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南霜走到门口,忽然一拍光洁额头,“哦对了,差点又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过两天有个新成员会来我们风雷堂。”
“男的女的?”
陆人甲双目一亮。
厉南霜杏眼斜乜,雪肤腻白的俏脸泛起一丝戏谑,“伱猜?”
说罢,迈步离去。
明晃晃的宽厚大刀随着少女轻巧的步子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陆人甲捋着两撇小胡,故作高深道:
“依甲爷多年经验来看,此次加入我风雷堂的新成员,不是男人就是女人。”
姜守中独自走到尸体前,蹲下身子,轻声喃语,“有没有想跟我说的?”
尸体死气沉沉。
“没有就算了。”
姜守中也不指望每个死人都能像残魂书生张琅那般冒出来。
何况,他也有办法强行让死人开口说话,只是副作用太大,不愿用而已。
总之不到万不得已,姜守中是不想与死人交谈的。
这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死人。
晦气。
……
离开无风观,喜欢撂担子的厉南霜悠悠哉哉的在街上晃荡。
少女寻思着今天是回家里睡觉呢,还是去街边找老大爷下棋。钓鱼就算了,大冬天的给自己找罪受。
路过嫪燕子街巷口的时候,瞥见有卖冰糖葫芦,厉南霜随手买了一串,准备下酒吃。
对于妖物一案,厉大爷完全不上心。
自妖气复苏以后,大大小小的命案不计其数。
对于无辜被妖物害死的人们,厉南霜虽然同情,但若是让她像真玄山那些道士一样,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斩出一个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她才不干。
当面遇见了,她会管一管。
可没在她眼皮底下发生,她才懒得搭理。
用师伯的话怎么说来着:人生太闲则别念窃生,太忙则真性不现。故士君子不可不抱身心之忧,亦不可不耽风月之趣。
厉南霜对那位满身酸儒的师伯很不待见,但偶尔对方扯出的大道理还是有几分认同的。
虽说目前自己所为与师伯所言那番心境差很多,可每天遛鸟下棋斗蛐蛐,那也是风月之趣啊。偶尔和手下破案,也非无事可做。
所以,厉大爷对自己的摆烂心态很满意。
走出嫪燕子街巷,厉南霜准备穿过主街去柴沟巷看看有没有老头下棋。
好些天没虐那些老头了,心痒痒。
刚经过一岔路,厉南霜脚步陡然一顿,随即转身。
“怎么?你这只小老虎见到我,就变成小老鼠了?可李姨也不是猫啊。”
女人打趣的声音在少女耳旁响起。
厉南霜小脸皱紧,呲牙咧嘴,转身又挤出一副灿烂笑容,望着不远处身姿曼妙的女人,声音甜美道:“李姨,啊不,李姐姐……好巧啊,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啊。”
“姨就姨,喊什么姐姐,李姨又不是不认老。”
李观世招手,示意少女走近。
厉南霜硬着头皮来到女人身边,笑眯眯的溜须拍马道:
“什么姨,就是姐姐!李姐姐美若天仙,仙姿国色,永远都是十八岁,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比李姐姐更年轻漂亮。”
李观世摸了摸少女脑袋,笑着说道:
“胆子越来越小了,小嘴也越来越甜了。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某人可是气急败坏的骂我‘老女人’。
哦对了,最近好像听说某人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石绣球’?嗯,这个外号很不错。李姨很喜欢。”
厉南霜顿时头大如斗,怒气冲冲道:
“什么人啊这是,太过分了!李姐姐你放心,不管其他人如何诋毁,在我厉南霜的心里,你永远是天上神女,人间仙子!别让我遇见那人,遇见了,我一定狠揍!”
若是陆人甲在这里,必然会伸出大拇指赞叹:在厚脸皮和拍马屁功力上,上司不输甲爷几分。
李观世莞尔,目光飘向远处白雪覆盖的无禅寺高塔,神色恍惚。
见女人不说话,厉南霜也不敢出声,老实待着。
能让天性鼎镬如饴,浑身是胆的厉大爷由衷害怕的人不多,身边这位女人绝对高居前三。
当年一句“老女人”让她吃尽了苦头。
别看对方现在笑眯眯的,可翻起脸来,阎王都得下跪求饶。
“你师父还好吧。”李观世轻声问道。
“还好,师父还就是那个熊样,每天上山砍柴,偶尔对牛弹琴,寻鹿画马……”
说到这里,厉南霜面色一变,紧张兮兮道:“李姐姐,你该不会是要选我师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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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的兄弟可怎么活啊
不等李观世开口,厉南霜急忙说道:
“不可以啊,虽然我师父仪表堂堂潇洒倜傥,勉强配得上你李姐姐,可我师娘那可是出了名的醋坛子母老虎!
