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的神经在向他诉说这个事实。
这样就能更好的战斗了。
向山走到了预设地点A,然后从自己身后的布包里取出了铁华弹。这些大号易拉罐一样的东西,是贾德尔他们在北方时准备的。尤基购买的大半零散金属,都在无氧环境下被研磨成了细小颗粒,然后由3D打印机加工。这些铁华弹上都有缓释装置。向山又设定了倒计时。只要时间一到,它们就会自动释放出稀薄的金属气溶胶。
虽然数量上远不及他刺杀巴尔博那次多,但是现在也够用了。
现在已经接近晚上,照度本来就低。加之沙尘也是砂砾的气溶胶,所以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这可以确保那些守卫的鹰犬与大部队之间的联系被切断。
向山最后取出了一个简易风速仪,将之接在手上。
“风速确认……倒计时……六、五、四、三、二、一……行动!”
向山开始向前奔跑。
他维持一个相对较安静的速度。而身体表面也稍稍改变,优化气动外形。
向山的速度并不快。
……………………………………………………………………
G11的名字就叫G11。这在这个时代不算太罕见的名字。G11作为个体识别特征绝对够了。再加上标注Y染色体的父系姓氏与标注线粒体的母系姓氏,足够确定道一个个体。
但G11自己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太大众化了一点。
所以,他比一般人更加渴望“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说,“身份”与“地位”。
G11在工作之中比任何人都卖力。
在这个检查哨上,他是最为刻苦的一个人。
庇护者的封锁线并不好闯。他们会在一条线上布下相当密集的兵力。每十米就有一个七人小队,每一百米则有一个快速建筑法堆出来的堡垒。那个堡垒可以抵挡中等口径的子弹与小型炮弹,可以布置火力阵地。内有弹药与能源作为补给,还有一名武者坐镇。不管哪一个点出了问题,都会瞬间拉响警报。
所有的同僚都觉得G11这个人有些大惊小怪。
但只有G11异常认真的绷紧意志。
那是瞬间发生的事情。
G11突然感到一阵异样。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自然人隐约感知到身体附近的小小飞虫一样。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情况,也就眼角看到一个一晃而过的黑影,或者耳朵听到隐约的声音。他的意识都没有捕捉到具体的经过,只是知道“有什么”。
G11叫道:“班长,刚才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没有……”一个声音没好气的说道:“不要随便讲话,不要随便散发电磁波。如果侠客真的摸过来了,这种行为就是在帮他们标记攻击方向!你会因此而死的白痴!”
“哦……”G11不再说话。
但没几秒,那个感觉又来了。
——这是什么?
就在这个瞬间,风似乎加大了一点点。
然后,G11看到自己眼角的信号图标瞬间降到最低。
——看来是浓厚的沙尘遮挡了信号啊……
G11如此想着。
这就是这名想要出人头地者最后的念头。
一只手无声无息的按住了他的后脑。拇指瞬间用力,破坏外装甲与金属基化脊椎,刺入大脑。
这正是向山。
向山放开了手上这一具尸体。由于赛博人不会死后突然松开力量,这家伙的关节部位依旧维持着上一个指令,所以依旧站立不动。甚至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有G11对面的一个士兵看到了隐约的黑影。
但是这位士兵意识还没有转过来。
下一秒,他就听到:“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啊……”
但这句话也没人接茬。
他本能的拉动了警报,却因为严重的通讯障碍而没有传出。
这位士兵想要举枪,鸣枪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然后也失去了知觉。
这个哨岗已经没有活人了。机器也被向山的内功所骇入。
向山转身往回走,几秒钟之后才回来。他在摸过来刺杀之前,就先将身上的弹药袋子放在一边。这里面有一些炸弹,高速运动下彼此碰撞,难免会产生额外的动静。
向山在这里放了几个定时炸弹。这个过程花了七秒。然后又过了十秒,单杀王贾德尔准时出现。
两人交换了几个手势。然后,再次分开。
毕竟,两个人一起行动,目标还是稍微大了一些。
就算处理掉了哨岗,也不能掉以轻心。哨岗与哨岗、堡垒与堡垒之间,依旧有“巡视”的队伍,并且频率不低。每隔几分钟,就有巡游的武者沿着封锁线检查各个哨岗。
封锁线以内,还有许多游骑在自由行动。
