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自己的原则，我不想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你以为我是臭要饭的？我等了五百年，我就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有多了不起，我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他好像说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这段话的情绪感染力极强，鹤凌云没听过闻师兄的故事，但此时此刻他那张颓废落魄沧桑的丑脸上写满了故事！
“我懂了……”
鹤凌云似有所悟地点头，看向闻瑞目光中隐隐闪着微光。
闻瑞也不知道她究竟懂了什么，但这次却很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是继续抽动嘴角，摆出一副便秘的表情，仿佛在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大爆发。
鹤凌云见他如此真情流露，有些不敢发问，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还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要利用我杀法山这件事来赚四方妖王的灵石呢？这也太不道……”
她本想说“不道德”，可是刚才闻瑞就提点过，利益交换无关善恶，道德不该总挂在嘴边，于是欲言又止，只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幼稚。
闻瑞变脸似地收起悲愤表情，面如菩萨般眉眼低垂无悲无喜，道：
“法山以为自我牺牲心血化剑一死了之就完成救赎，你以为收下那把剑就可以宽恕他？你们是不是都有点自私啊？”
“诶？”鹤凌云一愣。
“跟我来吧，眼见为实，我让你看看我把卖法山那条命换来的灵石花到哪里去了。”
说着，闻瑞就朝升降梯房间走去，鹤凌云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进升降梯，闻瑞下令道：“贾维斯，前往第九层。”
鹤凌云突然回想起在天上人间问金曜儿闻瑞在哪里的时候，金曜儿提到过金灵宗第九层，那一层的名称好像是“教学大厅”。
升降梯房间在第九层开启金属门，鹤凌云跟着闻瑞走向了走廊深处，他们来到一处广阔的地下空间。
这里有一块占地面积很大长方形的草皮区域，草皮周围是椭圆形的跑道，跑道一侧还排列着各式简易铁杠组合结构，甚至还有一小块沙坑和一个小池塘。
穿过草皮和跑道，他们来到了对面的一排屋舍，屋舍上挂着金文牌匾，上书“蒲公英希望小学”几个篆字。
闻瑞推门而入，跟着一起走进去的鹤凌云一条走廊，走廊墙壁上画着很多可爱花草动物图案，走廊两侧有许多房间，从后门窗户看进去，房间里一排排摆放整齐的桌椅，一侧挂着光幕壁板。
很多房间都是空的，但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一间传出朗朗读书声的房间门口。
鹤凌云偷偷从窗口看进去，许多外表依旧是动物幼崽形态的妖族孩童排排而坐，捧着书本睁大求知的清澈双眼，跟着讲台前一个毛茸茸的大布偶机关人朗读课文。
“妖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稚嫩而清脆的读书声回荡在耳畔，正如这栋建筑的名称一样，具备着一种羸弱，却又充满希望的力量，鹤凌云从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怔住了，心中莫名地感动。
“法山打死打伤的妖族过千，那些妖不是石头缝里冒出来的，也有父母，也有子女。”
闻瑞指着教室里的妖崽们道：“无论是恶贯满盈的妖，还是无辜丧命的妖，罪不及家人吧？因为父母是妖，就任遗孤自生自灭？即使是恶妖的孩子，教育得当的话，将来未必不能当律师、当医生，给社会做贡献。”
“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弱小的很快就死掉了，但坚毅的或许能艰难求生、历尽苦楚存活下来，心中充塞着对法山的无边怨恨无处发泄，仇恨会转嫁到人族头上，妖杀人，人再杀妖，冤冤相报，无休无止。”
“抚恤遗属，赡养遗孤，兴建学校，培养教育……哪一项不需要花钱？”
闻瑞扳着手指道：“这笔钱你这位宽恕了法山的仙女姐姐能出吗？”
鹤凌云惭愧无比地垂下头，红着脸摇头。
“法山那种一心向佛身无外物的苦行僧能出吗？”
鹤凌云讪讪地继续摇头。
“法山的师门道场能出么？我只见过众生往西方教道场里送钱的，就没见过西方教道场向众生发钱的。”
