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衍的目光看来,老人咧嘴笑了笑,露出满嘴发黄的牙齿,白发随风飘摇,状若荒草,他看了少年以及少年旁一身笼罩黑袍里的乙木灵体一眼,又重复了一遍:
“后生是第一次来我长泽郡城吧?”
“老丈是如何看出来的?”
陈衍反问了一句。
老人咧嘴,猛抽一口焊烟,脸上露出一抹得色:
“老头子我天天进这郡城,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像后生你这般第一次来长泽郡城的外地人,老头子我一瞧一个准。”
“老丈天天都进城?”
似乎是听出了陈衍的话意,老人嘿然一笑:
“那城里的大人物再是厉害,也得拉屎撒尿不是?这拉的屎尿总得要人清理吧?”
陈衍闻言点头表示明白,实际上想要进长泽郡城,除了缴纳一笔不菲的入城费以外,如果是身有一技之长,也是可以不交钱进城的,如拉夜来香的老人一般,或是其他木工、瓦工等。
听到这,陈衍又朝着官道两旁骨瘦如柴,眼神空洞麻木的饥民示意了一下,问道:
“老丈可知这些……是怎么一回事?”
“能怎么一回事。”
老人脸上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了官道两旁的饥民一眼,语气不变的道:
“这又是干旱又是大水,田里自是颗粒无收,种不出粮食就交不上粮税,交不上粮,就是村破家亡,再加上这些时妖鬼又多,吃人喝血,想要活命,除了来这郡城,还能去哪?”
陈衍听到这沉默下来,他想到了刚到湘州那会儿去到的太平村。
如果他没有出现,那些残存的太平村村民大概率也会成为这官道两旁的饥民吧?
“施粥了施粥了!往生教的大师开棚施粥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接着,陈衍就见官道两旁的饥民忽然动了,朝着某一个方向蜂拥而去。
陈衍运目张望,只见远处有五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草棚。
草棚里,一个个身披白色麻衣的往生教徒或是打骂或是呵斥的让饥民排队,在往生教徒的管制下,饥民手捧破碗,逐渐在五座草棚前排起了长队。
一名长得慈眉善目的白发老人站在草棚前,笑眯眯的为每一个上前的饥民打上一碗稀粥。
那真的是稀粥,除了白色的汤水,几乎看不到几粒米。
但是每一名领到稀粥的饥民,都仿佛将手中破碗里的稀粥当做了世间最美味的佳肴一般,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神情,将碗中的稀粥喝干净,喝完之后,甚至还小心翼翼将破碗里的几粒米舔干净,面带回味。
随后,在那名往生教慈眉善目老人的带领下,在上百名往生教徒的组织下,一个个饥民坐在地上,双手合十,面带虔诚的低声吟唱:
“慈悲老母,真空家乡;怜爱世人,秽土往生……”
陈衍沉默的看着,没有说话,在他的视野里,一缕缕无形的能量从这些灾民的身体里溢出,随后汇聚一起,消失在了某个方向。
陈衍想要阻止,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做,仅仅只是默默的看着。
不喝上这碗稀粥,可能明天就饿死;信奉往生教,以后可能会死,但至少现在不会死。
你让饥民怎么选?
城墙处,守卫城门的郡兵仅是目光冰冷的看着,似乎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显然,往生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饥民里施教了。
就连入城的队伍也一个个都见怪不怪,甚至有一些正在排队进城的百姓也去到草棚领粥,随后坐在地上开始吟唱往生教的教义。
陈衍身后,拉夜来香的老人颇意动的看了远处粥棚一眼,砸吧砸吧了嘴,又犹豫的看了眼自己身下的牛车,最终还是摇头叹了口气,没有过去。
这个世界本不该这样。
天灾干旱了,官府就该减租减税,帮助百姓渡过难关;妖鬼丛生了,监天司就该斩妖除魔,护卫乡里;村破家亡了,朝廷就该施粥救灾,保境安民……
如果做到这样,又岂会给往生教施教的机会?
说一千道一万,最终不过一句话,长泽郡官府的不作为甚至变本加厉的剥削残忍百姓,是导致长泽郡生灵涂炭,饿殍遍野的罪魁祸首。
“既然没有作为,那便不要存在好了。”
陈衍看了眼城门口所在的方向,透过高耸入云的城墙,陈衍仿佛看到了一个个酒足饭饱、盆满钵满的‘大人’,眼底深处,一抹冷芒一闪即逝。
身后拉夜来香的老人没来由的感到一冷,打了一个哆嗦,嘟囔着抬头看了眼头顶炎炎烈日,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之后的进城倒是一片波澜不惊,颇为顺利。
过程中没有什么幺蛾子发生,也没有什么官二代欺压饥民的画面,在当官的眼里,城外的饥民甚至比不上城内的一条狗。
欺压?