这绝不是过去了就可以的。
所以……得借助爆炸。
向山刚刚走开没几步,后方数百米外就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那是贾德尔布置下的炸弹,专门用来吸引注意力的,威力不强,就是声势浩大。
几乎就在一秒钟之内,整个封锁线都活了过来。无数的探照灯自动开启,四下扫描。这玩意不足以穿透沙尘,但多少能提升近处的可视度。
脚步声。那是杂乱的脚步声。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轮胎声。前方、后方都有。
无视士兵活跃了起来。他们距离向山只有数十米乃至十数米。
视觉在这个状况下完全不管用。但是向山却必须保证自己能在狭窄的空间内悄无声息的穿插过去。他必须避开所有敌人,或者在无声无息之间杀死撞上的敌人。
“就像过去所说的……”向山在心中默诵:“要看见惊雷、听见闪光……”
第242章 看见惊雷
二十一世纪四十年代早期,北平的某间实验室里,向山坐在操控台上。而他的身后,则是陈锋在内的多名专家。这些研究者多来自认知科学领域。
而他们的对面,则是一名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这个男人大概五十岁上下,头上戴着一个有点像游戏角色cosplay的护目镜装置。但这装置本质上是个装饰物,用来弥补他过大的义眼造成的恐怖谷效应——这位志愿者的妻子和孩子在这之前,已经多次抱怨他的义眼“吓人”了。
早期义眼是要略大于自然人的眼球的。
那个男人的义眼处于关闭状态,义耳也调整了模式,屏蔽了声音,只能“听见”外部输入的语音信号。向山拿起话筒,对这位志愿者说道:“潘先生,这是最后一次,我最后重复一次,这个实验有可能给您带来一定生理上的不适感,并且会持续相对较长的一段时间。如果您无法忍受的话,可以随时退出。”
“知道了,合同上写着嘛。”那人满不在乎的说道。
这位潘先生是来自直隶(地名),平时以按摩为业。他出生时母亲难产,视网膜受到损伤,引发了先天弱视。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仅有微弱的光感。在太阳下,人或者车辆都是“一晃而过的小黑球”。而在去年,他在老家祭祖的时候,因为眼睛不好,没有及时的从一挂万响大鞭炮边离开,引发了严重的听觉损伤。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向山所创建的公司研发出了第一代义眼、义耳,并进入了试用阶段。他们广泛征集志愿者,并展开了一系列认知科学的研究。潘先生听到了这个消息,立刻就报名了。
公司会为志愿者免费提供当时还是万金难求的感官义体。而这些志愿者则需要配合进行一系列的实验。
这些人造感官已经在灵长类身上得到了可靠的数据。但是,科学家们依旧想要探索“知觉”在人类认知过程之中起到的作用。
而潘先生之前获得义眼之后,重新取得了“视觉”。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可以看到东西,但是无法分辨颜色,也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他甚至无法分辨“远近”,他甚至会觉得,五楼窗户下的地面“触手可及”。他无法描述自己视觉。
他掌握视觉的过程,就类似于婴儿掌握视觉的过程,只是更快——他只需要将已有的经验与视觉信号建立联系。
而潘先生“掌握视觉”的过程,也留下了相当重要的研究材料。
而现在,则距离这位原弱视者掌握视觉,已经过了一年。现在他正在参与的,就是“听觉与视觉置换”的实验。
早期的心理学家相信,若把视神经的外端末梢接到耳朵上,再把听神经接到眼睛上,人类就该能听到闪电,看见雷声了。但实际上,人类的感官远比这个复杂许多,视觉处理和听觉处理并不是由相同的神经活动来实现的。
“视觉”在脑内并不是以“视频”的形式呈现的。外来的光会唤起视网膜上视锥细胞、视杆细胞的兴奋。这种兴奋转化为一个持续的神经信号。大脑处理的“视觉”,实际上是“信号”而不是“图像”本身。而这个信号如何构成人类所认知的世界,正是学者们感兴趣的。
在这个实验之中,潘先生义眼所接受的图像,在转化为神经信号之后,不会发送给视神经,而是会转发到路由器上,然后由路由器接入义耳,沿着听神经进入大脑;而义耳所接受的刺激在被转化为神经信号之后,也会经过路由器,从义眼进入视神经。
只不过,这实验在猴子身上进行的时候,有接近三分之二的猴子都表现出了异常的狂躁,所以向山才会再三警告。
在例行的程序之后,向山看了看陈锋。
陈锋点了点头,道:“实验开始。”
“现在是上午九点四十五分,第一次试验。”向山一边说着,一边敲下了回车键。
早就写好的指令开始运行。
潘先生的视觉与听觉已经倒转。
潘先生的第一句话是“好吵啊”。
而第二句话则是“这是我的声音?”