“四方妖王或许该出，毕竟死的都是他们的小弟。只可惜那群有活力的社会团体的扛把子们，从来不会在乎下属的死活，都收你当小弟了，你还有脸要钱？让你奔波儿霸去干掉取经四人组，那是看得起你，被打死了是因为你无能，你活该。”
“这钱我来出的话，凭什么啊，又不是我造的业，好人也不该被人用枪指着吧？”
闻瑞语气讥诮道：“要不鹤师妹你去问问黎山圣母，她老人家人美心善，你问问她愿不愿出这笔钱。”
鹤凌云不敢回答，她心里清楚，以黎山仙宗窘困的现状，灵石供应本门弟子尚且不足，怎么可能出一大笔钱赡养一群资质平庸的杂种小妖。
“我卖了法山筹钱怎么了？”
闻瑞理直气壮道：“若法山泉下有知，知道我用卖他之钱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怕不是巴巴赶来替我数钱，生怕我把他这条命卖得贱了，不够消弭他对那上千妖族和数千遗属造下的罪业，截断不了这遗祸无数代的仇恨循环。”
被人卖了还要心甘情愿替人数钱，这听起来是形容一个人傻，但鹤凌云却明白，法山若是有智慧的真佛徒，不是愚痴冥顽的话，是真的会感激涕零。
因为闻瑞此举替他消弭的业力，可要比给他风光大葬，花重金请来无数高僧大德，办一场超大规模水陆大会多无数倍！
不辞辛劳地做这些，乃是诚心实意希望法山来世不受前世业力所累，有所大成就的倾力襄助之举，法山的亲生父母都未必做到这一步，知遇之恩莫过于此。
今天也是四千字大章
第31章 不可亵玩的美貌师妹
二人还在教室外交谈，此时正巧下课铃声响起，上一刻还乖乖读书的妖崽子们撒了欢，纷纷冲出教室朝操场上跑去。
冲出门的妖崽子看到了闻瑞，一下子忘记了玩耍，呼啦啦聚拢过来，将闻瑞围在中心。
“校长好！”
“校长叔叔抱抱……”
“校长大叔，我想吃蛋黄派，你带了吗？”
“今天囡囡考试得了一百分耶，快夸我呀。”
“这位阿姨是谁呀？”
“要叫姐姐！”
……
鹤凌云一边哄那头被她吓哭的小猪妖，一边看向一旁满面慈祥地rua未化形小妖的闻瑞，他正在投喂蛋黄派，很多孩子都分到了蛋黄派，小脸上流露出发乎真心的孺慕之情。
这场面很温馨，显然闻师兄不仅仅是给孩子们提供了生活学习的场所，也经常前来亲自陪伴教导，给予这些孤儿们所渴求的亲情与关爱。
妖族的化形并不是“噗”的一下就从动物、植物、昆虫变成人，而是一个分阶段的漫长过程。
第一阶段是产生灵智，外形不变的情况下，智力发育已与同龄人族无异。这一阶段的化形妖族最多，很多年老的动物都有可能达到这个阶段。
第二阶段是行为异化，外形不变的情况下，动物开始模仿人的行为，最典型的就是直立行走，把两只前肢当成人手来使用。
第三阶段是化去横骨，外形不变的情况下，喉间横骨消失，具备说话的能力。部分鸟类在这一阶段具有天生的优势。
第四阶段是逐渐人化，分为七个等级，一级毫无人形，仅仅是有智慧能说话的动物；二级站立行走，面部出现少许人脸特征；三级身体和面孔人类特征明显，但皮毛鳞片仍旧浓密；四级面孔皮毛鳞片褪去，身体仍旧残留少量；五级绝大部分皮毛鳞片褪去，只有耳朵、尾巴、爪牙保留化形前特征；六级已与人基本无太大差异，头发、瞳孔或有些微化形前特征；七级则完全化人。
此处的小妖崽多介于人化阶段三级四级之间，他们的修行资质都非常平庸，只怕无论此生如何努力修炼，人化阶段最多只能达到四级，换算成修行境界，那就是筑基期。
对于妖修来说，金丹期是一个重大关卡，野生妖修凝结出妖丹就代表从杂鱼小妖晋升为妖统领，可以盘踞一方统帅一群小妖了。
金丹后期的鹤凌云人化阶段已达到五级，明显的化形前特征就是身后尚存鹤尾，手臂肘关节处翎羽未褪，秀发间杂有绒羽，头顶一撮红发，最令她羞于示人的是，她的一双玉足从小腿部分开始仍保留着鸟爪形态。
在小妖幼崽包围下的闻瑞，虽是凡人之躯，看在鹤凌云眼里却像是发着光，形象愈发伟岸了。
能看出他也是真心喜爱这些妖崽，rua毛的时候，开心得身体微微发颤，双眼放光就仿佛在看待一堆宝贝。
他喃喃道：“看到你们成长，真是…斯巴拉西，斯巴拉西！”
一只人化阶段二级的可爱小猫妖钻进他怀里，娇声道：“最喜欢校长叔叔啦，我能…能叫你爸爸吗？”
“当然可以，我的孩子。”闻瑞揉了揉她的头。
“爸爸对我这么好，将来我能帮到爸爸就好了……”小猫妖失落地道。
闻瑞亲切鼓励道：“祈愿不会从只懂得喜悦的人心中萌发，生來帶著詛咒痛苦的孩子，一定存在只有你才能做的事。”
小喵女似乎是想起了伤心事，垂下猫猫头道：“可惜，小普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我的爸爸妈妈都……”
“普鲁修卡，还记得我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那是某个充满祝福和治愈的世界语言中‘黎明之花’的意思。”
闻瑞声线磁性而柔软：“家族只是指血脉相遇吗？家族是陌生人相遇，然后建立起来的东西，互相怜爱的心才是使众生组成家族的原因，血脉只是锦上添花，真正的家族是爱啊，是爱啊，我的孩子!”
