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距离联邦越来越远，远到连葛老都看不清岛屿和海岸了。
目光所及，不见防线，更不见安全区高墙。
渐渐暗下的黑夜里，葛老像是个普通的八十多岁老头一样，反应有些迟缓了。
直到黑夜降临，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些凉意。
他靠在小船的船尾上，打了个哈欠。
庄默对这位老师很有些不满意，这不满意里的第一桩就是临出发前，他还说什么回了安全区给他可乐喝。
这下好了，他们连安全区都回不了，糟老头子又省下了不少可乐。
第二桩不满就是因为白天那场大战。
蒋颖之死是意外，那原本这糟老头子想怎么杀九级异种王？
在幻境里都拿九级异种王没办法，更别说幻境之外了。
庄默内心有些猜测，要是蒋颖没死，徐京鑫能量几乎全失，葛老为了弄死九级异种王，恐怕会做出极大的牺牲。
不过这时候谈这个很有些不合时宜，如果说出口，就仿佛他因为自己老师还活着而庆幸蒋颖的牺牲一般。
很多事情很多局面其实都是无解的，如果有解决办法，其实那也不是“办法”，而是选择。
庄默沉默片刻，问道：“老师，您打算送我们到哪里？”
这其实也是其他几人最想问的问题，他们都知道，葛老身上扛着整个联邦，他不可能离开联邦太久。
而且九级异种王已死，徐京鑫重伤，奥古斯丁家族虎视眈眈。
此时的联邦需要葛老。
葛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起手，指向后方。
“后面，是中央基地，废墟B区海岸。”
“中央基地与南方基地陆地接壤，与北方基地海洋、陆地接壤，而与西方基地隔海相望。”
“而你们将乘船横渡星戈海，经过北方基地海岸，最后到达不属于联邦的土地上。”
“我会送你们到那里。”
顺着葛老的手，庄默看向远方。
他本来就是异世穿越过来的魂魄，联邦并不是他的故乡。
但是安全区的确是快乐老家啊！
离了安全区，上哪里还能找到能睡安稳的地方？
让糟老头子这么一说，庄默更惆怅了。
曾经有一条康庄大路摆在他的面前，他非常珍惜，走得也小心翼翼的。
结果走着走着说要修路，让他先换一条路走。
新路不仅从未走过，而且听说崎岖不堪全是坑，还随时有塌陷的可能。
他找谁说理去？啊？
唉。
幸亏身边还有几个师弟师妹一起走，相互搀扶着，或许还能把路给走宽了。
庄默正思绪翻飞呢，听到这一整天都非常沉默的边十三问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原本庄默就想问来着。
他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葛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等到你真正强大的时候。”
边十三的眼神显得跟前路一样迷惘。
庄默撇了撇嘴，心想糟老头子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什么是真正的强大？
S级？SS级？
真混到无敌了，别说回联邦了，他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他又想起徐京鑫说的话。
“只要你有这个能力，想杀谁，就可以杀谁。”
糟老头子和徐大司令说的话都是一个意思，说通俗点就是，你丫的赶紧修炼，最好出去几天，归来就是SS级！
庄默慢慢吐了口气，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团。
不想理这个糟老头子了，实在是太糟心了。
葛老不在意他的小心思，而是声音平缓道：“如果在这世上有立足之处，你们甚至可以不回联邦。”
“联邦是人类的联邦，但人类却不属于联邦。”
“这南北西中四大基地，重重防线重重战士，难道就是人类的全部了吗？”
庄默当然知道不是，但末世之下，蓝星连张完整的地图都没有，他们对联邦之外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他就会知道，其实他对联邦内的了解也十分浅显。
葛老的声音还在继续。
“对蓝星而言，或者说对联邦之外的人而言，联邦只是一个神秘的、强大的基地。”
“这个基地的人口数量是蓝星所有基地中最多的，所以常年被异种包围，以至于没有其他势力敢来争夺这片土地。”
“十三，如果你足够强大的话，你甚至可以自己建立一片新的基地。”
边十三无法回答，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变得很强大，但他不想建立什么新基地。
