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方看，整个战场的士兵从最前方开始往后卷，跟海浪似的。
最前方的人往后跑，自然压进的部队也会跟着往后跑，阵型已经彻底乱了，任凭战鼓怎么敲，就是没人再上前去。
而此时，黑石要塞巨大的银质号角发出低沉的回响，紧接着跟了一声嘹亮的小号，隆隆的马蹄声随即盖过号角声，骑兵从黑石要塞出发，对着溃逃的士兵就是一顿清扫。
步兵想要对抗骑兵是非常艰难的，在热武器普及之前，步兵唯一的方法就是举枪举盾，结成坚固的阵型对抗骑兵冲锋。
而溃逃的士兵，显然没有这个组织度再搞什么长枪阵了，会被骑兵碾压。
对着溃逃的士兵放出骑兵追击，这也算是标准操作了，就是像薇欧拉这种有事儿她真上的指挥官确实少见……
啊对，薇欧拉带头冲锋。
一手持剑左劈右砍，一手握着长枪，随手乱戳。
虽说有近卫骑士在身边，而且面对的都是溃兵，但冲出去还是有风险的。
于是薇欧拉刚刚率领骑兵冲出来，深邃的夜空中突然降下一道柱状的圣光，不偏不倚的刚好照在薇欧拉身上。
那是李成蹊见状拍了一发‘天命神选’，给薇欧拉更多的临时神力，确保她冲出去的安全。
而这一幕落在战场所有人的眼里，造成的效果是不同的。
阿瓦鲁斯的士兵士气爆棚，自己头上真的有神照着，这让士兵们感觉自己正在打的确实是圣战。
而苏比亚魔王国的士兵本来就在溃逃，见状更是生怕跑慢了，哪怕部分士兵还有一些抵抗意志，在这一发圣光的照耀下也只能逃命去，让本来就混乱的战场变得更加混乱。
双方士兵都不清楚魔王神是否在关注着这场战斗，毕竟不像以前那样，李成蹊上来就是一发火雨，随后一顿强力干涉。
这下大家都知道了，魔王神正在看着。
苏比亚魔王国军已经彻底没戏唱了，他们丢下了所有的攻城设备，甚至是丢掉了诸如长枪这种不方便自己跑路的武器，彻底形成无法控制的大溃败。
而在苏比亚魔王国军的后方指挥部，艾萨克依旧如同雕像一样站在原地，就这么冷漠的看着士兵正在溃逃。
或许这让他想起了在开门都市时的惨败，也或许让他想起了自己爷爷死于薇欧拉之手的那个夜晚。
而参谋们则忙的脚不沾地，他们发出一道道命令试图稳住军心。
但被打崩的士气让一切的命令都成了泡影，根本没人愿意听了，到后来，连传令兵都一去不返。
到了这种时候，即使参谋们再怎么不愿意，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已经战败了。
其中一个参谋凑到艾萨克身边：
“将军，我们需要立刻撤退，公主殿下的骑兵马上就会来了。”
在这个时代打仗，俘虏小兵一般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大家都普遍喜欢抓军官级别的俘虏，因为这些军官全都是贵族，拿去交涉和换钱都是极好的材料，而小兵则没啥价值。
所以理所当然的，薇欧拉率领的骑兵在战场上冲杀了一阵后，立刻就奔着后方指挥部来了。
艾萨克还是没有回答，很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参谋心里又急又气，这场战斗本就不可能打赢，他们的军队数量就严重不足，士气也非常低下，而且没有能应付魔王神的手段，完全就是以卵击石。
参谋不明白为什么上面会下达出兵的命令，参谋只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现在我们已经败了，要尽可能的降低损失。
“将军，现在不是愣神的时候，士兵们需要你！”
“我看起来，像是在愣神吗？”
艾萨克终于有了反应，但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参谋肺都要气炸了，你踏马能不能靠谱一点啊？
“你现在肯定在想，王国之虎真是不幸，孙子居然是个废物。”
艾萨克平静的话让参谋心里一惊，他刚才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位参谋从军二十年，可以说从刚进入军队，就在王国之虎手下干活，对于艾萨克的爷爷极为敬仰。
现在他的孙子如此不堪，参谋心里当然也很不好受。
艾萨克叹了口气，他转身面对参谋：
“我都清楚，我也明白这场仗必定会输，但这是不得不打的仗，我不指望你能理解，但请相信，我和爷爷一样，永远都是都是为了王国。”
此时马蹄声已经变得越来越响了，薇欧拉距离指挥部到了非常近的距离。
“你们走吧，我会为你们争取时间。亲卫！牵我的马来！”
“将军！我们还能……”
“我并不是在逞英雄，士兵们有士兵们的工作，我也有我的工作，这是这场战斗的意义。服从命令！你们立刻后撤，脱离战斗后即刻撤退回要塞。”
参谋满眼的不解，疑惑，以及对艾萨克这个人不正常的行为感到的愤怒，但参谋没有再多说什么，文职人员很快点燃了所有文件，并在士兵的掩护下朝着后方撤退。
而艾萨克，则带着十几名亲卫翻身上马。
此时摆在指挥部门口的拒马已经被推开，薇欧拉所率领的骑兵带着好像闷雷般的马蹄声冲了进来。
艾萨克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紧握枪杆的手，青筋已经凸了出来。
以不到五万人去攻击十万精兵驻守的堡垒，且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自己这边，艾萨克能不知道这场战斗必败吗？