这只会让他们觉得没有面子。
缴纳了一两银子的入城费,这绝对是陈衍见过最贵的一笔入城费。
一两银子,武朝普通农民种一个月的地也未必能有一两银子的收入,可是现在,这仅仅只是一笔入城费。
进了长泽郡城,和拉夜来香的老人分别,陈衍和乙木灵体站在行人如织的街道上,街上的行人俱是衣着光鲜亮丽,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墙之隔,和城外饥寒交迫的灾民宛如两个世界。
这一次来长泽郡城,陈衍除了带上化身乙木灵体外,还有一百名龙雀军会分散潜入长泽郡城中。
这一百名龙雀军俱都是龙雀军里的好手,最关键的是,锻造出来的一百把【血雷咒鸟铳】就在这一百名龙雀军的手上。
一百名手持血雷咒鸟铳的龙雀军究竟能够爆发怎样的战力,取得怎样的战果。
老实说,陈衍也很期待。
没有急着前往田家或者邓家。
毫无疑问,要想灭掉田家或是邓家,就必须要先搞清楚崂山道以及鬼太守安排在长泽郡城的人手究竟有多少,又究竟是何等实力?
陈衍相当于是炼精化气中期,乙木灵体能够发挥出炼精化气后期,一百手持【血雷咒鸟铳】的龙雀军高的不说,起码也能拼掉一名炼精化气初期的敌人吧?
这么一看陈衍他们实力似乎看起来不弱,但若分散两家,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因此陈衍必须集中力量,先消灭其中一家。
具体消灭哪一家,就得看崂山道和黔中郡安排在长泽郡的人手与实力了。
柿子挑软的捏。
先以雷霆之力快速消灭其中一家,陈衍这才能更加从容的去应对另一家,而不是到时候陷入两家的围攻。
想要打听清楚崂山道和鬼太守在长泽郡的安排,莽撞的直奔田家或邓家并不可取,容易打草惊蛇。
而且非田家、邓家两家的绝对高层,怕也不可能知道崂山道和鬼太守安排在长泽郡人手的实力。
那除了田、邓两家,长泽郡还会有谁会清楚此事呢?
如果真要说一个的话。
那必然只剩下监天司长泽郡镇抚使了!
从李太白的口中陈衍得知,长泽郡被豪族田、邓两家掌控,而作为监天司在长泽郡的镇抚使,也早已投靠了两家,成为了豪族的狗腿子。
狗腿子虽然是狗腿子,但对两家的情况,这长泽郡镇抚使不可能一无所知。
想到这,陈衍回想起当日与李太白的对话……
“长泽郡也有镇抚使?”
陈衍讶异。
李太白点头,回道:
“是的,只不过这位长泽郡镇抚使早就投靠了田、邓两家,长泽郡的监天司也早已沦为两家的玩物。”
“所以这长泽郡镇抚使叫什么?”
“赵炳坤。”
——
这是一座颇为古朴又不失精致典雅的建筑。
建筑的大门上高高悬挂着一方牌匾,牌匾上写有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监天司。
街道上路过的行人在看到这三个大字时,皆是面带不屑的嗤鼻。
门口站着两名打着哈欠,穿着飞鱼服的‘飞鱼卫’。
这两名飞鱼卫实力低得甚至连气血武师都不是,仅仅只是两个普通人。
走进这长泽郡监天司内,正堂主位上,正有一身穿镇抚使官袍的中年男子左拥右抱,怀里抱着两名袒胸露乳的妖艳女子,调情调笑。
中年男子脸部长得又窄又长,好似驴脸,肤色偏黄,两个细细的眼睛里,镶嵌着一双泛黄的小眼珠,隐隐闪烁着黄鼠狼一般狡诈的目光。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监天司长泽郡镇抚使——赵炳坤!
“大人,你好坏~”
“嘿嘿嘿,本官还能更坏呢……”
赵炳坤猥琐一笑,刚要有所动作就被门外的仆从打断。
“老爷!”
赵炳坤眉头一皱,不满道:
“什么事?”
“外……外面有人拜见。”
“什么人?让他滚!没看本官正忙着吗?!”
赵炳坤不耐烦的声音才刚刚落下,接着,便有一声清冷的话音响起。
“湘西郡镇抚使,陈衍。”
一语既出,满堂皆静!
……
第180章 湘西镇抚使,陈衍!(求订阅!)
2024-02-12
“湘西郡镇抚使,陈衍。”
一声清冷声音响彻整个大堂,声音不大,却是宛如惊雷一般在赵炳坤耳边炸起。
赵炳坤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抬起头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姿笔挺的身形,一袭玄黑织金道袍,脸部轮廓立体而深邃,棱角分明,有着刀削斧劈般的刚毅线条,一双轻扬的剑眉下,明亮的眼睛灿若星辰,透着沉静而冷冽的光芒。
陈衍的画像,早在他被任命为湘西郡镇抚使那一天起就流传至整个湘州,身为长泽郡镇抚使的赵炳坤又岂会没有见过?
特别是这段时间陈衍特意隐匿行踪销声匿迹,更是急坏了崂山道,让崂山道下令长泽郡这边必须将陈衍的行踪给找出来。
赵炳坤当然是也得到了指令,但是他头上还有更大一头的田家与邓家,手上没权,手下又没人,整个长泽郡监天司形同虚设,只是个空头司令的赵炳坤自是对这命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等到后来更是样子也懒得装了,整日待在监天司内恣情纵欲,荒淫无度。
但饮酒醉梦不代表赵炳坤他没有看过陈衍的画像,至少对于这位如此年轻就坐上镇抚使之位,号称武朝最年轻镇抚使的陈衍,赵炳坤要不嫉妒那肯定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