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人甲看着对方有些发红的拳骨说道,“疼的话就叫出来,不要怕被兄弟笑话。虽然我现在已经开始笑了,甚至打算给老张闺女讲讲。”
琴诗儿自嘲一笑。
这一刻甲爷心里很不是滋味。
陆人甲本想跟上再调侃一番,忽又瞅着石板有点不对劲,于是用脚尖轻轻碰了一下,石板瞬间变成了一摊齑粉。
身为西楚馆两大花魁之一,琴诗儿对自己的魅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女人之所以如此愤怒,并不仅仅是因为被姜守中套路,也不是对方言语的羞辱,而是对方瞧他的眼神,让她极度不爽。
——
可姜墨他凭什么?
一個小小的六扇门暗灯喽啰!一个下贱没女人喜欢的单身杂碎!竟然也瞧不上她!
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她当时真想打爆对方的脑袋。
能来西楚馆的哪一个不是眼光极高,身份不俗的客人。每个人看她的眼神,要么充满了贪欲,要么带着欣赏,要么是爱慕……
“一旦结下仇怨,任何地方都是是非之地。”
两次!
琴诗儿又问。
带着满腔怒意回到自己闺房的琴诗儿,刚进屋子,愤然挥袖,案上珍宝花瓶应声而碎,破片纷飞。又将案头文房四宝、佳器杂物全都拂落在地。
说好的一起摆烂,没想到你小子在背地里偷偷努力!
这也让她养出了极高傲的性子,认为天底下的男人都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
银月楼?
陆人甲一惊,终于想起之前调查葛大生案子时,在何大牙的家里见过。
丫鬟一愣,用力摇头,“没有啊,小姐是大美人。”
见识过很多男人为琴诗儿疯狂的丫鬟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肯定的,小姐的魅力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
琴诗儿拿起桌上铜镜,望着镜中娇媚的脸蛋,左看右看依旧没瞧出自己哪里有瑕疵,她扭头对清理花瓶碎片的丫鬟问道:“我长得丑吗?”
甲爷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颗梨。
在姜守中这边发生了夏荷插曲的同时,西楚馆那边则算得上是阴霾密布。
屋内的贴身丫鬟吓得不敢出声。
即便有些不喜欢的,也会赞叹她的魅力。
“那你觉得天底下的男人都会被我迷倒吗?”
姜守中随口说道,为了试试自己土道体的一品武夫实力有多强,他来到一块放在土墙旁的厚石板前。
姜守中一边说着,一边以土道体的修为运转八极焚天拳的拳法气机,猛地一拳砸下。
她冷冷盯着镜中的自己,忽然一巴掌甩在丫鬟的脸上。
这一巴掌功力极深,丫鬟眼珠子直接迸出了眼眶,变成了两个血洞,颊骨坍塌彻底粉碎,鲜血迸出,不成人形。
丫鬟倒在地上,彻底死透。
“最讨厌别人睁眼说瞎话!”琴诗儿丢下镜子,对门外噤若寒蝉的婢女冷冷道,“还杵在外面做什么,没看到屋子脏了吗!?”
门外两名婢女连忙进屋清理。
跟着进来的纳兰邪皱了皱眉,自顾自的坐在桌子上拿起一只橘子,边剥皮边笑道:“自己是个蠢货,还撒气到别人身上。”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琴诗儿指向纳兰邪,娇容如同冰封万里之严冬,凝出腾腾杀气。
纳兰邪掰开一瓣橘肉丢进嘴里,唇角牵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嘲讽而不屑,“我当然没资格说你,毕竟你可是要飞出笼子的金丝雀,某一天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琴诗儿正欲发火,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人影。
是虎面老者。
女人面色陡变,跪在地上行礼,“诗儿见过主子。”
虎面老者挥手让清理屋子的婢女离开,走到窗前眺望着庭院景色,淡淡道:“想飞出笼子没什么不好,有了想法,才会好好努力做事。”
琴诗儿脸色苍白,“主子莫要听他胡言,诗儿誓死追随主子。”
纳兰邪一脸幸灾乐祸。
虎面老者看向纳兰邪,“伱是看她的笑话呢,还是看老夫的笑话?”
“老实说,都有。”
纳兰邪搓了搓脸颊无奈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让那姜墨碰这妖气案,你不听。现在好了吧,人家第一个就要查西楚馆,我看你怎么办。”
虎面老者淡淡道:“天贤一人以诲众人之愚,而世反逞所长以形人之短。”
纳兰邪伸出大拇指,“说得好,我就是这种小聪明的蠢货。那么请问大智慧的虎爷,接下您应当如何对付那位同样小聪明的姜大人呢?”
“让他查便是。”
虎爷转过身子,望着地上还未处理的丫鬟尸体,轻声说道,“不让他入局,他怎么能看得清形势。只有看清形势了,他才会变得更聪明。只要聪明了,他也就乖乖给我们做事了。当然,甜头也是要给的。”
纳兰邪看向跪在地上的娇媚女子,笑道:“问题是,那位姜大人对你这位甜头不满意啊,我估摸着这位诗儿姑娘有狐臭,把人家给熏恶心了。”
琴诗儿双手紧握,手背青筋毕现。
如果不是虎爷在这里,她肯定好好教训一顿这个嘴臭的男人。
虎爷淡淡道:“没有哪个正常男人不好色,区别在于是否管住自己的欲望。越是能自控的人,越是难驯服,也越是难得。姜墨若真被诗儿轻易给诱惑了,老夫反倒不放心让他去查案。”
“看来我是被你瞧不上了,毕竟我可是看到漂亮姑娘就想着扔到床上去,自控力太差。”
纳兰邪将橘子皮放在脑袋上,趴在桌子上自嘲道。
他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问道:“听说那个何兰兰被救走了?什么人干的?”
