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射手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计算机能够扮演好向山。
他抬起头，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鱼雷发射口：“本来就不用做全。已经足够了。”
“将锁链的一环锯断一小半”，并非意味着“将挣脱的难度降低一小半”。
而是“将挣断的难度降低一大半”。
如果锁链的每一环都一模一样,那么挣脱锁链的力量会被更为均匀地分摊到每一环上。可一旦其中一环出现形变,那么力的分布就不再均匀。
一根链条最脆弱的一环,决定了其强度。
这些乌贼本就不需要做这么做。
向山开始用力。
——只需要一点时间……
此时此刻，圣主也看到了向山身后的那些乌贼，以及落下的尸体。虽然那根用来锯开锁链的丝线很细，监控根本看不到，但是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发射的指令。
圣主却没有看到鱼雷发射管之前正在发生的事情。
乌贼们聚集到鱼雷发射管跟前。
当鱼雷发射口的保护盖打开的瞬间，大群乌贼钻入了鱼雷发射管。
乌贼们与尚未完成加速的鱼雷冲撞在一起。
虽然那鱼雷尚未完成加速，但也依旧是已经起步的钢铁海兽。而乌贼们却是血肉之躯。
向山甚至不由自主想到了“奋臂螳螂”这四个字。
冲入发射管的乌贼只会被前进的鱼雷碾成腻子。而挡在外面一点地方的乌贼们也会被鱼雷带起的暗流给撕碎。就算只是被激波波及，引发的内伤也有可能导致他们的死亡。
但是乌贼们依旧挡在了鱼雷面前。
而这一瞬间，阿魂也愣住了。
被俘虏的人类只看得见乌贼们挡在哪里。但是乌贼却看得懂细节。
他甚至看到了太合。
太合身上的花纹翻译成人类的语言是两句话，分别是“不要太依赖人类，混账东西”以及“不要输”。但是这头乌贼好似根本不在意这最后的留言有没有被下面的人看到，而是挤在鱼雷管保护盖的最前方，第一批冲入发射管内。
这条响当当的好乌贼，或许终于摆脱了他厌恶的“智慧”——或者说“人类的认知能力”，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乌贼，牺牲在鱼雷发射管中。
尖锐的声音陡然出现，那被乌贼锯开的一节终于断裂，几块碎片如同子弹一般朝着不同方向射出。
没有半分由于，翼状的矢量喷射器组快速张开闭合,以柔劲将身边的几头乌贼护住。
这是之前就答应好的事情。
然后,他将身体一转，就这样朝着下方冲去。。
而鱼雷这个时候堪堪从乌贼群中撞出，才获得足够的速度，让空泡发生器开始运作，形成空泡进行加速。
然后被远处的子弹直接击毁。
或许是顾忌余下乌贼们的性命，射手有意避开了鱼雷的战斗部，没有引发殉爆。
已经到达几百米之外的射手转过身，一边沉默，一边对着潜艇比划出一个用枪抵着脑袋开火的手势。
这里的人类，每一个都必须付出代价。
而圣主则叹了口气。
除非饱和轰炸，否则鱼雷对这个层次的强者毫无意义。
射手之所以有余裕转身，就是因为他明白，六龙教潜艇已经没有威胁他的手段了。
而他之所以没有过来，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把握对付圣主、神原言叶与杨梦颖三人的联手。
看着射手那黄金一般的躯体隐没在黑暗之中，圣主挥了挥手，道：“丫头们，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神原言叶诧异的看向圣主：“圣主，您的意思是……”
“那个我和这个我完全不同。他很没人性的。”六龙圣主挥挥手：“我有与他对抗的底气，但是你们……我不该让你们冒这个险。这和暗算那AI，或者围攻没有准备的第十二武神截然不同。”
杨梦颖道：“圣主，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他若是瞄准你们出手，那我的行为对他来说就是完全可以掌握的东西了。”
第879章 何处不相逢
霍普金斯的身上，向山等待了好几个小时，发现六龙教依旧没有追上来的迹象。
那些家伙大概是真的跟丢了。
向山这才松了口气。
“射手的AI选择了自毁来拖延对方脚步吗？”向山思忖片刻，只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大鲸的歌声悠扬响起。向山这才晓得自己之前捡到的那些塑料制品究竟是干什么的。那些共鸣器会增强鲸鱼歌声中的一小部分。在人类的仪器上，那些被增强的歌声依旧会混杂在地震与海流的动静之中。但是鲸鱼的本能却对这种声音很敏感。
这些共鸣器可以进一步扩张鲸歌的传递范围，就好像声音被凝成“线”，连接着远方一样。
甚至鲸鱼偶尔还会担任中转,将自己听到的远方同伴的歌重唱一遍。
这是基于声音的“通讯网络”。虽然延迟很高，但是却是鲸类天性在智慧催化之下所成就的果实，是每一头鲸鱼都可以享有的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这颗星球上鲸鱼所剩无几，或许这个鲸歌所形成的网络，会更大、更丰富吧。
向山闭着眼睛，倾听鲸鱼的歌。人类是以视觉为优先的。即使是声呐回传的机械波信号，人类也往往不会将之与听觉相连,而是更倾向于将之嫁接在视觉之上。倒不如说,从“看见惊雷”的角度，人类的武者会随着索绪尔神域的扩张，而用“视觉”跟“语言”这两個机能去统括一切感觉。