第三句则是“这怎么这么绿?啊——啊?啊,啊!哦!噫!呜!擦!这声音……好**酷炫啊!”
然后,潘先生举手示意自己想要站起来。向山开口道:“许可。”
潘先生没有听懂。他叫道:“这是啥啊?一团花的……你说了什么吗?向教授?刚才是你说话?”
“是。”向山试探性的回答。
但是潘先生依旧没有听懂:“靠,这知道这颜色啥意思啊……”
说着,他就不耐烦的站了起来。
紧接着,潘先生脸色大变。他试图向前走一部,但完全没有掌握好身体的姿态,立刻就摔倒在地上,狂呕不止。
向山立刻停止了程序的运行。而一旁的待命的急救班则快速跟进【这主要是防止光敏性癫痫、癔症、剧烈情绪波动引发休克】
但在随后的报告之中,研究员们知晓了一个算是意料之中的结论。
潘先生的呕吐,来自原方向感的错乱。他“听到”了自己正面的光,而“看见”了自己左右两侧的声音。在开始运动之后,这引发了严重的晕动症。
在后续的实验之中,研究人员们选择让潘先生带上包覆式头盔。这头盔正面有两个义耳,侧面则有两个义眼。
在接下来的一系列实验之中,潘先生都保持着这种状态。他大概有三天的时间,完全沉浸在“兴奋”之中。他会不断的尝试自己的各种声音,看看这声音“什么样子”。他会像个婴儿一样,不断的抓起小物件,将之扔在地上,去“看”与“听”——他会采用各种方式与这个世界互动。
但是三天之后,厌烦的情绪逐渐产生。他开始变得焦躁。因为在这种状态之下,他听不懂其他人的语言。其他人的话在他“眼中”,就是一团晕开的光彩。
参与实验的人并不只有潘先生一人。同批次的志愿者有数十人之多。绝大多数志愿者在这一阶段就因为难以忍受焦躁感而退出了实验。但是还是有少数人坚持了下来。
科学家们向这些人播放音乐,让他们尝试画画,让他们随便哼什么歌。
根据报告记载,这些志愿者们都会用“音乐”来描述周围。对他们来说,白炽灯就好像滋滋的白噪音一样。而太阳光则类似于潺潺流水。自然风光在他们眼中就好像一种复杂的乐章一样。他们描述食物的时候,多用了“咕咕声”或者“口水声”一类容易引发“饥饿”联想的声音。
另外,甚至有人学会了“听别人说话”。
他们完全适应了这种奇怪的模式。
人脑是可以通过经验获得修正,重新建立自己的知觉处理模式的。
今日的“无视觉训练”,正是基于这些早期实验。
索绪尔神域的构建,让大脑的部分功能产生更加高级、更加复杂的联系。内功高手可以占用“视觉处理”的大脑神经资源,与将之用来“处理听觉”。这种机制类似于“盲人听觉更加敏锐”的“代偿”,但是更加可控。
“类似的种子我其实也拥有,只是从未做过相关的锻炼……松岛和贾德尔也只是更加深入。专心一点……我也可以做到。”向山对自己说道:“要看见惊雷、听见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