中由真君祭炼的法宝却自行遁走。

  自此之后,兑金却未多出生克,便有诸修猜测真君因求道而陨,委实是兑金之衰太过骇人,若非金位崩碎绝无此兆。

  而他的大父吕昭彼时还修兑金,位于山中权斗的中心,一气之下自废仙基,踏出山门,自此不止去向。

  待到大父成就剑意,修成神通之后回到山中,可子嗣却因权斗而陨,独留吕观在山中,为庆氏庇护,后来之事,便是杀得山中仅有庆氏一脉,甚至紫府也有陨落。

  “吕氏,保你一道血脉已经足够,我存身与否,并不重要。”

  吕昭目光灼灼,似是想起昔日之事,背后剑器鸣声不止,他如今年岁尚不满三百,可却依然是紫府后期的修为。

  而这是他在自废重修,功法不全的情况之下成就,若是未有这些挫折,恐怕能在两百岁之前突破后期,堪称太平山近古天赋第一。

  “昆巍天落毕,离辽便要真正开战,辽帝不会眼见宋氏成事,而宋氏受压已久,也该反攻,皆时.山中恐怕不得清净。”

  吕昭思虑少时,只叹道:

  “你修太阴,按照旧律,和这些红尘之事变不沾边,只要居于洞天之中,便也无祸上身。”

  “大父——”

  “不必说了,你初成神通,正需入洞天面见大真人,且先去准备。”

  吕昭声音渐沉,让一旁的吕观再难言语,只应了走出亭外,复又回首,恭声道:

  “惟愿大父有证金之时,我必从洞天行出,以来观礼。”

  “证金?”

  吕昭眼中有些莫名光彩,此时却只摇头,让这后嗣先行离去,月华忽闪,这亭中便仅剩他一人。

  淡白金煞之光涌动,自青石桌椅对面,显出一着同样金白道袍的青年,面如冠玉,双眼微睁,嘴角带笑,给人以危险深沉之感。

  “庆棠英,你来做何?”

  吕昭声如金挫,直直道出眼前男子真名,庆氏是山中主姓,如今有两位紫府在治,恰逢这一辈的道号也以庆字为始。

  “师兄修行胜金,是乾天全阳之道,理当收而不争,杀而无犯,可此时心中杀意却日渐盈满,恐不是好事。”

  庆悦眯着眼,似乎未睡醒一般,声音颇低。

  “兑金一道,功在从革,在游说四方,搅动时局,可你又如何?当初你族兄也是在离辽争斗中得了好处,自此修行顺遂,成就紫巅,可你困在山中,又成何事?”

  吕昭语气渐肃,拂袖起身,剑意越发凌厉,如天阳悬空,让人心悸。

  可一旁的庆悦却并未因这言语有丝毫动摇,淡然道:

  “周亡之后,兑在纵横,在革律,修者大都落得五马分尸、拔舌戳目的下场。历代谋逆之辈,大都自此道出,故而君王不喜,【行革】更名,化作【太平】,规矩了这些年,离帝才能容忍。”

  庆悦语气中似乎有怒,可细细一听,又不见什么情绪,这位真人看着虽然年轻,实际上其岁数却已不小,和无疑相近,却一直困在中期。

  “如今祖师失位,将来离辽之争,帝家必有驱策我之时,自然会出山,也不得不出山。”

  “天底下非独有师兄一人受制形势。东华之事,需师兄前去,可昆巍将落,此事落在我肩上,将来死于边疆之上的可能,倒是和师兄在洞天身亡的差不多。”

  无疑听闻此言,神色并未有多少变化,身旁胜金之气趋于盈满,他划开太虚,径直入内,仅留剑气残余此间。

  ——

  洛青,横虹。

  正值立秋,天高云淡,山中满目红黄之色,枯叶层层堆叠,峰上往日悬在顶端的长虹为秋风侵袭,已然消散。

  峰顶,青衣男子立身此处,衣袍猎猎,腰间佩剑上银电流转,摄人心魄,他身后则静静站着一如铁塔般的汉子。

  对方一身黑袍,容貌粗犷,身形高大,背着一杆乌金大枪,神雷光华凝缩其中,化作灿灿紫金之光。

  “紫金观主,如今在闭关?”

  柳行芳凝望西边,似是能遥遥看见那一处金雷横空的神永山,紫金观位于重华,背后是殷雷山,而那位观主辛元昌也是积年的筑基巅峰,也到了突破神通之时。

  “正是,我出关拜别,本欲谢过这位观主,可听其弟子所言,恐怕正在成就神通之中。”

  齐争义眉眼一沉,他纵然平日行事粗莽,可此事重要,却不敢妄言,山门周边多出一位紫府,必然对局势有影响。

  “这位辛观主道行高深,当年也是重华郡有数的筑基,修行神雷,为【都雷罚】。”柳行芳回首,看向对方,“你修的【紫金蛇】,也为神雷,此道修行感触如何?”

