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收敛异象,神色一凛,目光投向行宫门户处,沉声道:
“进来。”
殿外已候着一彩裙女子,身段玲珑,正是霞隐,此时屈身行礼,沉声道:
“王上,已经查明大南恩寺跟脚,【南法】金刚是借愿力修持而成,占据昔年溟泽的一处【清和宫】,在天池边缘地带立下大南恩寺。”
“此人性极贪婪,曾是大离【悬空寺】弟子,因犯了戒律被逐出,此外再无什么背景,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和曜沉门的【空铭】真人是至交。”
许玄闻言,逆鳞上玄阴之气包裹一点紫芒,颇为刺目,心中却已经想起在韩家的事情,这两道都有派人前来。
空铭真人不过紫府初期,南法更是以愿力晋升,两人都无什么可称道的,躲在天池边缘,正好拿来祭旗。
“南法.占据我溟泽旧宫,又是释修,倒是可以先对其动手,天池核心几家,如今动静如何?”
霞隐闻言,当即回道:
“回禀王上,试探过几家外出之人,已得来消息,石人道和幽鲸峡正在斗法,争夺灵物,一时无暇顾及外界。”
“【华古】可曾出手?”
许玄眼中紫电逸散,这位圣灵是天池中修为最高者,艮土一道的四神通,本体是一方【不周华英】。
“这位迟迟未动,不知为何。”霞隐低低回答,目光犹疑几分,“大人.尚有一事,要告知您。
“直言便是。”
许玄看来,语气稍缓。
霞隐本体是幻蜃,身上更流着南溟龙血,是一众遗族的主心骨,这些年溟海大小事务,多由她来操劳,未曾出过岔子。
“蜃景道前些日子派人来寻我,言辞之间,多有暗示,想同王上合力,共谋天池。”
霞隐说着,跪伏在地,“这一道的【幻颜】真人,同我族有渊源在,所以派人寻我,属下绝无私下勾结之心。”
“幻颜?”
许玄听及此名,却是有些陌生。
蜃景道归属仙道,这位幻颜真人是虹霞一道的紫府中期,行踪诡秘,从未有人见过真容,此番竟然主动寻来。
“此事先记下,待我去大南恩寺一趟,有了结果,再做定夺。”
他自主座上缓缓起身,破开太虚,“我去见那位南法金刚一趟,你传令下去,领兵在外候着,要不了多久。”
“是。”
霞隐神色激动,再度抬首,却见殿中已然无人,仅余紫电逸散。
——
天池。
悬河自天而落,成浩浩水帘,遮盖住其中内景,偶有壬光自帘幕中迸射,带起水汽,化作一阵墨黑灵雨落下。
水帘边缘,庙宇林立,瑞霭漫天际,虹光拥金身,僧侣往来,谈经讲法。
中心大殿上悬着【大南法寺】的金匾,其下虾兵蟹将与黄袍僧众混在一处,信众千百,人妖混杂,都在唱经念佛,一派安然。
殿中琉璃华光流转,巍然金身结跌迦坐,身披水火袈裟,手托紫金钵盂,源源不断的愿力自外界净土中涌来,落于盂中。
金身低垂眉眼,作慈悲相,偶有动作,睁开眼来,大笑一声,露出白瓷佛牙,将愿力鲸吞而下,赞叹数句,身旁华光震颤不休。
太虚中忽地传来一阵阵鼓声,海水翻滚,岛屿崩塌,信众东倒西歪,哀呼不断,外界的原力洪流一时止熄。
这尊金身蓦然睁眼,慈悲相收敛,换作深沉的忿怒之色,呵斥出声,若滚雷扫过殿宇,引得金粉剥落,经幡倒地。
“南法金刚,长空海不知怎的升起海啸,搅动我寺阵法,这.”
一黄袍法师急急自寺外奔来,神情惊慌,却见那金身猛然低头,呵斥道:
“蠢货,这里是天池,灵机平稳,万古不移,哪里有山崩海啸?定然有贼人使坏。”
南法金刚冷哼一声,金身收缩,化作常人之形,是一胖和尚,肥头大耳,满身白肉层层堆叠,肥腻如脂。
他起身架起祥云,直奔云端,袈裟上绿水共红火卷起,定住下方海浪,而后眼中金光大明,照彻四方。
“何人敢犯我大南恩寺?”