“你觉得是什么人干的?”虎爷反问。
纳兰邪道:“银月楼?毕竟也只有他们才在乎那丫头,不然不可能只救一个人。”
虎爷嗯了一声。
纳兰邪皱眉,“何兰兰那丫头是难得的先天玄阴之体,就这么丢了,会不会有影响。”
虎爷拣了张圆凳坐在窗边,随手掸顺衣摆,淡淡说道:“错过了服用幽冥妖气的时间,已经没什么用了。江漪那女人即便抢去,也是自讨苦吃。”
纳兰邪不解,“江漪那女人也要搞复活实验?”
或许是心情还算顺畅,虎爷难得话多了一些,面对纳兰邪的好奇并未像往常那般沉默不答,开口说道:“当年江漪那女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修炼起了《天魔大法》,结果导致走火入魔,全身经脉尽断,功力全废,还差点一命呜呼。
侥幸捡回一条命,却落下了一些病根子,需要用先天玄阴之气压制体内病症。否则这女人,早就面首三千了。”
天魔大法?
不只纳兰邪震惊,便是第一次得知此事的琴诗儿也一脸骇然。
天魔大法乃是前朝妖后九尾妖狐所修行的功法。
此妖狐极擅长魅惑之术,祸乱朝纲,设酒池肉林、炮烙之法、焚书坑儒、杀贤良等等。搞得君臣离心离德,民怨沸腾,外邦不朝,最终致使王朝覆灭。
当初大洲开国皇帝率军杀入京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当着众将士及诸多百姓的面,将九尾妖狐押解至摘星鹿台之上,将其斩首。
而她也是被记载,妖气枯竭时代最后一位被斩杀的妖物。
其所修的魅魔之术《天魔大法》也最终不知下落,否则可以与其他四大奇书并列。
没想到竟被江漪所得。
不过那女人本就喜欢收集世间宝物,否则诸葛玄机也不会调侃一句,‘娶江漪者得人间宝库’的说法。
虎爷眼神飘忽,冷声说道:“这次让江漪那女人吃吃苦头,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别以为仗着自己姐姐的余荫,就真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
纳兰邪脊背有些发冷。
先前懒散的坐姿稍稍端正了一些。
毕竟江漪的背景他很清楚,然而这老头却敢对江漪下手,实在不敢想象究竟是什么大人物。
虎爷沉默了少顷,轻声说道:“这两天你尽量配合姜墨调查,哪怕让他查到一些辛秘之事也无所谓。一片叶子,即便想在大海里闹腾,也闹腾不出什么来。他想以卵硬碰石,就让他看清楚这里不仅仅只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座冰山。
不管妖气是在他身上,或是在另外那两个人身上,只要姜墨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敌人,他总会把妖气“找”出来的。
如果他热血上头,非要逞强,可以给他泼泼凉水让他清醒一下,比如先让他看见自己其中一位兄弟的尸体……年轻人要成长,总得见见血。”
纳兰邪笑容灿烂,“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要去跟我的姜兄弟并肩作战,来对付你们这些坏人。”
走至琴诗儿身边时,纳兰邪弯下腰吹了下女人鬓角的发丝,笑道:“下次记得先感谢我,不然以后我可不帮你。”
琴诗儿恶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
纳兰邪离开屋子后,琴诗儿自责道:“对不起主子,诗儿无能,没能让姜墨上钩。”
“你心里只想着钓鱼,自然要做好失败的心理。”
虎爷挥手示意对方起来,“姜墨那边你就不用管了。不出意外,京城很快还会发生一件大事,你先去闭关修炼,到时候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是,诗儿这就去闭关。”琴诗儿恭敬点头。
虎爷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位天生就脑后长有反骨的女人,轻声说道:“琴诗儿,人在没有一定能力的时候,就要学会听话。听话了,你才有让自己飞上枝头的机会,明白吗?”
琴诗儿娇躯一颤,再次跪在地上,“虎爷,诗儿真的没有二心!”
虎爷嗤鼻一笑。
他看向远处的淮兰湖,指着那片湖泊说道:“自古以来有多少自命不凡的女人想要凤舞九天,可到头来除了江绾,又有谁成功过。知道无禅寺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在淮兰湖举行浴佛盛会吗?”
琴诗儿试探性的回答道:“诗儿以为,他们名义上是给百姓恩惠祈福的机会,实际上是宣传自己,借此多增添些寺庙的香火。”
虎爷道:“世人没有谁能免俗名利之争,哪怕出家人也不例外。可是以无禅寺的地位,没必要做这种薄利之事。”
“那他们的目的是……”
琴诗儿不解。
虎爷沉默良久,淡淡说道:
“那里镇压着不听话的人。两百多年前,有个女人不听话,被镇压在那里。半年多前,有个女人同样因为不听话,也被镇压在那片淮兰湖下。
既想飞上九天获得自由,又想得到人间真爱,这世上哪有两全之美。”
琴诗儿悚然。
虎爷盯着她,笑着说道:“当然,你不用担心某一天会被镇压在那里。她们之所以被镇压,是因为没法杀死她们。而你,还不配。”
虎爷转过身,再次凝望着那片湖泊。
叶竹婵,你配。
第111章 京城的第一把火
暮色仿佛是悬浮在浊流中的泥沙,悄然无声中渐渐沉淀下来,将一切笼罩在深沉之中。
忙碌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开始了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