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藏经阁五楼中,曹魏行走于书架之间,见有所中意的典籍,便以身份玉牌透过禁制灵光,将其中的内容篆印过来。
身为筑基期的真传弟子已能阅览宗门元婴以下的所有典籍,不论是吐纳、炼体、炼神,又或者修行百艺,还是前人所书的诸般心得,而不用像以往一般,在挑选完之后,还要通过藏经阁中的管事才能取得篆印玉简。
毕竟身为真传弟子,自身所修行的功法乃是一桩极为机密之事,除了宗门元婴、金丹修士之外,那知情的人是越少越好。
只不过正当曹魏篆印好一本宗门三千年前炼丹大师所留下的有关于炼制《极神丹》的丹方详解后,忽然在书架对面一只手掌穿过了禁制,伸探了过来,递上了一枚玉简。
书架之间的灵光禁制隔绝了他的视线与神识,因而并未看到对方是何模样!
不过很快在曹魏耳边便响起了一道沉稳的话语:“小子,老夫看你从二楼一直到五楼挑选了那么多典籍,怎么没有选上一门飞剑之法?”
闻言,他接过了对方手中的玉简,而后绕过了书架。
只见有一个长身直立、白衣如雪的背影,腰佩长剑,剑鞘有墨黑祥云纹饰,此人身姿如亘古以来就屹立在那里的雕塑一般。
“拜见师叔。”曹魏走上前去,隔着半丈左右的距离,拱手拜道。
话语一落,这位白衣剑客缓缓转身过来,只见此人朱颜鹤发,头顶发髻以银冠玉簪为束,梳理得一丝不苟,连半根毛发都没有散乱。
然而当这位金丹老者双手负背,朝前轻踏了一步,在其周身之内却突兀其刮起了风,吹动了鬓角处留下的垂髫。
“本座见你修法却不修术,今后怎么护道,故而赠你一门《地支剑》,望伱今后多多研习!”金丹老者神色冷峻地说道。
而后只见此人身形犹如瞬移一般,出现在了曹魏身边,右手沉沉地按在了他肩膀上。
只不过还未等曹魏说出半句话,此人便又突兀地一晃,那虚影还未散去,下一刻真身便出现在数丈外的书架尽头处,转身消失不见。
“草木枯荣归万象,人生皆在转轮中。周天之变,先天之数,以木通玄可不易啊!小子……哎呀……”
此人神念传音还未说完,便传来了一声惨叫。
而在藏经阁第六层上,那青衣与麻衣两位老者正在偌大的房间中间相对而坐。
啪嗒一声。
那青衣老者在棋盘上落下了一枚黑子,而后冷笑了一声:“万象这坏习惯还是改不了,总爱在小辈面前装什么高人隐士,今日可算是被我遇见了。”
“总得让他把话说完吧,要不然他可不干休!”麻衣老者轻笑了一声,两指夹着一枚白子而落。
而在那藏经阁二楼与三楼楼梯转台上,这位白衣老者已撞在了一面犹如铜墙铁壁的灵光禁制之上,整个人就像是挂在了上面一般。
几个正结伴上楼的筑基修士抬头看了那嵌在禁制之中的那人形轮廓。
其中一个老者扯了下身边的几人,以眼神示意了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快步回到了二楼。
与之同行的年轻筑基修士脸上仍有一些疑惑。
下一刻,在六楼之中的麻衣老者轻点了下棋盘边上的一枚令牌,那藏经阁中的禁制便消散无踪。
而随着灵光禁制散去,这位白衣剑客便一步踏空,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一直翻滚到这几人身边。
只见此人狼狈地爬了起来,朝着楼上怒瞪了一眼,正想转身寻仇去。
不过那通往三楼的禁制又再次完全催动了起来,所化的那一层禁制灵光熠熠生辉。
见此情形,白衣剑客整了下衣裳,指着楼上喊道:“本座就在藏经阁外守着你们两个家伙,有本事一辈子不出来!”
而后他瞥了一眼神色各异的筑基修士,冷声说道:“你们刚才看到什么?”