他环视着一众小妖崽，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是我在地狱深渊最底层仰望天空时看到的黎明曙光，你们会成为我挣脱无间命运枷锁最大的助力！努力吧，你们的继续前进，才是我新的憧憬！”
这番话说得一众小妖崽眼睛里都闪着光！
一旁的鹤凌云听得都快哭了，师兄他真的好温柔啊！
在孩子们依依不舍的目送下，闻瑞和鹤凌云走进了金属房间，升降梯向上爬升，前往金灵宗第一层大门。
“临走前，我告诉你为什么要建立天上人间……”
“不用，不用！”鹤凌云用力摇头道：“师兄，我相信你那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一定也是为了复兴截教的大业。”
“都学会抢答了，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闻瑞欣慰点头赞许道。
“那个……”
离开的大门已开启，临行前鹤凌云对着手指，吞吞吐吐道：“闻大哥，以后要是有用得到小鹤的地方，请一定开口，我一定竭尽所能……”
“那还是免了吧。”
闻瑞摆摆手道：“解开你的心结，是我能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你也不可能帮得上我的忙。你我就此别过，江湖路远，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鹤凌云无比错愕地抬起头，委屈地说：“是因为我修为太低吗？”
“与修为高低无关。”闻瑞道：“是我实在对黎山仙宗弟子的文化素养没信心，一帮学历是胎教毕业的九漏鱼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帮上什么忙？”
“九漏鱼是什么鱼？”鹤凌云困惑道，她急切地说：“文化素养差的话，我也可以学，我也可以爱截教。”
“你也爱截教？凭什么？你是什么身份啊，等你当上黎山仙宗话事人再说吧。”
闻瑞不耐烦地摆摆手，赶鸭子一样赶她：“对了，九漏鱼就是当年姜太公钓的那种鱼。”
鹤凌云却不肯走，她也曾读到过姜子牙故事，猜测那种鱼无知到没钩都能被钓上来，一定是形容人学问很差的意思。
少女期期艾艾地一把拽住闻瑞的衣袖，语气都带着些恳求的意味：“闻师兄，我会很努力的……”
闻瑞似是被她缠得没办法，无奈地从纳袋中取出厚厚一叠书，递给了鹤凌云。
“拿回去自学吧，学完就不是九漏鱼了，如果你能通过考试，就能拿到金灵宗编外实习生的职位，月例一千灵石，待遇和福利都相当不错哟。”
鹤凌云翻了翻那叠书，每本书最上面都写着“截教九年义务教育初等教材丛书”，不同书本分别写着“化学”“物理”“数学”“生物”“地理”……
怀抱着书，鹤凌云郑重而用力地朝闻瑞深深鞠躬，这才转过身迈开修长双腿，轻快而雀跃地跑走了。
目送夕阳下奔跑着的少女离去的背影，闻瑞都有些感怀记忆中已然模糊的那段逝去的青春了，不由得轻声叹道：“唉，又哄骗无知少女了，良心有点痒，罪过啊，罪过。”
闻瑞所谓的“实话”，是由假设、推论和阴谋论组成，没必要撒谎不等于不撒谎。
况且，假设和推论也是探究真理的必由途径，乃是正经的科研过程。
至于阴谋论这玩意，现实往往比小说更荒诞，很多阴谋论反被现实打了脸，阴谋论制造者的想象力都没某些大人物玩的花。
就比如，宇宙真理探索者，霍金教授。
圣人怎么了，鸿钧怎么了，现实侧世界里逼格能有霍教授高？
将来有机会一定偷偷造你们的黑谣，有本事来打我啊，笨蛋。
礼送老瑞出境攒下的泼天功德傍身，谁打我都得给我陪葬！
反正忽悠无知少女成本也不高，几滴口水而已，累死鹤凌云也找不到证据证明闻瑞在胡扯。
不是不能说真话，而是信口雌黄更有性价比啊。
乘坐电梯来到地下十八层实验室大厅，闻瑞正准备走进第七号实验室，想了想专身走向了走廊另一侧的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