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解周同不想让自己知道,但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书房,周业雄已经坐了许久,自从周辰回来后,仆人就已经禀告他,然后他就来到书房静静的坐等着。
时隔几年,周辰再次见到周业雄,发现周业雄就像是老了十几岁,头发都已经花白,身体也变得瘦弱许多,唯独那双眼睛,依旧充满了凌厉和侵略性。
“父亲。”
“见过你母亲和大郎了?”
声音也比几年前有了变化,变得更沙哑,也没有当初那般有气势了。
“大郎两月前回来的,身缠重病,你应该也已经看出来了。”
“是,看出来了,只是大哥他不愿意跟我说。”
周业雄声音拔高:“他当然没脸说了,我早说了不让他外调,他偏不听,结果呢,没什么大的功绩不说,就连自己的身体都弄垮了,我原本以为他是最聪明的,可现在看来,我真是高估他了。”
周辰心中不满:“大哥他是按照父亲的期望成长的,他比谁都聪明,知道在东京,有那些相公压着,他根本没机会,所以才不得不外调为官,谋一条出路。”
“那他成功了吗?没成功,一切就都是白搭,留在东京,纵然艰难,但也还有我帮他,可他呢,偏偏要离开,最后又遍体鳞伤的回来。”
“父亲,你可以对大哥没有成功不满,但不能否认他的努力,他一直都在朝着你给他定下的目标努力,一刻都没有放松过,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对他来说,你的一句认可比什么都重要,但你却从未对他说过。”
周业雄怒道:“你懂什么,他看似听话,但心里却想着逃离,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一个懦夫的行为,他辜负了我对他的期望,我把侯府和宗族的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可他却变成了现在这样,我对他太失望了。”
这样的父亲,真的是宗族侯府高于一切,包括自己的儿子在内。
“是你不懂。”
“我不跟你争,也不想跟你争,你现在出息了,你说的就是对的,你比你大哥有出息。”
周业雄刚刚的话让周辰不满,可现在这一句,却让周辰再也控制不住怒火。
“你错了,大哥不比我差,如果当初你让他走我这条路,他或许比我更成功,可你偏偏却让他走另外一条路,一条他不情不愿走的路,现在却又说他没出息,我不知道作为最亲之人的父亲,你是怎么能说出如此冷冰冰话语的?”
周业雄勃然大怒:“你是说我错了?我错了吗,现在的朝廷本就是文强武弱,就连那些国公府都在转文职,我让他走科举之路哪里错了?按照你所说,是不是应该让你们兄弟对调,才是正确的?”
周辰沉声道:“或许不一定正确,但肯定会比现在要好,大哥的身体,恐怕是没有多久了吧?”
此话一出,打你的周业雄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
他对大儿子怎么可能没感情,他一生大半的心血都放在了培养周同上,结果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他生气,愤怒,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但有一点,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十几岁,一个人背负了侯府的未来,都能挺过来。
周同呢,起步比他强多了,最后却变成这样,他当然无法接受。
过了许久,周业雄才再次开口:“你这次回来,就暂时先别走了,我会进宫去求官家。”
“不用了,我已经见过官家,官家已经下了旨意,任命我为马军都虞侯。”
周业雄表情怔了怔,随即道:“这样也好,马军都虞侯要比在边疆更好,看来陛下还是看重你的。”
马军都虞侯虽然只是从五品,但却是个实权职位,是禁军中的重要职务,一般都是由官家的亲信担任,官家让周辰任马军都虞侯,显然是真的看重周辰。
又过了一会。
“既然你回来任职了,那就尽快把婚事办了吧。”
周辰面露不悦:“大哥现在这种情况,你让我现在成亲?”
