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那边的西河县人望著他们的对岸一样,他们也同样震惊无比地看著属于他们的江对岸。
——
“这么大的雨,看来是来不了。”
“回去了,回去了。”
“前些日子听江那边回来的人一个个说得厉害,江那边出了个真神仙,说是上知天下知地,能呼风唤雨,结果自己出门被雨给拦住了。”
“看来啊,还是……”
众人兴致勃勃而来,此刻被大雨淋得狼狈,心中有些怨气,说起话来也不怎么客气了。
这江边只有一个草棚,连躲雨的地方都挤不下去,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干淋著雨,等候的人于是摇著头纷纷散去,准备另找地方躲雨。
渡口边的草棚中。
身后随从问温神佑:“温司马,该怎么办?”
温神佑也有些犹豫:“这……”
金鳌道人:“司马,快看。”
道人的声音格外地大,带著强烈的情绪,如在咆哮。
温神佑扭过头,刚好就看到看著那光束跨江而来洒在渡口上。
也落在他的身上。
一瞬间,温神佑也呼喊而出。
“神仙下界?”
那光撕开乌云跨界而来,除了神仙下界实在是难以做他想。
温神佑见过云壁,也见过神巫打开阴阳之门,夜里遇到过鬼神出行。
但是此刻。
身体还是一瞬间滚烫了起来,那风雨加身也阻挡不住身体热血沸腾。
或许。
是因为那风雨雷霆作衬,这简单的一束光此刻竟然显得如此普照四方。
虽然简简单单,但是恢弘无比。
而紧接著。
温神佑用目光搜寻著大江之上,竟然真的看到了什么。
黑暗中一只黑鸟无视风雨翱翔而来,大江之上一个人影踏过江面而来,循著那光的轨迹。
但是那影子是断断续续地,就仿佛穿透在阴阳两界,时而出现在人间,时而又消失不见。
“轰隆!”
雷声轰鸣,浪拍打在岸边。
黑鸟停在了草棚上,那影子也终于停了下来,站在了江边的石头前,仿佛和石头贴在一起。
他环顾左右,然而黑暗之中所有人都是呆若木鸡,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甚至动弹一下。
最后,温神佑孤身一人走出了草棚。
他冒著大雨一点点前进,来到了那江边孤零零竖立著的青石前。
温神佑直愣愣地看著那影子,咽了口口水说道。
“云中君?”
风雨不断地打在他的脸上,他却不敢合上眼睛,身体带著一丝微颤,等待著那“人”的回应。
如此大的风,却扬不起那“人”的一片衣角。
铺天盖地的雨,却打不湿那人的一缕青丝。
在他看来只能是神仙了。
只是那人身形模糊,看上去好像没有实体。
随著温神佑的一声呼喊,那虚幻蒙胧的影子看向了他,同时喊出了他的名字。
“温神佑。”
“是我。”
人群后面的道士听出了声音,这才立刻恢复了一丝勇气走了出来。
“原来是神巫!”
道士立刻见礼:“见过神巫。”
温神佑有些不知所措,上一次他将云中君认成了神巫,这一次他将神巫认成了云中君。
此时此刻,温神佑也越发难以分辨二者之间的区别。
究竟是哪个是人?
哪个是神仙?
只是他的态度变得越发恭敬了,神巫的法术神通似乎超乎了他的想像。
能这般踏江而来,和神仙又有何区别?
声音传来,格外地洪亮,狂风和大雨也无法遮挡。
“泥蛟作祟,阻我渡江。”
“这风雨一时半会无法停歇,我将于天黑之时渡江而来。”
“诸位不必等我。”
“散去吧!”
温神佑看著对方:“那您这是。”
对方答曰:“吾肉体凡胎,暂时只能以神魂前来相告。”
说完,那影子便消失了,连同那从江对岸流淌过来的神光。
但是造成的影响却才刚刚开始。
温神佑仿佛也跟著一起神魂出游了:“神魂出游,跨越大江。”
道士跟在一旁,念道:“道主说古时仙圣可朝游北海暮苍梧,便是这神魂出游之法吧,一日之间便可行遍三山五岳、五湖四海。”
温神佑身后的随从上前替他挡住了风雨,小心翼翼问道。
“我们,这是散还是……”
温神佑猛地回头瞪了随从一眼:“你没脑子吗?”