  齐争义听闻此言,粗眉稍沉,面色有几分凝重。

  “神雷乃是五雷之中,唯一可化质之雷,亦为诸雷极速,修行此道只觉日益有进,甚至同一道神雷的威能,这些年都略涨几分。”

  “倒是怪事。”

  柳行芳若有所思,神雷如今当无大人在位,可性质有变,分明是金位上传下的影响,此道逐渐有越发兴盛的迹象。

  “神雷日盛,丁火大兴,你和仪婉顺遂突破,亦有天时之利。”

  他此时目光一凛,看向这位门中新晋的筑基,沉吟少时。

  “既成筑基,自当重新分领事务,霄闻师兄正好闭关,守青诸修仅有梁护法看管,你可前去帮其处事。”

  “是。”

  齐争义听闻这位大师兄闭关之事,面上神色稍有几分惊异,神通成就事关重大,若其能成,将来门中格局必然为之一变。

  他此时退去,化作一线金电遁走,直往漓水岸边的守青营去。

  峰顶之上,仅剩青衣男子孤身立在此间,他按住佩剑,此时目光如电,看向远方。

  “神通。”

  柳行芳轻叹一声,如今他也已快筑基圆满,当然也想过此事,可那卷《司劫天罚道纲》参悟难度之高,几乎难以领悟。

  掌门昔日依靠北斗星位之变,感应社雷,可柳行芳却未能感应到北斗诸星,自然也走不得这条路,更遑论他如今仙基尚还是【劫心池】,只是化了社性,而非【司天劫】。

  若他欲求神通,只有寻一道以【劫心池】为本的紫府功法,只是却不知自何处能寻来这等传承。

  “《震耀问灵法》是自北海上洊山传来难道,将来要去此山一求?”

  他心中隐动,仙基呼应天地,银雷盈满此间,将其身形遮掩。

第467章 炼霞

  天殛,云端。

  秋风肃杀,银电贯空,大殿之中,许玄吐纳完毕,【照阴炼质法】的修行到了瓶颈,如今内景之中的月华隐有成池之兆。

  他起身踏出,略略思索,划开太虚,踏着重重雷光便往南而去,过大景原,越玉流山,不过少时便行至古阳郡,遥遥能见着相剑山的焰光。

  “门中灵物不少,正可请薛剑师炼一灵器。”

  许玄身形自太虚之中走出,无声无息,此时灵识稍稍感知,只觉相剑山中修士皆为炼师,数量颇少,却不见真传。

  他此时稍稍催动神通,银雷跃动,劫光变化,昭示其到来。

  相剑山上天光却霎时明亮,焰气腾跃,自其中御风而出一乌袍剑师,面容清癯,剑眉薄唇,丙火神通凝聚其身,紫府中期的气势显露无疑。

  “烛剑道友。”

  这位薛剑师早已得了【焰中仙】,可时至今日神通依然未成,困在紫府中期。他已然猜到许玄来意,只请入山一叙。

  二人御风,踏过赤焰,便行至一处素雅的玄金宝阁,齐齐入内,各自落座。

  “许久不见,道友已然第二道神通圆满,修的还是【太初序】这等社雷神通,破境之快,世所罕见。”

  烛剑以灵识感知过许玄修为,心中隐有几分惊异,只是面上未曾表露,他是个喜好闲谈的,纵然知晓对方要来炼器,可偏偏先不开口谈及此事。

  “侥幸得了机缘,方才修成。”

  许玄言辞含糊,他修成【太初序】的进度自然引人怀疑,不谈他人,至少雷部诸修必然生疑,怀疑来怀疑去,也只以为他要么得了气运,要么有大人推动。

  也只有逢此乱世,修行社雷,展露神异才能为人所忍,不然多有高修欲看一看他的底细。

  “听闻雷部的社雷种子迟迟未曾出关,可是.”

  烛剑声音压低几分,意思很是明显,宋世明闭关之久,已然有些超出常理,此人修行社雷,是作为雷部将来上位的大人培养,如今却有些挫折,恐有陨落之危。

  “宋氏之事,我等如何能知晓?”

  许玄此时错开话锋,不予评判,心中却已然有了些猜想。

  ‘宋世明,恐怕难成了,即便有雷部托举,【太初序】成就神通之难,还是超出其想象。’

  烛剑却是微微一笑,心中已有定论。

  “「社雷」一道,修行不在资粮,也不在功法,纵然宋氏贵为帝族,可此道的紫府也不是想成便成的。如今除了始一仙道,大离社雷真修,当属辟劫道友。”

  “不止雷部,将来离辽真正斗起来,也少不了道友,毕竟「灵萨」之道,乃是三巫中最惧「社雷」的。”

  许玄还是第一次听闻谈及这两道生克,眼神一凛,只道:

  “「灵萨」.可是为社雷罚过?”

  “此道专拜灵性,祭炼图腾,侍奉妖魔,多是夷狄蛮人修行,自然畏惧天罚,「蕴土」、「忌木」也是如此。奉代之时,北雷派得命守边,曾以天蓬仙咒大破胡人十二尊妖灵,险些将此道杀绝。”

  烛剑语气中颇有感慨,只叹道:

  “待到奉亡,历经乱世,让这些夷狄趁势兴起,辽国大兴,【牧灵】帝君证就果位,趁势造就【念国】,容纳不知多少妖魔。若是细论,「上礼」最能对付这些蛮夷,只是如今衰微,方给北辽逞凶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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