周业雄怒道:“怎么,你大哥要是一直这样,你就不成家了吗?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你娘和你大哥的意思。”
“好,我知道了。”
说完,周辰就转身离开了书房。
周业雄见周辰这般态度,反而是收起了愤怒的表情,目光深邃。
“我谋划了半生,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或许,三郎是比大郎更好的选择,这也可能是天意。”
他不信命,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信,大儿子周同已经不行了,而且也没有儿子,侯府的未来只能靠嫡次子周辰。
这也是他之前为什么要上奏拒绝给周辰封爵的原因,若是周辰真的被封爵了,到时候一旦周同出事,周辰就无法再继承忠靖侯爵府,侯府就只能被迫交到庶子手里。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死都不会瞑目,庶子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继承权,唯有嫡子,才有资格继承侯府,只有嫡子继承才不会引发侯府动乱。
所以他哪怕是放弃一门双爵的荣耀,也要保住周氏侯爵府,这里才是周家的根基。
也正是因为将周辰视为了希望,他才会催促周辰成亲,之前他觉得盛家配不上周辰,但现在看来,盛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对周辰来说,反而是个好的选择。
随着周业雄的吩咐,周辰的亲事第一时间就被提上日程,选定最快的黄道吉日,只待盛家同意,就可以迎亲。
第1115章 明媒正娶,十里红妆
“这个,彩环,这个簪子也拿出来,还有那个步摇,璎珞,都拿出来。”
房间里,王大娘子正指挥着自己的丫鬟女使,将一件又一件的珠宝饰品取出来,放进另外的箱子里。
小丫鬟彩环面露疑惑:“大娘子,这些可都是您压箱底的嫁妆,您真要拿出来啊?”
王大娘子嚷道:“拿出来,拿出来,华儿可是我头生的女儿,现在又要嫁到忠靖侯爵府上,那可是侯爵府,我那女婿又是朝廷新贵,为了让华儿嫁过去有脸面,当然得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给她做嫁妆了。”
周家和盛家已经合好了婚期,就在半个月后,时间紧急,所以确定了时间后,王若弗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都安放好,别磨损弄坏了,这可都是我华儿以后的脸面。”
她女儿嫁的是侯爵嫡子,虽然不是嫡长子,不能继承爵位,但女婿有本事啊,在边疆立下天功,深受官家看重,更有着四品的勋职,这次没能封爵,但还有以后啊。
反正她是对周辰这个女婿一百个满意,文武全才,又是老太太的晚辈,还跟自己的华儿认识相处过。
她也跟女儿那位婆母接触过,不是个尖酸刻薄之人,看样子还挺喜欢华儿,所以她坚信这个亲家没选错,华儿嫁过去肯定不会受委屈的。
本就是高嫁,女婿和婆母又很好,那她这个做娘的,肯定得考虑更多,为了让女儿有脸面,她必须要在嫁妆上做努力。
在这一点上,她难得的跟自家官人达成了共识,他们家出一部分,她再拿出自己的嫁妆压箱底,外加上老太太肯定也会备上丰厚的嫁妆,到时候加在一起,嫁妆必定丰厚。
出嫁那天,十里红妆,就算是在满城权贵的东京城,也绝不会让人小瞧。
没一会,王大娘子就累的气喘吁吁,刘妈妈赶紧扶着她。
“大娘子,你先休息会,我来看着就行。”
“呼,行,那我休息会,你给盯好了,不可大意。”
“放心吧,大娘子,咱们家大姑娘的大日子,谁敢大意我打死她。”
“好,好。”
王大娘子满脸笑意,对于自己这个最得力的身边人,她还是放心的。
“老太太那边不知道怎么样,给华儿备了多少嫁妆。”
“大姑娘可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大姑爷更是老太太的亲人,所以老太太必定会备足了嫁妆。”
王大娘子心满意足的笑着:“我还真的要感谢老太太,若不是有老太太这层关系,哪能有这样的好女婿。”
“大娘子说的是,姑爷少年成才,人中龙凤,将来更是前途无量,跟我们家大姑娘最相配了。”
作为大娘子最亲近的人,她当然真心实意的为大娘子着想,再说了,姑爷的本事现在谁不知道,她说的一点不夸张。
“这话说的在理,华儿是我头生的女儿,无论是相貌,人品,才学,哪样不出众?林栖阁那个贱人生的,连我华儿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大娘子,这大喜的好日子,提林栖阁那边干嘛。”
“对,对,提那贱人干嘛,晦气,继续收拾吧。”
葳蕤轩在忙碌,寿安堂也在忙,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太太的嫁妆虽然没有王大娘子多,但也是精心为华兰准备。
