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契蠕动两下嘴唇,充分感受到了智力的差距。
他家是做布行生意起家的富商,虽说成功由商入官,底蕴终究差了不少,与世家子做比较,不论什么方面都能感受到差距。
周庆则露出一抹阴笑,对许攸道:“让他算的不准也容易,只要你家不对王管事动手,那胖婶就是错失了偏财,而不是没有所谓的偏财运。”
许攸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这馊主意你也想得出来,这事早晚不也得应验,难道我家还能蛀虫吃一辈子?”
周庆似乎早就知道会被驳斥,退而求其次:“那你把许二婶开了,也就与一生安稳的批语不符。”
许攸自然也懂求上得中,求中得下的话术,摇了摇头道:“一个以后把自己当做一头牛,由衷的勤勤恳恳做事,没有花花心思的下人,我让给开了,我和我家财产有仇?”
“咱们寻乐子归寻乐子,为了乐子自损八百无所谓,但损害到家族利益的事,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不行,口子不能开。”
王契不由笑道:“这不就得了!不管是怎么原因,你就说人家算的准不准?”
许攸:“…………”
第14章 无耻之尤
算得准!
没有一处不准。
从无数种可能性推理得到结果,与根据结果再逆推过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高下立判,许攸就像吃了苍蝇般恶心,一番精彩推理反而衬托对方卓越不凡,证明对方不是靠话术混饭吃的骗子,而是一名真会看相的相师。
这类相师一般都是世家座上宾,混迹市井为人看相,指点迷津,给予心灵慰藉,只收这么一点钱简直物有所值,怎么也算不上诈骗?
周庆指节敲击着折扇,目光阴鸷道:“对方是个真相师不是更好,咱们也不用再迁怒那些骗子。”
许攸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机会难得,咱们也去看上一相。”
不是骗子。
但那又如何?
打假相师又不是打抱不平,而是心头不忿。
三人中只有王契不是世家出生,许攸、周庆虽然出生世家,但不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嫡长子,都有一个共同的人生经历。
那就是经过相师批相之后,便被家族彻底放弃培养,对他们完全是一副放养态度,能保障一辈子吃喝不愁,但想建功立业却是痴心妄想。
这对于庸人来说是天上掉馅饼,但三人脑子都好用,怎么甘心一辈子混吃等死?
凭什么自己这么聪明只能沦为陪衬?凭什么自己人生命运会被一个相师一言而决?
更加不忿的是,他们内心清楚的知道,相师的批语完全正确。
太岁国过不了‘相’这一关,空有才华也没有用,连一个证明的机会都不会有。
“…………”
三人走出巷口空地,大步来到陈景所在相摊,王契直接掏出一锭雪花银,砰的一声扔到陈景面前。
许攸一脸淡漠开口:“看相的,我要想算一算近日运势如何?”
三人曾经打假的骗子并不全是假货,有的只是学艺不精,其中有一个受不了揍,就将相术里面的门道尽数相告。
相术算命,存在很强的局限性,有个说法叫算远不算近。
观相推演命势不难,谁谁谁有将军之相,宜从军。
就算没有算准出现意外,也要等上十几年才能应验,只需有一两个著名成功案例掩盖,谁会在意一个普通人的谶语。
但算近期会发生什么具体事宜,相术完全白瞎。
相师说到底只是通过相面,了解到比别人更多一点讯息,不是窥探到天道运行规律,
用相术推演一个人近期命数,根本没有这个可能,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来。
周庆见陈景盯着路人不说话,嘲讽道:“你该不会连最简单的吉凶都算不准,就这也敢出来招摇撞骗?”
算吉凶最简单,因为人生绝大多数时间没有波澜,只要用一些笼统的话术就能糊弄过去,但前提是来人不是专门来挑刺。
陈景决定将相摊设在城东前,整座朱紫城都逛了一遍,将城东基本情况摸了个清楚,自然认得眼前这三人。
一招袖里乾坤,将一锭银子收入袖兜,又指了指幌子:“不巧,一日三相,今天三相尽数看完了!”
王契:“…………”
不是,不给人看相,你居然还敢收钱?
王契嘴角忍不住抽动两下,开口道:“你今天分明才看了一相,还有两相没有看。”
陈景转过头,眉心黄金竖眼仔细打量三人,一脸平静的解释:“今天出门前照了照镜子,发现镜中人相貌堂堂,俊朗不凡,惊为天人,就没忍住用了一次看相机会。”
“然后,路上又碰到一个乞丐乞讨,身上虽然没有带银两,但我这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心善,就施舍了他一次看相的机会。”
周庆根本懒得听陈景废话连篇,冷声威胁:“如果小爷我非要让伱看个相呢?”
陈景无奈摊了摊手:“倒也能看,原则灵活也是我诸多优点之一,我看这位公子你印堂发黑,眼晦而无光,恐怕活不过今日亥时。”
周庆脸色一变,哪怕知道是危言耸听,还是忍不住将折扇捏的嘎吱作响,冷笑道:“呵呵,很好,那要是我活到了明天,就来砸了你的摊子,作为咒我的代价,满口白牙一颗也不能留在嘴里。”
“不用等到明天!”