神巫让你散去,你就散去?
“等著。”
“等天黑。”
温神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回到了草棚之中,身体被雨水带走了温度感觉有些凉意,但是内心变得更火热了。
神巫人还未至,这刚刚发生的一幕却让整个渡口都轰动了起来。
虽然那光从江对岸照过来的时候,神巫神魂踏江而来的时候一片鸦雀无声。
但是此刻这呼喊声。
却,连大雨倾盆都遮盖不住。
众人纷纷走了上来,看著那江边的青石,望向那江面上黑压压的浪。
就连之前已经走远了的,此刻也纷纷掉头回来。
“都看见了吗?”有人问道,怀疑是不是自己一个人看到了。
“看见了,神仙,真的是神仙啊!”众人都看到了,这便没有错了,他们虽然听到了神巫说自己不是云中君,但是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神仙了。
“这么一说,这雨也太大了,肯定有蹊跷。”谷雨时节本就是多雨之时,不去想也就是一场寻常大雨,但是只要一想,这雨这风便皆蕴含著某种神秘伟力。
就像是这天地,不去想它仿佛也没什么,它早已融入了人生烟火之中变得平淡无奇。
但是只要抬头去看,脑中去想,这天地便变得无限且无垠起来。
“你刚刚不是说……”一人指著身旁刚刚说著丧气话的人说道。
“我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就立刻被打断了。
“泥蛟作祟,怪不得,我说神仙怎么会被雨给拦住了呢!”众人兴奋不已,谈论起了泥蛟之事。
“我也听说江对岸回来的人说了,那泥蛟脱困而出本要为祸人间,结果被云中君给逐入到了江中,这是回来报复来了。”有人说得有板有眼,好像亲眼见到过似的。
“天黑之时渡江,不降服这作祟的恶蛟,如何能够过江?”有人看著汹涌的江面,雷电闪烁照亮黑暗,一闪一烁之间江底仿佛真的有著什么恐怖之物在徘徊,让人心底发慌。
“看来必有一场变故?”变故是什么,在众人看来,自然是那神巫要收了这作祟的蛟龙。
“还回去不?”来的有不少鹿城的贵人,本是跟著温神佑凑热闹,但是此刻已经不是凑热闹那么简单了。
“不回去了,赶紧回去喊人,带雨具来,带吃食来,我要在这里跟司马一起等神巫渡江。”众人围在江边躲雨,怎么也不肯走了。
有人静静地等待著。
有人吩咐让仆人回去,让人带雨具和其他东西来,这是要在这里一直等到天黑了。
而大雨之中,几顶高高低低的斗笠簇拥在一起排列成一行。
原本淡定无比的几个和尚,此刻在风雨之中却显得有些无助和茫然了起来。
那游历过大山大河见多识广历经无数艰险的和尚,此刻也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的场面,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是闭上眼睛不断地转动著手上的佛珠。
但是即使如此,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波动。
一旁的弟子终于忍不住了:“这……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另一名弟子看向了拈花僧:“师父?”
拈花僧终于放下了手,叹息一声:“为师也看不出。”
他口舌生花能说会道,但是此刻也只剩下口干舌燥,不过此刻他依旧不明白,凡人如何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凡人能够制造出那样强烈可以跨越大江撕裂云海的光?
凡人如何踏江而行?
如何能够让自己的身影来到江对岸在如此多的人面前现身,然后进行对话。
刚刚那神巫的身影他看得清清楚楚,对方说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完全不知道如何辩驳。
强行说那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把戏这种事情,他说不出来。
弟子们纷纷说道:“师父,这南方,和咱们北方不一样啊?”
有弟子已然信了:“这南边听闻是古楚之地,遍地都是大江大川,自古以来巫风盛行有神异之事,看来的确如此。”
拈花僧虽然看不出,但是还是想要一探究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论是真是假,我们都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