“祖母,您不用准备那么多,您自己多留点,将来明兰出嫁,您还要给她准备呢。”
祖母为自己准备嫁妆,华兰虽然很感动,但还是不想祖母给太多,她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所以最清楚祖母在这个家的孤单,还好她虽然要出嫁了,但还有妹妹明兰可以陪着祖母。
跟剧情里一样,明兰的母亲卫小娘因为难产而亡,一尸两命,孤苦伶仃的明兰就被祖母带在身边,如今也已经一年多。
有祖母和大姐姐华兰,明兰这些日子过得实际上要比以前更好,只不过没有了母亲的她,性格就不再似以往那般大大咧咧,变得小心谨慎了许多。
老太太抓着华兰的手:“这是祖母的心意,华儿,再过些日子你就要嫁入侯府了,常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忠靖侯府也是东京城排得上号的高门,有慧娘和辰哥儿在,我不担心你受苦;但我听说那忠靖侯偏心老大,侯府后院如今也是老大媳妇管着,所以你以后还是要谨慎些。”
华兰低声说:“祖母放心,我没想过争什么,只要能跟三哥哥好好生活就心满意足了。”
老太太调笑道:“现在叫三哥哥,过几日就要改口叫官人了。”
“祖母。”
华兰顿时大羞。
盛纮近些日子也是有些春风得意,虽然他是文官,文官跟武官对立,但周辰如今乃是朝廷新贵,官家看重的人才。
所以他的那些同僚在得知他家将和忠靖侯爵府结亲,态度都是热情了几分,让他倍感有面。
文人看不上武人,那也要看是谁,周家乃是侯爵府,又声名赫赫,谁敢瞧不起?
就好比英国公那样的勋贵,就算是当今的宰辅枢密使,也不敢小瞧半分,还要客客气气的。
距离婚期越来越近,忠靖侯府和盛府都是十分忙碌。
因为周业雄的重心和希望转移到周辰身上的缘故,这次的婚事他也参与了其中,所以显得格外的隆重,丝毫不比当初周同迎娶崔氏的声势弱。
关于嫡长子周同的病情,即便是侯府内部也甚少有人知道,只有那些非常亲近的人才知道一些情况,也猜测到三公子周辰将来更有可能继承爵位,筹办婚礼自然就更加仔细认真。
周辰又一次来到了周同的院子,现如今的周同,几乎不出院子,就像是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两人对弈片刻,周同轻轻的放下黑子。
“不愧是上过战场,所向披靡的将军,我已经完全不是你对手了。”
“我能得以上战场,也是沾了大哥的光。”
周同洒然一笑,明白周辰的意思,其实他小时候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也渴望像父亲一样征战沙场。
但可惜,父亲对他的期望却是苦读圣贤书,金榜题名,所以他收起了自己的想法,一心一意的按照父亲的安排走。
他靠着自己的努力,倒也没有让父亲失望,会试中榜,成为一甲进士,只可惜,他低估了这条路的艰难,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因为自己的不谨慎,没有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落得如今走几步都会咳嗽的脆弱残躯。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很不甘心,但随着回家后,有妻女相伴,周辰又立下大功,他一直紧绷的弦突然就松开了。
他突然就想通了,既然自己做不到,那就交给能做到的人,他的嫡亲弟弟,是比他更优秀的人。
父亲已经很久没有来见他,也没有叫他过去,他心中很失望,但更多的是释然。
是啊,父亲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又何必有更多的期望呢?
没有了重重的压力,每日养病,陪陪妻子和女儿,反而是格外的轻松,原来他的责任不仅仅是侯府宗族,妻女也同样是他的责任。
望着笑容轻松干净的兄长,周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同的变化太大了,以往他总是不苟言笑,板着脸,非常严肃,让人一看就觉得有压力。
但现在,笑容随心,举止投足间轻松自在,让人觉得清风拂面,和蔼可亲,还总是将女儿挂在嘴边,就像是个女儿奴。
“大哥,你真的甘心吗?”
周同洒然一笑:“是不甘心,尤其是刚知道自己得病的时候,非常非常的不甘心,觉得老天对我太狠,我还没有施展自己的抱负,还没有建功立业,一度憎恨自己无用。”
“但现在,呵呵,已经看开了,人生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无论如何都怨不得别人,或许我本身就缺乏能力,何必怨天尤人;当然,最重要的是,在这段时间,陪在妻女身边,我觉得很温馨,很快乐,这是我在官场上从未有过的舒心喜悦。”
“这种感觉,你懂吗?”
“懂。”
周辰当然懂,他经历过多次的人生,又怎么可能不懂周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