四下无人,仅有太虚中传来的一阵阵鼓声,轰隆作响,让他有些心惊,天池边缘的水帘此时破开,重重墨云涌来,若连山倾覆,遮在庙宇上方,一时天光晦暗。
“小道!”
南法呵斥一声,将紫金钵盂托举而起,华光涌动,荡开墨云,露出藏匿其中的一鳞半爪。
自墨云中缓步走出一人,每落下一步,便有一重雷音奏响,一连十二道,震的南法金身动摇,华光黯淡。
见着来人,这位大南恩寺的金刚目光一凝,已然认出身份,玉枝龙角,玄阴逆鳞,一身震雷神通,除了那位溟海龙王,还能是谁?
“原来是溟海龙王,来我大南恩寺何事?”
南法声音中气十足,带有几分诘问之意,却见那龙种不语,以指轻点在脖颈逆鳞之处,隐隐迸射出紫霞般的剑光。
“此地早已不归溟泽管束,龙王还是早些离去,以免自误。”
他再度出声,满身白肉若水波般颤动,见那龙种手上动作一止,按在逆鳞之上,此时开口。
“我龙庭一座水宫落在贵寺,今日特来向金刚讨回。”
许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南法却是目光一沉,明白对方来意,只斥道:
“【清和宫】已经化作我净土一部分,怎能与你?你溟泽自己退走不要,难道还不准我取用?”
“穆幽度,你可想好,尚光离去,我乃是悬空寺弟子,你敢”
他此言未尽,却见对方已点化逆鳞,拔出一柄紫电环绕的灵剑,朗笑道:
“你既不愿给,那我便自己来取。”
挥剑一斩,紫电奔涌,贯空而去。
南法此时不敢轻慢,袈裟上绿水红火翻滚,汇聚到手中紫金钵盂之中,得了愿力相助,顷刻压来。
许玄调转剑锋,并无别的举动,剑意蓬勃,刺的南法金身黯淡,一剑扫过,斩断水火,对方金身若泡沫一般炸开,漫天华光流溢。
整片净土被齐齐剖开,琉璃华光齐齐崩解,散乱一地。
下方僧众见着这景象,纷纷逃窜,半点抗衡的心思都没有,第一件事反倒是卷起身边灵物,引得南法破声大骂。
许玄收剑,掌心一道雷霆升起,阴阳共济,混沌气弥散,拍在对方残破的金身之上,彻底毁了这尊金身。
南法哀呼一声,口中却未求饶,只厉声呼嚎:
“我乃悬空寺弟子,你敢——”
一墨鳞环布的龙爪探出,按在南法残破金身的头顶,稍稍发力,捏个粉碎,便将一道华光环绕的魂魄拘出。
释修炼性,主神魂、灵识之道,所谓金身也是借助外物成就,远远比不得仙修法身,此时南法魂魄被拘出,才真是要了命。
“纸糊般的金身,你是怎么入主天池的?”
许玄有些惊异,这南法金刚实在是不堪一击,借助净土,勉强能摸到一神通的边,哪里抵的过剑意。
远处太虚传来一阵碎冰般的声音,灰气迷蒙,缓缓踏出一灰袍道人来,面庞枯瘦,手中托着一方星盘,离得极远,不敢入雷局之中。
“空铭道兄,助我,我必上报悬空寺,念你恩德!”
南法的魂魄开始咆哮起来,空铭却迟迟未动,眼神忌惮,法躯若虚若实,似乎是重重坍缩的虚空凝成。
“溟度道友,南法金刚曾为悬空寺弟子,你真不留半点情面?”
