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北的缓坡上,绿草如茵,立著一座残碑,上半边已经断去。
一道遁光落下,现出陈渊的身影,他缓步来到残碑之前。
残留的碑面上,字迹已经难以辨认,只能依稀看出“二牛”两个字。
残碑之后,是一片坡地,野草在风中摇晃。
这是老儒生的安葬之地,这块碑是陈渊当年亲手立下的。
他还记得,老儒生的坟修得很工整,这块碑也是用得最上等的石料,赵山请了乐平县手艺最好的匠师,选了一块风水最好的地方。
但风水显然没有什么用处,老儒生的坟已经消失不见,墓碑也被毁去。
一百八十多年过去,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陈渊轻叹一声,抬袖一拂,这块一百八十年前的残碑化作尘埃,随风而散。
老儒生失去了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
陈渊从芥子环中取出一块墓碑,和一百八十年前的那一块一模一样,同样用了最上等的石料。
这是他离开陈家村后,去乐平县城中买下来的,足足花了十两银子,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
陈渊手里没有银子,他从芥子环中的角落中翻出了一块玉佩,不知是从哪个修士手中得来的,价值连城,随手送给了石匠。
石匠很是惶恐,看到陈渊突然消失,就更惶恐了。
陈渊看著这块碑,沉吟了一下,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碑面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了几个字。
先师读书人颜向培之墓,学生陈渊立。
他收回手,掌中忽然出现一枚青色玉佩,一面刻著山川河流、白云仙宫,一面刻著“凌云”两个字,质地细腻温润,雕饰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陈渊摩挲著手中玉佩,静静地看著墓碑。
许久之后,他缓缓退后两步,深深一拜,遁光一卷,飞上天空。
山坡上还是一片安静,只是少了一块残碑,多了一个崭新的石碑。
石碑周围,野草依旧在风中摇曳。
……
一座绵延十几里的小型山脉,丘陵起伏,草木稀疏,遍布黄沙砾石,河流干枯,灵气稀薄。
其中一座荒山高约百丈,光秃秃一片,山体表面的黄土流失殆尽,仅留下灰白色的山岩。
在山腰处,有一个黑幽幽的山洞,洞口高约一丈,极为深邃,一眼望不见底。
这一日,一道遁光落在洞口,现出陈渊的身影。
他看著眼前幽邃的洞口,迈步而入。
为老儒生重新立碑后,他就离开了乐平县,直奔此处。
上古传送阵,就在这个山洞之中。
山洞内部昏暗无光,走出几十丈后,渐渐变得宽阔起来,最后变成一个空旷的石厅。
陈渊走入石厅,但在陈渊眼中,却宛如白昼。
石厅约有亩许大小,中间有一个石台,高出地面一尺。
石台之上,原本应该是一个精妙的传送阵,现在已经不复存在。
石台上布满了利刃切割的痕迹,纵横交错,阵法面目全非,只有一角保存完好,繁复的黑色线条从中断开,就像是一条条扭动的蚯蚓,丑陋不堪。
但陈渊见到此幕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传送阵被完全抹去。
只要还保留了一部份,就能修复。
他往四周看去,石厅中空无一物,之前那些庆幽真人留下的朽坏阵旗,已经全部消失。
石台上方的顶壁呈黑色,和周围的颜色很不相同。
他当年传送时,银白色光柱贯通荒山,直插云霄,这些黑色的山石,是后来填上的。
陈渊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看来这座上古传送阵的存在,并没有多少人知晓。
否则这里不会大致保留原状,甚至连荒山都被重新填好。
不知道柳凡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有朝一日,要亲自问个明白才行。
陈渊目中闪过一丝杀气,把传送阵模样记在心中,转身走出山洞。
他飞上天空,从芥子环中取出阵盘阵旗,布下了一道阵法,洞口扭曲了一下,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这道幻阵是他从田游手中得来的,对元婴修士来说无用,但元婴以下修士无法识破。
遁光一卷,陈渊往北边飞去,直奔凌云山脉。
从幻月坊市上方掠过时,他的遁速稍稍放缓了一些。
当初他在幻月山脉之外遇到柳凡,连续施展四次血遁术,重伤濒死,渡云舟损毁,才险险从柳凡手中逃出生天。
这一逃,就是一百多年。
俯瞰之下,幻月坊市依旧繁华,和一百八十年前一般无二。
离开幻月坊市后,陈渊一路不停,只用了几个时辰,就来到了万里之外的凌云山脉。