他想有一天和庄默、冉冉一起回联邦去，庄默会在种植园种地，而他和冉冉、胡贺、潘乙都会成为最强大的战士。
从小在安全区长大的潘乙对联邦的眷恋比边十三更深，因为那里有他的家人。
但他也比边十三务实得多，他不会去设想什么新基地的事情，而是要抓紧时间得到更多信息。
“老师，联邦现在易守难攻的局面，难道是刻意形成的吗？”
这是他从葛老刚刚的话中提出的问题，因为葛老说联邦“常年被异种包围”“没有其他势力前来”。
潘乙突然想到，从他有记忆开始，联邦地图就是那个样子，从未有过变动。
但前线战事有输有赢，按理说，联邦的领土应该会有变化才对。
他虽然一直知道前线易守难攻，但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或许不是易守难攻，而是只守不攻！
第288章 道德规律，人性光辉
葛老早就猜到他会有这么一问，只慢慢说道：“你说得没错，的确是只守不攻。”
“你们都知道，李瀚海率军征战多年，建立联邦，但实际带领联邦走上安稳的，是万俟长。”
“按照万俟长的说法，联邦只守不攻，是他多次演算后的最佳方式。”
“那四大基地第一防线多年被异种包围……”潘乙喃喃道，“难道是为了……”
“这就是平衡之道，”葛老看向联邦的方向，“联邦战力不足，四大基地第一防线若往外扩张，势必会导致后方防御力量薄弱，防线出漏洞。”
“万俟长经营多年，才形成现在的局面。”
“联邦被异种围困，看似兵在其颈，不存之地。”
“可实则异种群为联邦形成屏障，使联邦避免基地间的互相征伐，得以发展。”
庄默细细思索了这几句话，才说道：“虽然避免征战，但联邦与外界之间并不是完全封闭的。”
他们能走海路去往联邦外，并且这一路并未见到任何封禁。
而且据他所知，路英光就是自联邦外而来的高手。
更何况他还曾见过从联邦外进来的邪教徒。
葛老点头道：“这是当然。”
“联邦内外或许有许多不同，但完全封闭只会让联邦固步自封。”
“除了我们现在航行的这条路之外，联邦还有很多能通往其他基地的路线，北方基地甚至与其他基地有频繁的贸易往来。”
“不过联邦内相较外界安全许多，而且由于信息的封闭，联邦人对外的了解不足，所以除了政府派遣外，很少会有联邦人远行。”
庄默敏锐地注意到了“政府派遣”这四个字，这说明除了他们之外，联邦政府也没少往外运人啊。
这也很正常，否则联邦要怎么掌握外界的信息呢？
不过很少有联邦人远行，但不代表没有联邦之外的人想要进来。
庄默想了想，问道：“老师，四大防线只守不攻，异种屏障形成了自外屏障，所以才会有邪教徒想要从内瓦解联邦？”
以教义掌控联邦，如果真的让他们成功了，这可真是兵不血刃。
葛老对他的敏锐很满意，点头道：“没错，除了联邦内乱之外，联邦内外人类之间的关系也很紧张。”
“距离新一轮异种出世只有七年多的时间了，在这七年里，所有人都想建立或获得一个足够的安全的居住地。”
庄默想，这就对了。
他见到的那些邪教徒的确虔诚，但缔造邪教教义的上位者就不一定了。
如果真是为了什么放尽鲜血，等真正末日之时复活，那教皇之徒怎么不自己先去死上一死？
什么狗屁教义，不过是禁锢思想、奴役人的一种手段罢了。
他正在心里跟虎子吐槽着邪教，就听到葛老继续道：“不过，当年的邪教，其实现在已经分裂成了多个教派，再加上这四十年间发展出的其他教派，联邦外已经宗教林立。”
“你们曾经见过的那几个，在联邦外被称为‘红衣教’。”
“红衣教是联邦外最大的宗教势力，他们自称‘神教’，视其他宗教为异端，且以‘异端’之名残害无辜，加固统治，扩张领土。”
话说到这里，葛老却突然停止，他先是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你们在联邦之内，常年以‘道德’为自我约束，实则是联邦常年高集权和教育的结果。”
“而在联邦之外，无论是宗教还是基地势力，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
“那就是——弱肉强食。”
“很多时候，强者对弱者的掠夺和压迫甚至不需要理由，或者他们会想一个极其荒谬的理由。”
庄默对此并不意外，弱肉强食才是常态，反而是联邦内的秩序规则很不寻常。
他看向自己的老师，而在此时，葛老仿佛心有所感一般，站了起来。
他看向头顶灿烂的星空，目光悠长。
“在联邦建立直至稳固的漫长过程中，我曾多次质疑万俟长的决定。”
“其中一条，就是维持道德教育。”
“那时候，万俟长跟我说了一段话，这段话便是我至今维护他的统治的原因。”
四人一狗齐齐抬头。
“他说，宇宙整体是不可知的，星空的宏大之下，任何生物如同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