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回去之后,依旧成宿于宫中龙榻之上做噩梦,听那淮城王于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痛恨的呼其姓名,瞪著双目咒其横死。
哪怕白日里打个盹,也是如此。
他为了平息那淮城王的怨念,日夜请那僧道于宫内做法,一边祭祀超度那淮城王平息其怨念,一边也想要震慑那淮城王的恶鬼,让其不敢靠近宫中谋害自己。
但是也并不奏效,淮城王依旧进入其梦中,吓得天子瑟瑟发抖。
而随著日子一天天过去。
每过一日,那梦中淮城王的模样也越来越恐怖憎恶。
面目变得越发肿胀惨白,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虽然那淮城王不能伤温长兴的性命,就这样盯著他,口中喊著他的名字诅咒他。
却也将其吓得魂飞魄散,精神恍惚。
流言传入城中。
人人皆言那淮城王并非死于临江驿的大火之中,而是被天子派人所杀,最后沉尸于江中,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
说那淮城王全家横死,自身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日日受那江水的冰寒。
因此怨愤之下,化为厉鬼,前来找天子索命。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
天子温长兴和他那父皇不同的是他反应很快,而且提前有准备,那淮城王的厉鬼因此没能得逞。
但是像这种皇城之中闹鬼,争权夺位,骨肉相残,兄弟阋墙。
这等充满了无数百姓喜欢看的要素的戏码,自然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也自然有些意外收获。
两任天子皆遇恶鬼索命,人人都说这温家天子德薄的同时,也对幽冥之事,厉鬼报复之说,变得笃信不疑。
人人皆忌惮不已,担忧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家家户户开始供奉起了云中君、鬼伯的神主牌位。
甚至于,还有人供奉起了阴阳道人的牌位。
而淮城王的作祟之事,一连过去了十天半月之后,才渐渐消散。
这个时候。
国师灵华君却离开了京城,于东华河畔走下法驾,唤龙而来渡江下游。
上一次她在那淮城王的埋骨之地看到了神树扶桑的光影轮廓,便知道那附近应当是有一座类似于洞天福地的所在,而云中君应当也在那处。
她突然记起,她很久未曾真正地见到过云中君了。
这让她想起了之前在云壁山的神峰之上,云中君从天而降,赐酒食与她的时候。
那里有著仿佛从九幽黄泉之下流出的潺潺汤泉水,有著满山遍野的氤氲雾气,有著盛开满树的桃花,明月落入泉池之中。
距离并不远,一个时辰就到了。
但是沿著记忆里的那地方朝著深处走去,灵华君看向远方,却并未层看到那神树的影子。
“看不到?”
她戴上了天神相,然后这才看到了远处的神树的影子轮廓,那树影好似从大地之上拔地而起直穿云霄,她便接著一步步朝著那神树所在的方位而去。
紧接著,灵华君在沿途便看到了越来越多的超脱凡俗的异常之事,阴阳之外的物。
她看到了这里有著许多光秃秃的桃树,但是仔细一看,又不像是桃树。
那是妖客。
“嗖嗖嗖嗖!”
灵华君还是第一次见到妖客,这妖树咻咻地挥舞著藤蔓,看上去十分地骇人。
而更骇人的是藤蔓之上还有著电光闪烁,这要是落在人的身上,怕是瞬间就如同被雷给劈中了一般。
“你是何物?”
灵华君见过涌幽,知道这些妖其实是活物,但是灵智低下。
但是妖客的灵智,好像要比涌幽要高出一大截。
如果说,涌幽的智慧如同虫子一般,那么妖客最少也相当于一只鱼虾了,随著灵华君的问话,她耳畔传来了一阵阵意味不明的低语。
她没有仙骨,如果能够直接通过仙骨连接妖客的话,或许能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是源自于生物本能的一些欲望,哪怕是再低等的生物也会有,只是它们会完全被这种本能所驱使。
不过她还是知道了其名字:“原来你叫妖客。”
路上脚下时不时有涌幽钻出,缠绕在那妖客之上。
一座座庞然大物带著轰隆隆的声音从身旁穿过,就好像肚子里面有著雷霆在咆哮。
最后,在入谷的道路上。
灵华君看到了一座古香古色的庙宇,也终于放缓了脚步。
周围都是各种看上去干枯的树木和褐色的树藤,树藤之上还站著密密麻麻的乌鸦,一只只双爪镶嵌在枝干之上,死死地插入枝干上预留下来的插孔里面。
“滴滴滴滴!”
那是正在充电的光芒,还有提示音。
“哌哌哌!”
