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闷雷。
仿佛是上天对这人间闹剧的回应。
严世蕃抬头望向天空,乌云正迅速聚集。
天色愈发昏暗。
“严世蕃,咱们该走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不走的话,恐怕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严世蕃吐出一口气,独眼转了转,想着这里距离京城也够远了,是时候尝试着摊牌了:
“是该走了,不过不是去雷州。
雷州,南蛮雾瘴之地,那里是人待的地方吗?
咱们去分宜,江西分宜!”
他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官吏都惊呆了。
大哥你是在被押送流放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旅游呢?!
自己还想选目的地?
咱们畏惧你以往的名声,给你个面子让你三分。
结果你还得寸进尺了?
官差们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其中领头的那位刑部吏员结结巴巴地说:
“严……严大人,您……您这是说笑吧?
去分宜,那可是抗旨啊!
我们这些小的,担不起这杀头的罪名啊!”
严世蕃冷笑一声:
“哼,你们以为听了上头的命令,乖乖把我送到雷州,你们就有好果子吃?我严家在朝经营多年,树大根深,门生故吏满天下,即便是如今遭难,可能力也不是你们能够想象的。
只要你们跟我去分宜,少不了你们好处。”
众官差面面相觑,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严世蕃见状,继续蛊惑,一手蜜糖一手大棒道:
“一百两黄金,每个人一百两黄金!
有了这些金子,你们带着家小哪怕是去西域、去南洋,都能过上骄奢淫逸的富家生活。
如果你们一意孤行要押我去雷州……
我严家的那些门生故吏虽然不敢公然与徐阶作对,可如果只是收拾你们这些小小蝼蚁却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我爹可只是罢官呢!
你们……要想好了!”
是啊,严嵩犯了这么大的事都只是罢官!
古往今来,有哪个奸臣在被斗倒之后下场有他这么好?
严家将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官差们心中开始动摇。
那胆大的官差又小声道:
“大人,可这要是被发现,我们都得死啊。”
严世蕃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蠢货,雷州那边我自会派人去上下打点,只要稍加掩饰,又有谁会知晓?况且,即便是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我严世蕃说话算话。”
就在官差们犹豫不决时,已经有三两零星雨珠开始砸落。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打在树叶上啪啪作响。
官差们赶忙找地方避雨,严世蕃在雨中狼狈不堪,身上的枷锁被雨水冲刷得冰冷刺骨。他在泥泞中艰难地挪动着肥胖的身躯,想要找个避雨之处,却不慎摔倒在地,溅起一片泥水。
“快来扶本大人!”
严世蕃下意识怒吼道。
有利益的诱惑和威胁,官差们赶忙将他扶起。
一路搀着到了一棵大树下。
严世蕃喘着粗气,雨水混着汗水从他脸上滑落,他望着京师的方向,眼中的恨意更浓。
‘这雨就如同那些想要我命的人,如此急切又如此无情。但我严世蕃不会轻易倒下,哪怕是天要亡我,我也要争上一争。’
一念罢了,他转头看向同样被淋成落汤鸡的官差们,催促道:
“你们到底考虑好了没有?”
考虑哪有时间考虑?
不过是从众心理罢了。
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其他人就会纷纷跟上。
这时,那个胆大的官差咬了咬牙,将从行李中翻出的蓑衣亲手为严世蕃披上,同时道:“大人,我愿意跟您走!”有了他带头,剩下的官差也陆续表态,严世蕃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重回权力巅峰的那天。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等我严世蕃翻身,定不会亏待你们。”
严世蕃大声说道。
雨越下越大,他们在雨中朝着分宜的方向前行。
严世蕃披着蓑衣,骑在马上,心中谋划着到了分宜之后如何召集旧部、如何东山再起。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但他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和运气。
他的才能要远超过他自己的父亲。
可他没注意,就在他们刚刚歇脚的地方。
一道身影灵巧地从树梢落下。
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落在严世蕃刚刚坐过的地方。
这人头戴斗笠,怀中抱剑。
斗笠微微倾斜,挡住了雨,也挡住了这人的脸。
“去分宜……还是走上历史的老路吗?
不过像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再享几年的荣华富贵呢?
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他们可不愿意呀!”
这人伸手从怀中取出九枚铜钱,向天空中一扔。
雨水如注,铜钱在雨中上下翻飞。
在昏暗的天色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每一枚铜钱都像是一只眼睛,一只审判罪恶的眼睛。
雨水落下,九枚铜钱也随之落在泥地中。
这人低头看去。
九正,罪不容恕!
“看来天意也不想让你再兴风作浪。”
那人轻声低语,声音出口又随即被风雨所打散。
他迈出一步,正好踩在那九枚铜钱上。
劲气稍吐,铜钱化作齑粉。
他也身如鬼魅,朝着严世蕃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严世蕃的心情与下雨之前已经是天壤之别。
他催着马,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
像是在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哪怕脚下是雨后崎岖的道路,可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仿佛这只是一场轻松的远足。
“严世蕃……”
一道呼喊声从后传来。
听到身后有人直呼自己的名讳。
严世蕃先是一愣,旋即大怒。
从他许诺重金之后,队伍里哪怕是领头的那位八品官,都照旧称呼他为‘严大人’,还没有人敢继续叫他本名……怎么?不想要钱了?
他猛然回头,却见身后的官差们同样在回头往后看。
这才意识到,不是这群官差喊他。
而是后方一个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怪人。
只不过这个怪人有些本事在身。
原本看着还有上百步之遥。
可他的身影辗转腾挪几个闪烁之间,便几乎要临近队伍。
这是个高手,武林高手!
“江湖人?”
严世蕃眉头一皱,心生忌惮,问道。
“正是!”
那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怪人冷冷回应道,声音中透着一股寒意,仿佛这夏日雨后的空气都更添了几分清冷。
听见这冰冷的声音,严世蕃心中一紧。
隐约猜到来者不善。
虽说他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