看著巍峨的万丈云墙,陈渊放缓了遁速。
这堵遮天蔽日的云墙,让每一个凌云派弟子都很是敬畏,其中也包括陈渊。
但现在看来,万丈云墙只是气势磅礴,实则虚有其表,只能阻挡结丹修士。
在元婴修士面前,云墙不堪一击,这绝不是凌云派真正的护宗大阵。
他拿出在芥子环角落里躺了一百多年的身份玉牌,进入云墙之中,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只要本命元灯没有熄灭,他就还是凌云派的弟子。
穿过云墙之后,陈渊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映入陈渊眼帘。
十几座千丈山峰,直插云霄,山间松柏苍翠,古树参天,飞瀑凌空,清泉潺潺,仙鹤展翅,白猿嬉闹。
一座座大殿楼阁,琼楼玉宇,点缀其间,长长的石阶廊道,犹如一条条绳索,系在山腰上,把一座座建筑连接起来。
往下看去,一道道遁光往来穿梭,山间谷地上,修士脚步匆匆,犹如蚂蚁大小。
一百多年的岁月,只是弹指一瞬,和他拜入凌云派时相比,山门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但细看之下,天空中的遁光比以前要稀疏不少,山间行走的修士,也少了很多。
陈渊往前飞去,他并未显露修为,在一众飞遁而过的筑基修士之中,毫不起眼。
他来到山门南部的一座山峰,落下遁光。
此峰仅有百丈高下,山形矮小,景色虽称秀丽,但在凌云派一众雄峰之中,却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这是云隐峰,也是陈渊的洞府所在。
第464章 师兄
陈渊的洞府在云隐峰山腰,位置偏僻,周围很是安静。
他散开神识,笼罩洞府的阵幕闪烁了几下,但却无法阻挡,神识轻松探入其内。
陈渊轻咦了一声,洞府中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但却极为干净,没有沾染丝毫尘埃。
他沉吟片刻,拿出身份玉牌,晃了一下,守护洞府的阵法,竟然徐徐散开,露出了一个通道。
他离开了一百多年,但这座洞府竟然没有被别人占去。
陈渊收起玉牌,迈步而入。
……
凌云派山门北部,一座千丈高峰之上。
山颠洞府中,一名中年修士坐在主位之上,声音浑厚,正在讲述修炼之法,传授心得精要。
下首站著四名修士,三男一女,神情专注,认真倾听。
忽然,一名年轻修士面色微变,神情有些不自然。
中年修士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淡淡道:“远纯,你为何分心?”
其他三人闻言,纷纷看向中年修士。
他抱拳一拜:“师父,弟子在陈师叔洞府内布下了阵法,刚才被人触动,似是有人闯入。”
中年修士眉头一皱:“何人如此大胆?你现在就回云隐峰,将闯入陈师弟洞府之人驱离,再回来听为师讲道。”
“是!”年轻修士应下,转身走出洞府。
他驾起遁光,飞向云隐峰,神情阴沉。
之前郭师兄看守陈师叔的洞府,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出现差错。
他刚刚拜入师父门下不久,负责看守师叔洞府,结果就有人擅闯,师父会如何看待他?
年轻修士遁速很快,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云隐峰山腰。
他看到陈师叔的洞府石门敞开,不由心头火起,厉声喝道:“何人擅闯此地?速速出来!”
……
陈渊走过洞府中的石室,回想著过去埋头苦修的日日夜夜,心境隐隐有些变化,却被一声厉喝打断。
他眉头一皱,转身走出洞府,只见一名年轻修士悬在空中,正落下遁光。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陈渊:“阁下是何人?为何擅闯此地?”
陈渊眉头一皱:“这是你的洞府?”
年轻修士有些不耐烦了:“此地是罗某师叔的洞府,早已在真府阁登记造册,且有阵法守护,阁下是如何闯进来的?”
陈渊颇感意外:“你师叔是谁?”
年轻修士眉头一皱,冷冷道:“还请阁下先亮明身份!”
陈渊亮出身份玉牌:“在下陈渊,此地过去是在下的洞府,现在仍能出入,并非擅自闯入。”
年轻修士一惊:“你是陈师叔?”
陈渊略一挑眉:“你是何人门下?”
年轻修士抱拳一拜:“弟子罗远纯,师尊孙讳从耀,拜见陈师叔!”
陈渊恍然:“原来是孙师兄弟子,你是奉孙师兄之命,为我看守洞府?”
“师叔慧眼。”罗远纯看了一眼陈渊手中的身份玉牌,“师叔能否让弟子查看一下身份令牌?弟子并非不相信师叔,只是师叔百年未归……”
陈渊笑了笑,把身份玉牌交给罗远纯。
罗远纯接过玉牌,神识入内一探,轻舒了一口气,把玉牌双手递还,深深一拜:“恭迎师叔回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