荒凉的山谷之中,怪异的乌鸦站在诡异的庙宇旁的枯树之上,发出苍凉的叫声。
一个小几号的鬼神坐在其中一棵枯木妖树之上,妖树上还有著一只眼睛在打量著她,而树的下面还有著一个奇怪的琉璃宝石镶嵌在上面,闪过奇奇怪怪的画面和光彩,那是一块屏幕。
“滴滴滴滴!”
“正在进行人脸识别,正在进行体态扫描,神面识别码确认中……”
“识别通过,身份:神巫……”
若是常人就算法力神通广大,能够穿行过那妖客和涌幽布置下的阵法结界。
但是只要经过这里,被那鬼神和眼睛发现,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灵华君从这里经过,那妖树也只是看著她,一动不动。
跨越山谷的道路。
那神树的影子终于出现在了眼前,一半光影,一半现实。
虚幻的神树光影充斥云霄,而现实却只是一个只有仿生树桩和机械核心的壳子,但是在那树的脚下,密密麻麻的粗壮涌幽连接在上面,裸露出来的核心正在尝试性的运转,然后有著机械臂在进行组装。
乍一看过去。
虚幻与真实交错,机械与古典共舞。
而此时此刻,云中君就盘坐在那密密麻麻的藤蔓之上。
云中君知道她来了,看著她望著这神树的目光。
告诉她:“这是扶桑树!”
而云中君,在种这棵树,或者也可以说落成。
灵华君终于知道了这棵神树的名字,她也当然听说过扶桑的威名,那是一棵太阳会从其上升起的上古神木。
这里的一切都看上去很荒芜,但是灵华君发现成千上万的妖、神、鬼、龙在朝著这边赶来,用不了多久这里应该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她依旧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用的,而云中君又为何要来到人间。
于这海畔,种下这棵扶桑树。
云中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曾说过,这里会有太阳升起。”
灵华君难以理解:“但是,天上已经有了一颗太阳。”
云中君说:“天上的太阳是天上的,但是我们自己,也需要一颗我们的太阳,虽然没有办法和天上的那颗相比,但是它同样也能够和我们提供近乎无尽的光和热。”
灵华君震惊无比:“神君的太阳?”
如同云中君对灵子所说的那般,他真的要在这里,升起一轮太阳。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这真的是云中君能够做到的事情么?
以法力塑造大日烈阳。
这是何等的神通?
这个时候再去看那还没种出来的扶桑神树,顿时感觉不一样了。
和神魂出游不一样,灵华君此刻是凡体肉胎,她走了很久才走到了那神树之下,也终于再次看到了云中君的本体。
她取下了天神相,想要用凡目看看对方。
退去那神目所带来的观看本相的神通。
和昔日一样,只用肉眼去看。
不过,和之前看到的时候,云中君好像也不太一样了。
昔日,虽然云中君拥有著超越寻常凡人的形态容貌,至少看上去还很像人,如同行走于荒野林中的上古神祇。
但是这个时候,总觉得距离人更远了一些。
因为餐风饮露的神通,按照程序汲取配比所需要的一切养分,皮肤和身体状态完美得给人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体内的仙骨都甚至隐隐透了出来,让人感觉身体里有光华在流转。
而仙骨显露在外的印记,也就是所谓的“网络插线接口”,也更加大了这种感觉。
而再和云中君的双目对上。
隐隐间,灵华君有种在看著一方天地的感觉,无数的光影在那眸中流转变化,庞大的信息在其中更迭处理。
看到她走了过来,云中君也终于从那密密麻麻、粗壮交迭的根须藤蔓之上站了起来。
他手伸到了脑后,将一根接在自己身上的线缆抽了下来。
结束了和这“扶桑神树”以及“阵法结界”的同步状态,而在灵华君的眼中,其双眸之中的那种若即若离的非人感和隐隐的光泽,也随之消失于无形。
灵华君于高耸堆迭的藤蔓下抬头:“神君?”
云中君从上往下望去:“怎么,认不得了?”
灵华君匆忙说道:“当……当然认得,只是……”
云中君从高处走下:“只是有些不一样了,是吧!”
云中君从高耸的神树幻影中走来,于堆迭成小山般贯通著通天法力的粗壮根须藤蔓上走下,一边走一边说道。
“我睡得有些太久了,这具身体已经很老了,老得超乎你们的想像。”
“我失去了很多东西,也自然要做出一些改变。”
云中君这般说,意思是植入了仙骨这件事情。
但是落到灵华君的耳中,她却骤然记得了一些事情。
“云中君醒来的时候,曾经也制不住那作乱的长江五湖四海游龙。”
“他这是在一点点地找回,于那上古蛮荒之时失去的法力神通,或许在那神话之中的岁月里,曾经发生过一些什么。”
虽然在她的眼中,云中君的神通法力已经足够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