一听此话,有一个心思较为敏捷的筑基修士,闭着双眼,双手摸搭在了同行之人的身上,开口急声问道:“是不是我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怎么觉得今日这藏经阁中如此昏暗,黑灯瞎火的连路都看不清楚。”
“师弟也一样,看来等下一定要向今日当值的管事反应一下了,莫省这几枚灵石,要多添些琉璃灯盏。”一人恍然说道。
余下三人纷纷点头附意,而后装成一副恍若无事的模样,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今日之事若是让本座在外听到半点风声,那往后本座可是会多关照你们几个的,听明白了吗?”白衣剑客冷笑了几声。
几人脚步一顿,连忙点了好几下头,然后一溜烟地跑走。
“万象,何必为难几个小辈呢?”在楼上的麻衣老者神念传音,笑声说道。
“有本事你们两个这辈子就躲在楼上别出来。”白衣剑客回应了一声,而后拂袖走下了楼。
在六楼中,青衣老者笑道:“你我可要来打个赌,看万象能在楼外守多久?”
“以他的性子,十天总应该是有的。”麻衣老者极有把握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连半天都不到,只会将那具足能以假乱真的通灵剑儡留下,令我等两人生疑而已。”青衣老者轻摇了下头,又落了一枚白子,而后从棋盘上取下了几枚黑子。
两人笑谈之中所说的是万象,正是之前与他们一起外出的青袍老者,只不过今日换了一身白衣而已。
而等这位万象真人走后,那之前转身早一步逃掉的老者这才从二楼最偏僻的角落探出了头来,朝着同行的几人招了下手。
“师兄,哪位是?”一位年轻的筑基修士低声问道。
然而老者摇了摇头,急忙说道:“不可说,老夫什么都不知道,今日也没和你们来藏经阁。”
话语一落,他神色一顿,然后朝着那人苦色说道:“我可被你这小子害死了。”
说着,此人神色落寞地朝着楼下走去。
只听到踏踏几声,曹魏也从楼下缓步走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藏经阁。
只见这位万象真人闭着双眼,盘坐在藏经阁入口处的一块巨石之上,看起来是真的打算守在这里的模样。
“多谢师叔。”曹魏从巨石边上走过之时,停住了脚步,朝此人拱手说道。
不过此人却一言不发。
见此,曹魏也不再打扰,与那守在巨石下的老者点头示意了一下,紧接着他周身剑光乍起,朝着育英山方向疾驰而去。
等到那育英山百里外之时,天色已黑。
他随意地选了座外门弟子所在的灵山,在一处矮林中盘膝坐定,着手尝试修行起了新得的《句芒木神经》。
一夜悄然而逝,转眼间天色苍茫,泛着铁青色。
曹魏在修行过《采药归壶》与《霞光凝萃》两门炼神之法后,方才动身离去,飞至育英山山门前。
刚一落地,便有几位黑袍人从土石巨木之中现身而出。
“宗门重地,来者止步。擅闯者,杀!”其中一位戴着恶鬼面具的修士,语气木然地说道。
从此人言语之中,听不出有半点的情感起伏。若不是从这些人身上,曹魏还能察觉到一些极为隐晦的生机,他都觉得眼前之人都是傀儡死物。
“百竹峰曹魏,特来接女儿曹梦回去。”曹魏翻手取出了身份玉牌,朝着这些宗门死士缓声说道。
一位死士上前,从曹魏手中取过了玉牌,在确认过他的法力波动与神魂气息后,将玉牌递了回去,而后沙哑地说道:“等着,不要妄动!”
