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池边,一处山谷里。
郑法正伴著章师姐席地而坐。
元师姐也在一旁,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些野果回来,挑挑拣拣地往嘴里塞,似乎这一颗特别酸,她不由皱眉,一张脸变成了个十八个褶子的大肉包。
但也没看她把果子吐出来。
一场风波过后,郑法整个人都有点懒洋洋的。
他靠在一块大石旁,看著头顶的树叶慢慢随风摇摆,林间的鸟雀缓缓地清理著自己的羽毛,偶尔有人声传来,遥远的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一样。
再看身边的章师姐。
结婴的她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生动。
在旁人面前看不出来,但在三人独处之时却十分明显。
章师姐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忽然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支玉箫来。
郑法心中纳闷,以前可没看到章师姐玩过音乐。
“师姐?你还喜欢这个?”
元师姐也问道。
听得出来,不只是郑法不知道章师姐的这个爱好。
“音律和算学关联至深,我也学过一段时间。”章师姐解释道:“只是入门之后,诸事繁杂,也就吹得少了。”
郑法轻轻点头,看著章师姐将玉箫端至嘴边。
郑法找不到言语来形容章师姐的箫声。
他只是觉得,这座山更青翠了,这阵风也温柔了许多。
元师姐比他更激动些。
她变成了青鸾模样,绕著他们所在的山头随著章师姐的箫声缓缓翱翔。
过了一会之后,她似乎觉得离得太远了听著不得劲。
又绕著章师姐盘旋。
不单单是她,山间的鸟雀似乎都被箫声所吸引,跟在她的身后飞舞。
一曲毕,元师姐也缓缓落在地上变成少女模样,脸上还带著些意犹未尽。
“师姐,你吹得真好听!”元师姐夸道。
章师姐点头,很自信的样子,她看了眼郑法道:
“你是除了师尊,唯一一个听我吹箫……。”
她又看了眼元师姐,顿了顿:
“的人。”
郑法有点惊讶。
“唯一一个?”
“嗯,从以前到以后。”
……
“好箫声啊。“
残阳剑仙领著燕无双走在雷池边上。
两人本来一面走一面说著话。
后来他忽然就站在原地,侧著耳朵,像是在倾听什么,表情有点沉迷。
后来又像是听到了章师姐的话,他得意地一笑,继续又往前走。
“韩老,你又在偷听!”
“什么叫偷听?”残阳剑仙哼了一声:“我耳朵好,怪我?”
“……”
“再说,这是我一种悟道方式。”韩老解释道:“万人万声,万种心思,此中便有大道。”
“那您悟出什么了?”
“悟出什么了?”韩老看了他一眼道:“我明白了一个天地至理。”
“什么?”
“这玄微界修士都是些狗屎,个个暗中的心思不知道有多龌龊。”
“……”燕无双瞠目结舌。
“魔门夜里的狗屎,藏著,时不时恶心你一脚。”
“仙门是酒楼里的狗屎,摆在盘子里,镶个金边,还硬要你吃。”
“我天河宗,就是那最老的一堆!”这老头哼哼道:“别人说仙门越老越强,我说,狗屎越老它越臭!”
“……韩老,您出山到底是为了护卫我,还是在门内混不下去了?”
燕无双沉默了半晌才问道。
“我是不愿意被熏死!”残阳剑仙冷笑道:“你要我救九山宗那谁,我看,他也是个狗屎,不过也有不臭的时候——救了就救了。”
“我这不是……见那符印有利可图。”
“……我一剑就值个那玩意?”
“……又不用我出手。”
“合著你玩无本买卖?”韩老气道。
“您老又不给我灵石。”燕无双反驳道,还补充了一句:“还花我的。”
“……你这小子!这次倒也是做了一件划算买卖,我看那章无衣倒是个人才。”韩老沉默了一会道:“我看,她虽比不上祖师,但也有祖师的两分心气。”
说到祖师两个字的时候,这满嘴狗屎的老头脸上忽然冒出了狂热的敬意。
在燕无双看来,这老头脸上对祖师的热诚,远远超过了那些同门长辈。
“韩老,你……”
“你不懂,这一劫若不能出现祖师这样的人物,该死的总要死。什么仙门魔门,什么九山宗天河宗,多一个狗屎元婴少一个狗屎元婴有什么分别?”残阳剑仙叹气道。
“那章真人……”
“她比不得,祖师结婴之时,可是独创本命灵宝之法,天地为之庆,章无衣虽有心气却无那份本事。”说完这个,这老头忽然说道:“不过她在玄微界也算个人物了,你救了那个姓庞的,误打误撞地,也算得上交好于她。”
这话说得燕无双有些得意。
他想了想,又说道:“那郑法也十分不凡,在九山宗和章无衣齐名,韩老,您这次出手,绝对不亏!”
“郑法?他确实不凡。”
“对吧。”
“他和你很差不多。”
燕无双睁大了眼睛:“韩老,你这么看得起他么?”
他虽然未曾表现出来。
但作为天河宗掌门之子心中怎能没有几分傲气?
“我是说,你厉害,是因为你有个好爹。”韩老瞟了他一眼道:“他厉害,是因为他有个好师姐。”
“韩老……您骂他就行了。”燕无双半天才说道:“还带著我干嘛?”
“我是骂你,他才是顺带的——人家那也是要才能的,又不是纯靠投胎。”
“那您骂他干啥?”
“我以前没个好师姐。”
“啊?”
“我嫉妒。”看著目瞪口呆的燕无双,韩老笑眯眯地说道:“我也是坨老狗屎,臭得很。”
……
郑法三人处,元师姐正好奇地问道:“章师姐,你心魔劫是什么样子的?”
她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八卦。
说实话,郑法心中也有点好奇。
他从未见过章师姐那种表情,更没有见过章师姐的眼泪。
“心魔劫中,我像是回到了九山宗。”章师姐沉默了一会说道。
郑法两人都听著。
“九山宗的人都死了。”章师姐看向远方,像是在回忆什么:“大自在魔教攻入山门,掌门死了,师尊死了。”
“我呢?”元师姐指著自己道。
“死了。”
“郑师弟呢?”
章师姐沉默了一下道:“也死了。”
“所以师姐你哭了?”
元师姐恍然道。
“没哭。”章师姐摇头说道。
“我努力修炼,却又怎么都没办法突破元婴。”章师姐轻声道:“后来发现,你教我的数学好像有大用,可惜心魔劫中毕竟虚幻,我悟了八百年,都未能悟透。”
“……啊?”
“而且你死了,就没人给我讲数学了。”
“所以,章师姐你是因为修为不得寸进无法报仇而哭?”元师姐眨眨眼睛,总结道。
“不,是八百年了,我才敢第一次想起他死了这件事。”
“……”
元师姐呆了呆,忽然懊恼:“我就多余问!”
“那师姐你是……”
“我听到你讲课了。”章师姐笑道:“心魔劫中,其实人是可以听到外界的动静的。只是心魔会迷惑你的感觉,让人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
“那师姐怎么会听到”
“你讲的那些,它不会……它很努力了,但是真的不会,真的是胡言乱语……被我识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