当年无瑕庵,那位姓许的尼姑就因为给我师父抛了个媚眼,差点被我师娘把庵里的大佛给砸了,连累我师父跪了三天三夜的搓衣板……”
听着少女絮絮叨叨,李观世伸出葱根玉指,戳了下对方额头,气笑道:“就你师父那熊样,也就你师娘当个宝贝。”
厉南霜嘿嘿笑着,提着的心落下。
李观世笑问道:“有没有心仪的男子?有的话趁早抓紧,伱还年轻,别像李姨这样,这个瞧不上,那个又嫌弃,到头来成了一个石绣球,没人敢接了。”
厉南霜摇头,“没有的。”
少女小声嘀咕道:“情情爱爱的麻烦死了,反正我这辈子不嫁人。”
李观世笑了笑,心中没由来一阵感伤。
年轻真好啊。
世上女子如何荣华富贵,风华绝代,唯有“年轻”二字苦苦再难求。
她瞥了眼少女身后那把格外扎眼的墓刀,柔声说道:“学道休于外觅,灵苗出自心田。修行绝尘,悟道涉世,你师父让你磨磨性子是对的,切不可苦海沉身。”
少女认真听着,至于落在心里能有多少,全看少女心情。
听师伯唠叨久了,很烦这类话。
“你去忙吧。”
兴许明白少女在她身边很不自在,李观世不再难为她,拍了拍少女肩膀。
厉南霜如释重负,行礼离去。
临走时将那串糖葫芦塞进对方手里,展颜笑道:“李姐姐,就当是见面礼吧。”
李观世笑容恬淡,“那壶酒也留给我吧。”
少女面色微僵,只得忍痛割爱。
咬了一口糖葫芦,感受着口齿间丝丝甜腻,女人仰起白皙无暇的美丽面庞,轻声笑道:“石绣球,都伸长脖子盼着,却都生怕接不住,砸伤了自己……呵,男人啊。”
——
破败庙宇像一位死去的孤苦老人,静躺在怪石嶙峋里,等待着被时间抹去痕迹。
此时这座荒废已久的庙宇内没有丰腴鱼妖,没有老人和小孩,也没有书生。
却多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与一位墨衣中年大汉。
年轻男子身上所穿的衣衫并不是绸缎之类名贵材料,剪裁却十分的精致合体,衬托着男子修长身形颇为飘逸出尘。
只是那唇薄眼长的薄幸寡情面相,又让男子透着一股子邪气。
此刻年轻男子蹲在地上,努力辨认着残留着的几点碎鱼肉,神色悲苦。
“没了,全没了,我的锦鲤没了……”
悲伤过度的他直接躺倒在积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双手捂着脸颊,发出嚎啕哭声。
身为仆人的墨衣大汉握紧着腰间刀柄,一脸愤慨,寒声道:“胆子真够肥,连公子养的锦鲤也敢杀,活腻了!”
“放你娘的屁!”
白衣男子忽然起身对着仆人破口大骂,“他这是在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这条小锦鲤虽然是我养的,可这段时日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你知道吗?
这种侠义之辈,就应该被赞美,被仰望,被我等钦佩!”
白衣男子骂的有些口干,拿出一只苹果咬了一口,仰天长叹道,“只是,他应该先跟我打声招呼的,太没礼貌了。
我也是六扇门的,知道除妖不能蛮干,要动脑子,平日里我一直是这么教导你们的。
哪只妖有背景,哪只妖可以背锅,都需要动脑子,动脑子啊!!”
白衣男子拿起半只苹果,用力磕打着自己的脑门,“脑子在这里啊!为什么总有人拎不清脑子和屁股!这家伙当真该死!”
脸型瘦长的墨衣大汉习惯了主子的疯言疯语,黄浊瞳眸仔细扫视着庙宇每一处,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他拿出一张小巧符箓,撕成两半揉成小团,塞进鼻孔里,在寺庙各处嗅来嗅去,目光倏然一闪,蹲下身子摸了摸一处地面。
火药味?
在京城,只有神机军营和六扇门才能配备火器。
而在六扇门内,用火铳的人不多。
年轻白衣男子依然喋喋不休,掰着手指说道:
“江脊堂的段明田为什么能从一个小役,一跃成为堂主,是因为他斩杀了一只大妖,功绩斐然。那只虎妖是他爷爷私下养的。
二月堂的沙秋风兢兢业业办案除妖这么多年,被他救下的平民百姓没有八百也有三五百人了,可最后为什么被踢出京城,贬到鄂城那么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就是因为他杀的那只狐妖,是那位大人偷偷私养的艳姬。
还有姚绍高,鄢希伯,洪正见……这些个能力出众的棒槌,要么被摘了身份令牌,要么突然暴毙,要么赶出六扇门。
就是因为他们没眼力劲,不先调查一下妖的背景,就冒冒失失的充当英雄,以为自己是真玄山的道士啊。
即便是那些道士,有时候也讲人情啊。
做人要圆润,除妖要懂得人情世故,吃饭要瞅人眼色,脱裤子放屁也要讲究风水……为什么你们就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