“有劳道友了。”曹魏缓声说道。
不过对方并没有回话,转身走入了育英山护山大阵所催生的白雾之中,消失不见。
而其他几位死士仍紧紧地盯着来人,那恶鬼面具下的双眼,眼皮从始至终都没眨过半下。
除此之外,暗中更是还有数十道气机正锁定的,半刻也没有松懈。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一道强横至极的金丹神识覆扫而来,在曹魏身上流转了几圈,方才缓缓消去。
这时一个玉雕般的小女孩嘴里咬着一串糖葫芦,从云雾之中冲了出来,脚尖在草上轻点了几下,动作矫健地一个翻身,然后稳稳地落到了曹魏身边。
眼下曹梦算起来已经快九岁了。
青霞宗中从小培养的弟子,在八岁时便开始以诸多灵药药浴滋养肉身体魄,而这过程要持续数年之久。
等到年满十二岁之后,宗门中的那些传功长老才会教导弟子修行。
“父亲,你闭关出来了?”曹梦笑呵呵地问道,只不过缺了门牙,话语之间有些漏风。
见此,曹魏轻笑了一声,开口说道:“都开始换牙了,还吃甜食,不怕长大了难看吗?”
“又没关系,等到修行之后就能以法力滋养。”曹梦毫不在意地说道。
话语一落,她又咬下了一颗糖葫芦,在嘴里嚼了起来。
“走,我们回家去。”曹魏牵起了女儿的手,而后催动法力,以剑光将两人托起,朝着百竹峰缓缓飞去。
在众多儿女当中,曹梦因天生双灵根的缘故,自然是得人钟爱。
要不然曹魏也不会特意远遁数千里,特意前来相接,从小开始培养父女感情!
毕竟孩子一晃就长大成人,若不趁着年岁还小,到大了之后,这关系再也难以变得亲近了。
……
……
山间不知岁,恍然已过十二载。
霞光两百五十三年秋。
在百竹峰巅处,传来了袅袅琴声,风中还依稀隐约有美人清铃般的欢声笑语。
只见在山麓处的石阶上,有一对少年少女正结伴而行。
那少女听到了从山顶处所传来的声响,不禁叹了一声。
“妹妹何必叹气,你我还不清楚父亲吗?”曹峻笑道。
“这些年来,父亲修行之余仍为我们添了十八个弟弟妹妹,他老人家都是五十好几了,人老心不老。”曹梦叹道。
“你们两个在嘀咕着什么呢?”曹魏传音说道。
“您老人家美人在怀,还能分心外物,真是耳目清明啊!”曹梦揶揄的回应了一声。
说着,她便携着曹峻御器而起。
不过片刻,两人便已然飞至三千余丈之高的山巅上空,俯瞰而下。
只见有一偌大的山石之上,修筑着一座石亭,四周松柏翠竹环绕。
在亭中席座上,曹魏正枕在了林燕儿腿上闭着双眼,听着陈怜儿那抚琴之音,一边还张口吃过了林莺儿剥好的葡萄。
曹峻曹梦这两个亲兄妹步入亭中后,各朝着几人行礼道:
“拜见父亲,母亲、二娘、三娘。”
“拜见父亲,母亲,大娘、二娘。”
曹魏颔首点了下头,随意地说道:“你们两个自己随意,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别来打扰我们几个。”
“父亲,你都不看看我现在有何不同吗?”曹梦一把将曹魏给拉了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没大没小的?”林燕儿轻拍了下女儿的手。
曹魏坐了起来,伸了伸腰,而后颇为无奈地说道:
“不就是筑基了吗,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以你的资质还有宗门的资源,要是不能筑基,那为父反倒是要怀疑你这孩子是否有用心修行了?”
“父亲,你还是这般不思上进,再过几年时间,恐怕女儿修为就要超过你了。”曹梦颇为无奈地说道。
闻言,曹魏轻笑了一声,流露出了一缕法力气息,而后问道:“那你需要多久才能追赶上,为父拭目以待!”
“父亲,你筑基后期了?”曹梦诧异地问了一声。
“就在你突破之时,为父也刚好闭关而出。女儿啊,你可还需努力。”曹魏说着,双臂搂过了林莺儿与林燕儿这两位美妇人。
而后又朝着已起身的陈怜儿笑道:“我们四个换个去处,这两个孩子真是没眼力劲。”
见四人刚走出了亭外,曹峻不禁急声喊道:“父亲!”
闻言,曹魏转过头来,问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