“这位白衣公子你活不过一个时辰。”
“这位胖公子你就更可怜了,只剩下不到半刻钟寿命。”
陈景语不惊人死不休,顺带还给另外两人批了相。
王契忍不住吓得后退几步,倒不是信了陈景的鬼话,主要是半刻钟就得死,除了看相的暴起伤人,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得防备对方狗急跳墙。
半刻钟转瞬即逝,王契依旧生龙活虎,面色不善冷道:“你似乎没有算准?黄口白牙过了嘴瘾,该到付出代价的时候,现在不光是一口牙的事。”
三人都不是好相与之辈,眼中流露出几分狠意,呈合围之势朝陈景逼近。
“呵呵!”
陈景半点不慌,从怀里掏出一块小牌,青铜色的牌面篆刻着云纹,居中写着‘太岁’两个篆字。
“我有秀才功名,身为平民无辜殴打有功名者,有理也要先打三十大板,你们先掂量一下再动手。”
“至于招牌,你们大可以随便撕,随便砸,一锭银子买几十张都有富裕。”
“明日我换一张新幌子,继续来城东摆摊。”
“三位要败坏我名声,也请随意,反正也没有什么生意,有了三位免费帮忙扬名,只要摊子还在,相信会有不少不信邪的好事之徒,花上几个铜板来试试成色。”
“每日只需挑出三个好拿捏的顾客,只需在人前显圣连续算准几天,生意必然风生水起。”
“那时候我说三位仗势欺人,胡编乱造,你说他们会信你们,我这位相师断言别人半刻钟会死荒谬的真话,还是信我合情合理的谎话?”
许攸:“…………”
无耻之尤,竟然好意思说别人败坏他名声?
出生世家归出生世家,三人没有官职,不是爵位继承人,身份自然是平民。
区区秀才功名不值一提,但他们真动手殴打了秀才,最先对他们动手的反而是自己家族,而且是狠手。
多好一个向国君表忠心的机会,我家虽然有些许权势,但哪怕对一个秀才,也严格遵照国君法度行事,最好是打死,传到国君耳朵概率更大。
从来都是自己以身份压人,没想到还有反过来的一天。
而且一日三相的规矩也鸡贼的很,对方相术是真才实学,挑选出三个愚民给他们看相,怎么可能会不准?
这黑白还真就能被颠倒过来,他们难得说实话却不会有人信。
许攸与周庆脸色难看,王契则气极道:“颠倒黑白,你就不要一点面皮?”
“呵呵,你又发现我诸多优点之一。”
陈景不屑冷笑,现世多少靠黑红赚的盆满钵满。
大丈夫岂能郁郁困于虚名之下,法行以正,术用以邪,方能有奇效。
第15章 如火如荼
朱紫城,城东相摊前。
许攸三人从没有一刻如此被动。
碍于秀才功名不能动手,然后说不过,更骂不过。
一个以善心为缺点,视原则灵活,不要脸为优点,说过的话只要还能狡辩就约等于放屁,无节操,并且还有真才实学的人,骂与夸的界限真的很模糊。
许攸大脑正飞速运转。
当了纨绔之后,不知道多久没有动过脑筋。
在陈景身上,他感受到那位接受礼教嬷嬷教导,中人之资大哥许云的影子。
许攸自认比大哥聪明的多,无论谋略,读书,还是其他都远胜对方,优胜劣汰,自然不甘心接受当纨绔废物的命运,想要通过比试证明自己更优秀。
但不管怎么发难,无论难易,无论能否应对,许云都根本不会接招,只把他当做不懂事的弟弟不计较。
最后除了显得他格外不懂事外,还衬托出大哥的气量,世家风度,那种从不与敌人在一个维度交锋,像牛皮糖一样恶心难缠的感觉,太熟悉了!
思索片刻后,许攸对陈景恭敬行了一礼:“先生相观的真准,这一课也教的极为生动。”
真准?
他说我活不过半刻钟。
难道我其实已经死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
王契被许攸拖拽着带离相摊,率先开口问道:“他咒咱们早死,你还说他算的准?”
许攸淡淡开口道:“我们兄弟三人不说声名狼藉,但也没有半点名声可言。”
“别人有本事建立自己的口碑,在没有人作证的情况,信誉更好的一方,自然说什么算什么,不准,也准。”
周庆也瞬间想明白关窍,附和道:“信誉一天两天改变不了,考个功名也不靠谱,所以只能改变没有人作证这一点。”
许攸眉眼低垂看不出表情,点了点头:“这摊子肯定要砸,否则我念头不通达,但必须在万众瞩目之下,正大光明的砸。”
“………………”
陈景打发走许攸三人,知道对方只是暂时离去。
这种闲人最是难缠,他们在家族之中没有地位可言,普通人所追求的物质他们生来就有,更高追求他们又难以触碰,就剩下一片面皮支撑体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懂得善罢甘休?
对方想在他身上找回体面,陈景又何尝不想踩着许攸三人扬名立万,完成小有名气的支线任务。
推脱一日三相已看尽,是因为没有观众,算不准没有影响,算准了也没有收益,自然不会空耗口舌。
毕竟台子都没搭好,唱什么大戏?
好在许攸是个聪明人,只需要把这个观念传给他,倒也就不需要他自己动手搭台。
反正借势是借,借名声是借,再借一点人工也是情理之中。
“有人开锣,有人搭台,也该有人唱戏,也有人……只负责收门票。”
陈景眼睛继续直勾勾盯着路人,与李半仙不同,不仅盯着大姑娘小媳妇,男的他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