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孙嘉淦回过头来。
刘统勋微微一笑,轻声自语:“你走得越远,越显老啊……”
凛冽的晨风拂着孙嘉淦的官服,啪啪地山响……
5.米宅柳含月房内。日。
一只玉镯从腕上退下,轻轻地搁在一块帕子上,帕里已搁着几件四季首饰。柳含月把帕子包严,对站在身后的庞旺说:“庞旺,这是米家最后一点能卖的东西了,你去卖了,把昨儿卖皮袄得的几两银子凑一块,给那狱官送去,无论如何,我得见上老爷一面。”
庞旺没有接。
柳含月:“能卖几两就几两,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贵贱了!”
庞旺:“不是这个意思。”柳含月:“你是怕卖了这些首饰,也凑不够给狱官的那份银子?”庞旺摇摇头:“也不是。”柳含月:“那是为什么?”庞旺双目发红:“有件事,外头都在风传,你听说了么?”
柳含月:“说老爷也像苗宗舒一样,是个大贪官?”
庞旺看着柳含月:“如果真是如此,你会怕么?”
柳含月苦笑:“会怕。这世上,只有一件事能让我害怕,那就是老爷也像苗宗舒一样,是个贪官!”
庞旺的眼睛立即闪开了。收回目光后,他突然笑起来:“你觉着老爷会是这样的人么?”
柳含月:“不会。”
庞旺:“要是老爷真是另一个苗宗舒,你会怎么办?”
柳含月想了想:“我会让老爷再做一只白灯笼!”
庞旺的脸上露出他那特有的莫测高深的笑意。
柳含月:“你笑得很怪。”
庞旺:“是你刚才的话说得怪。老爷一贫如洗,你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是么?”
柳含月:“外头怎么说,让它说去。等老爷的案子清白了,传言自会不攻自破。
庞管家,我见到老爷越快越好!——别忘了,是你求我救老爷的!“说罢,她走出了屋子。
庞旺看着手中的首饰包,脸上涌起一种难以言状的复杂神情。
6.米宅楼屋。夜。
一只手悄悄打开了门锁。门呀的一声轻响,推开了。一个人影闪了进去。他是庞旺。
7.黑屋内。
庞旺摸着黑,揭去一领芦席和几件杂物,露出了那口大木箱。一把铜钥匙插入了巨大的箱锁。开锁的声音咯咯吱吱,令人心惊。箱盖缓缓打开。
8.刑部大狱的牢廊大门。日。
沉重的大门打开,阳光如潮,喷涌而出。
9·单人牢房。
一钵饭塞进铁栅,一双苍老的手抖抖地接过。传来喊声:“米大人府上来人探监了!”接过饭钵的米汝成一颤,碗里的面汤泼翻,他的眼眶里闪起一星亮光,急声:“是谁来了?”“是你家女婢来了!”役卒领着柳含月过来。
“含月?”米汝成一惊,“你怎么来得了?”
柳含月穿着一身粗衣,挎着一只提篮,脸色苍白,硬是笑了笑:“是庞管家让我给老爷送些爱吃的米饭来了,米饭焖得烂烂的,合老爷您的牙。”
役卒笑:“嘿哟!米大人还真有福暧!吃上牛屎烂饭了!——姑娘,让你家主子吃完了,就收碗走人,明白么?”
柳含月欠身:“奴婢明白。”
狱卒踱开。柳含月隔栅望着米汝成,禁不住滚出泪来,颤着失血的唇,轻声说道:“老爷,你的头发,全白光了。”
米汝成凄然一笑:“朝如青丝暮成雪,所谓人生苦短哪。在牢里做着囚犯,就更觉得这做人,其实只有黑发转成白发那一瞬之时啊。”
柳含月:“我来见老爷,只是问老爷一句话。”
米汝成:“一句话?刘大人来见我的时候,也这么说。看来,你与刘大人都把许许多多话拧成一句来问了!”
柳含月一怔:“刘大人也来过了?”米汝成:“来过!”
柳含月:“刘大人已在奉旨办理老爷的案子了。”
米汝成:“是么?这可是好消息!”
柳含月:“可老爷心中要有底,皇上决不会轻饶散布妖言、轻信妖术的官员!
老爷如今正是犯了皇上最忌的事!“
米汝成:“老夫后悔没听你的话,还是在折子上把‘火龙烧仓’这四个字写上了。——唉,其实这也不该有悔,我米汝成哪能每件事都得靠你呢!”
柳含月:“听庞管家说,出事那天,你问起了米少爷?”
米汝成:“对了,有件好事要告诉你!”眼里闪起光彩,“刘大人说,犬子米河,已为朝廷立功,浙江巡抚卢焯大人不计与老夫的旧年之仇,保举犬子以六品顶戴荣身,备召听用!”柳含月露出笑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等老爷出了狱,把米少爷接到京里来,让他多见见世面!”米汝成目光一亮:“你是说,老夫还有出狱之望?”
柳含月看看四周,低下声:“老爷,我要问你的这句话就是,你想不想出狱?”
米汝成狠狠一点脑袋:“想!”
柳含月:“那好,老爷你快告诉我,平日用的米券在哪里?”
“米券?”米汝成一愕,“问这事于什么?”
柳含月:“莫问干什么,只要告诉我米券的下落!”
米汝成想了一会:“老夫记起来了,朝廷每年发下米券,我都贱价卖给了米肆,再从米肆高价买回上好的白米。”
柳含月:“朝廷发下的米券,只能买得官仓中掺过沙土的次米,老爷是南方人,吃米极为讲究,为吃上好米,才把米券卖掉的,是么?”
米汝成:“正是如此!”柳含月:“京城中有多少南方官员?”
米汝成:“如果算上正六品的六部主事和各部书办章京,有数万之巨!”柳含月:“一名官员就算得养十口,那京城中靠出卖米券为生的南方官员就有数十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