他知道，甚至他要的就是必败，因为他更清楚，阿瓦鲁斯王族这个有事儿她真上的性格。
只有在追击溃兵的时候，艾萨克才有现在这样的机会，与薇欧拉面对面。
“公主殿下，不，摄政王陛下，我艾萨克，遵照古老的骑士法则，向你申请一对一的决斗！”
他朝着冲锋而来的薇欧拉高声大喊，而薇欧拉确实放慢了马匹的步伐。
与艾萨克预料的一样，薇欧拉从不会拒绝骑士之间的决斗。
第1425章
火焰在艾萨克背后燃烧，烧光了文件并引燃帐篷。
靠着火光，薇欧拉能清楚的看到艾萨克率领的十几名骑兵就站在原地。
她立刻打出命令，其他的骑兵继续清扫残兵，薇欧拉带着近卫骑士们从冲锋速度一路减速，并在燃烧的指挥部前停了下来。
“你是…..艾萨克？没想到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是你。”
“陛下。”
艾萨克低头道：
“我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指挥军队的机会。您还能记得我，万分荣幸。”
“我不会忘记每一个可敬的对手。”
薇欧拉对艾萨克的评价其实是很高的，两人最初的交手，是在支援弗兰伯爵那次。（详见181章）
当时如果不是温蒂指挥有方，如果不是李成蹊从上面观察给薇欧拉报点，她和她当时还很弱小的军队，不可能完成救援任务，甚至能不能完整的撤退都是问题。
但也正因为评价很高，薇欧拉才说‘没想到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是你’，毕竟薇欧拉觉得，以艾萨克的能力，不可能打的这么稀烂。
她的眼中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丝失望，艾萨克注意到了，但他强行压住争辩的想法。
之前说过，那个年轻气盛的艾萨克已经死了，现在的艾萨克，身上背负着重要的使命。
“闲聊到此为止吧，陛下，我希望按照古老的骑士法则，申请与您一对一的决斗！”
神圣的灵光依旧在薇欧拉身上微微闪耀，天命神选可还没有到时间限制，更何况所有人都清楚，魔王神的目光正盯着这里。
艾萨克不可能赢的。
申请决斗的话，那就不存在俘虏的可能，因为决斗的规则就是一方死亡才能终止。
而如果不申请决斗，艾萨克最多只是会被俘虏。
薇欧拉看着艾萨克的眼睛，感觉到他眼中的决意。
如果不接受决斗，反而是对一位骑士的侮辱。
薇欧拉虽然是个公主，但她自幼就讨厌裙子和高跟鞋，从小接受的是完整的骑士教育。
所以当她看到另一位骑士的时候，不会以谋士的角度去考虑得失，而是以骑士的准则行动。
“我接受你的挑战。”
薇欧拉会接受的，艾萨克清楚。
而也正因为清楚这一点，艾萨克感觉自己心里缺了一块，他知道，自己不仅丢掉了将军的名誉，也丢掉了作为一名骑士的荣誉。
如果在以前，这是艾萨克绝对不能容忍的，但现在还是那句话，以前年轻气盛的艾萨克，已经死了。
死人，不需要荣誉。
两人各自脱离亲卫，策马缓缓踱步，始终保持面对面的状态。
薇欧拉接住亲卫递过来的骑枪和盾牌，把头盔丢了回去。
真正的骑士对决，不会需要头盔，尽管它能在关键时刻保住骑士的小命，但会妨碍骑士取得胜利。
在外人看来，薇欧拉就像是精神分裂一样，一方面是作为指挥官，在指挥士兵时的灵活坚韧，另一方面，是作为骑士时非常古典的，遵循骑士教条的人。
而她在这两方面的切换做的很好，既不迂腐，也不卑鄙。
艾萨克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爷爷当初去世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愤恨，因为他是死在与一名骑士堂堂正正的决斗中，这是骑士最好的归宿，远比虚弱的病死在床上更加荣耀。
两人各就各位，纷纷架起了超长的骑枪。
“陛下，感谢您给我这次机会。”
“如果可以，我倒不希望以这种方式收场。”
“呵，命运谁说得准呢，即使是高高在上的诸神，也不过是命运的玩物。”
薇欧拉听出艾萨克话里似乎藏着什么，但不等薇欧拉追问，双方的亲卫已经同时吹响了号角。
这是开始的信号。
薇欧拉只好集中注意力，两人同时用嗑了一下马腹，两匹战马开始朝着各自冲锋。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枪尖随着马背上下起伏，两人的手却都很稳，紧紧握住枪杆。
身披重甲头铁冲锋，即使骑枪的枪尖其实是钝头的，一旦被戳中要害，依旧会当场死亡，死在这种对决中的骑士可不在少数。
但两人都没有任何恐惧，紧盯着彼此，越来越近。
几乎是到达攻击距离的瞬间，两人同时移动枪杆，沉重的骑枪无法像一般长枪那样戳刺，他们的动作，仅仅只是微微调整。
往往骑士之间的生死，就在这微小的调整中决出。
两声爆响几乎同时出现，骑枪故意被设计成了容易爆开断裂的样子，除了在角斗场上很有视觉效果之外，这么做也能防止骑枪在命中后对使用者的手臂造成负担，弄不好会把使用者也一起推下马。
那么，谁赢了呢？
两匹马载着两人快速交错而过，薇欧拉拽着缰绳，让坐下的战马掉头，随手丢掉了爆开的骑枪。
刚才那一瞬间，薇欧拉瞄准了艾萨克的胸膛，而艾萨克则瞄准了薇欧拉的左肩，但双方的枪尖，都被各自的盾牌挡开了。
那是一瞬间的判断，双方都清楚，如果不用盾牌，自己就会被挑落马下。
也就是说，两人都选择了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