但是到了向山这个境界，已然称得上“收发由心”了。向山同样可以以“处理听觉信号”的形式，去理解声呐接收装置传回的鲸鱼歌声。
得益于义体，人类已然可以无限地扩张自己所能听到的音域。
鲸鱼的歌很有意思。这是向山内功大成之后，罕见地对一种表达感到“难以理解”。
这就是非人类的语言呀。
语言是什么？
英格丽德曾经这么告诉过他。有人认为，语言并非是为了交流而设计的。语言是为了思想而诞生的。如果仅仅是为了“交流”，那么非语言的信号也可以做到。很多大脑并不发达的动物，依靠非语言的信号就能够传递许多信息。
比如婴儿表达饥饿的啼哭，便是一种非语言的信号。两个说着不同语言，完全不能相互理解的人，其实就可以依靠这些天生就有的东西，完成生存所需要的众多活动。
语言是同思想一起诞生的，然后被人类应用在了交流之上。
或者，人类将自己“外化”的思想，应用在交流。而语言这“外化的思想”，逐渐挤占了天生的非语言信号的地位。
而决定人类思想的重要因素,却是天生的大脑。
人类虽然多种多样，但这多样的意志，却是建立在统一的基础上。
就好像电子产品的个性化设置一样。即使是完全相同的硬件与软件，也会因为不同人的使用习惯，而形成不同的痕迹。
那么，非人类的生物呢？他们会拥有与人类相似的思想吗？
如果急剧扩张的索绪尔神域可以让内家高手轻而易举的学会人类所有的语言，那当他遭遇人类之外的语言时，会怎么选择呢？
是普通人去听陌生语言时会产生的那种困惑吗？
不，不是的。
“语言”与“非语言”存在明显的界限。在智人的时代，对语言敏感的人都可以轻易的分辨“陌生的外语”与“胡乱叽里咕噜”之间的差异。在这个这个时代，内家高手对语言有着更敏锐的感知。
但这份感知却在鲸鱼的歌面前困惑了。
就好像看到了难以理解的炫目色彩。
人类的语言，是由人类大脑神经网络的特定结构——即传统所谓“索绪尔区”所决定的。而鲸鱼的语言机能，则是由鲸鱼的大脑决定的。二者之间，必定存在区别。
但是鲸鱼却是能够使用人类的语言的。
刚才向山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些鲸鱼、海豚，都以人类的语言跟他说过话。
虽然虎鲸们纷纷表示人类的语言让他们不适，说得累鲸，但是他们还是很愿意跟向山说话。
或许是出自寂寞吧。
不同的智能设备,即使硬件天差地别,也能运行相同的系统软件——只要兼容性补丁打得够多够好、且不计较效率的话。
人类的语言与鲸歌，是基于完全不同的天生条件而形成的,但是人类与鲸鱼却存在相互理解的可能性。
——因为……我们生活在……同样的物质世界……
向山将自己的精神投入道鲸鱼的歌中。他隐约觉得……
不，是第八武神带来的内功见识在告诉他，他或许碰触到了内功更上一层楼的契机。
鲸鱼的歌声是哀婉的。向山无从知晓这音调指向的“意义”，但是歌本身却是连续的、有规律的。对于向山来说，鲸鱼的歌很空，就好像大海一样空。
向山的意识就运行在这“空无”之上。他的思维仿佛化在了陌生的规律之中。
一直到歌声停止。
那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这段日子了，潘尼珂闹了几次，但海豚确实很喜欢她，一直在创造各种形式的游戏跟她一起嬉闹。而这一天，海豚们对向山说，他们要先走一步，回基地去了。
大概是去报告向山地方事情吧。
向山倒是无所谓的。能够抵达这里，已经是一种天大的幸运了。这里的人就算直接将他驱走也无所谓。只要这些人能带着潘尼珂安全上岸……或者干脆在这里生活下去也行。
他已经收获了宝藏了。
海豚大概离开了一个小时。随后，他们才带着两个人类过来。这两名人类都使用了六龙教那种鱼尾状态的义体，只是上下半身的比例更加均匀。
向山挥了挥手，道：“喂，两位，你们好呀。我是侠客无名，恰好路过，被这些鲸鱼朋友救了一命。”
不料，其中一人竟是一震，好像十分惊讶。
他快速对着另外一个人传讯。
那人也是大为惊讶，道：“向山？”
第880章 故人
那人看着向山，十分差异的叫道：“向山？”
但旋即，他就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话。
“不，向山已经死了两百年了。”
见到看到对面是这个反应，向山也有几分奇怪。他道：“向山确实已经死了两百年。你可以认为我是以技术手段重塑向山人格的结果，也可以认为我是一个扮演向山的人。都随便。不过……你们认识我吗？”
不同于那两人快速认出了向山的身份，向山反而根本不认识这两位。
并非是记忆缺失，而是真的没有相关印象。
那名认出了向山的武者立刻挺直身体，说道：“白舰义……不，算了，那都过去了。我曾是第六武神的下属。第六武神曾经安排过一支别动队，深入太阳系内侧。在哈特曼前往小行星带与第六武神对抗的时候，我们就负责到地球来，找机会破坏哈特曼的大本营。另外，我们原本也有试图与第五武神取得联系。但是第五武神、第六武神、第七武神先后落败，我们也变成了一支孤军，在百年之前被击败。我侥幸不死，从卫星轨道落入海洋之中。义体的减震性能救了我一命。我的义体碎成一堆零件，而我的大脑只是受到重创而已。在这之后，海豚救了我。我就在这里生活到现在了。”
向山道：“你虽然自我介绍了一大堆，但是还没说自己的名字吧。”
那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移开视线：“都过去了。一个名字，没什么好提的。”
向山又转向另外一人：“那么您呢？您也认识我吗？”
“我……”那人迟疑了好几秒，才惊疑不定的说道：“我认识的是两百年前的……‘那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