“悬空寺?”许玄点头,手中法力稍减,“大离南地第一净土,我自然听过,有诸位菩提萨埵的高僧坐镇,是觉者留下的传承。”
空铭此时神色一缓,只当对方忌惮这身份,刚想谈谈,却见那龙种手中雷霆暴起,南法的魂魄当即被雷光消磨,传来阵阵哀嚎。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许玄声音渐冷,看向空铭,“本王现在代表的是大溟泽龙庭,是天池正统。”
墨云卷起,紫电横空,其中隐有巨大的墨色龙躯翻滚,牵动风云,传来一阵阵天鼓般的雷声。
空铭真人死死盯着前方的这位龙种,手中星盘蓄势待发,却听对方不紧不慢地说道:
“今日来此,同尔等讨债。”
第353章 图南
太虚变幻,紫雷暴动,席卷灰气。
天池水帘外驶来一艘青金战船,宝船两旁分有三尊青铜虺首,此时喷吐壬癸二光,掀起毒雨,腐蚀大南恩寺的法阵。
【溟光】战船上妖兵林立,多为鳞属、羽族,青露和炎羽二卫此时虚实待发,分别由一青袍少年和赤甲男子领着。
正是墨溪和杨炎录,两人分别是青虺、火鸦族中统兵之人,此时奉命,收拾残局,遥遥得了许玄下令,眼中精光一盛。
“祭碑!”
墨溪肃声,一众妖物便抬起数面天碑,其上刻画鳞蛇之相,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可活过来。
【六鳞碑】,记载溟泽附属鳞种的本相之物,此时安置在战船之上。
溟光已经恢复紫府品阶,一经催动,便见鳞属之形显化,自天而坠,落在庙宇之上,冲击阵法。
许玄立身云端,缓缓收敛神通,剑锋一挑,其上是一截灰气朦胧的断臂,自肩处齐齐斩下,正是空铭真人的。
他拧转剑身,这截断臂瞬间爆开,化作漫天血雨落下,染红海域。
下方阵法却已经被破,大多僧众都已逃窜,他也未曾出手阻拦,任由其走了,只要不抵抗,大都未让手下妖兵下杀手。
见着下方已被清理干净,仅剩一间间残破庙宇,岛屿间火光冲天,他掂起南法仅剩的一点真灵,漠然看来。
“清和宫叫你藏匿在何处,你是如何占下的?”
许玄对释修的东西并不感兴趣,这南法身上价值最高之物,就是那水火袈裟和紫金钵盂,都是宝器,借着净土之力,勉强能和紫府灵器角力。
可遇上【列缺】这等雷宫重器,北川龙王祭炼数百载时光的灵剑,这等宝器只若纸糊的一般。
“你敢毁我金身,你可知我师是何人,乃是悬空寺长老【悟圆】,你——”
南法仍在叫嚣,让许玄微微皱眉,察觉出一点不对来,这南法就是再蠢,此时也该服软,悬空寺的手可伸不到天池来。
就是得罪又如何,他现在又不往离国去。
手中发力,雷霆涌动,将南法华光萦绕的魂魄轰的焦黑,这胖和尚再也无力挣扎,声若濒死。
“在我寺主殿之下,藏在阵基中。”
许玄轻抬右手,一片墨云落在大南恩寺主殿上方,自其中探出一小山般的墨鳞龙爪,轰然拍下。
“你!”
南法怒吼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那点家底被毁去,岛屿裂开,露出半浸在海水中的墨色水宫。
行宫匾额之上,正有一行金字,为【清和宫】,许玄神通运转,瞬息就将这座水宫搬运至太虚中,连带几座金碧辉煌的庙宇也未放过,扫个精光。
“说,你是如何偷取我溟泽之物的?”
许玄义正言辞,让南法一时愕然,这都多久的事情了,溟泽退走,已经是夏朝前,现在来同他算账?
南法瞥了眼对方祭出的那柄灵剑,一看就是雷宫之物,怎么,你不怕雷宫讨债?
他当下学聪明了,知道眼前这位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悬空寺的名号镇不住这龙种,只缓缓道:
“昔年溟泽避世,走的匆忙,诸多事物都未带离,封在天池核心,我等常年动摇,偶尔有些水宫、灵台漏出,【清和宫】就是这般让我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