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统勋:“没看错?”
王连升:“绝无看错!”
刘统勋冷笑:“可据本官所知,小麻子的右手患着痹瘫之症,根本就握不住刀!”
“这……这……”王连升发起怔来,额上顿时冒出一片汗来,急忙指着自己的左手:“对了,下官看到小麻子是这只手拔刀!”
刘统勋:“这么说,小麻于是左手握刀的?”
王连升:“对!左手握刀!”
刘统勋冷哼:“可谁都看见,刀在小麻子的右手之中!”
王连升语塞了用民珠乱转。
“啪!”刘统勋一击案桌,厉声,“刑部大堂之上,竟敢信口雌黄!小麻子身上根本就没有带刀!他右手中的刀,分明是你塞入!——一来人!将王连升从门板上拉起,押入大牢!”
两名侍从上前,一把将王连升从门板上拎起来,锁上重枷。
王连升哇的一声,从嘴里喷出的沙子在枷板上黄黄地堆了一大摊。
15;上书房外台阶。
苗宗舒躬身一步步退出房来,退到台阶旁,这才直起腰。
他垂眼瞥见跪伏在第一级台阶上的米汝成,不屑地哼了声,昂脸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米汝成紧闭着眼睛。张六德的声音:“宣米汝成觐见——!”
米汝成睁开眼,大声:“奴才米汝成谢恩!”由于声音太大,他的太阳穴上青筋暴突。
16.上书房内。
米汝成弓身进来,老态毕现地跪下:“臣米汝成叩见皇上!”说罢,他赶紧闭上双目。他知道,不测天威即刻就会从皇上的口中喷然而出,身子不由有些微颤起来。
骇人的沉默。乾隆咳了声。米汝成身子弯得更低了。但出乎米汝成意料,乾隆的声音十分平和:“起来吧,朕想让你看样东西。”
米汝成慢慢抬起头,一脸狐疑,摇摇晃晃爬了起来。
乾隆从案头取过四卷黄绫精裱的册子,递给米汝成:“沧翁,你看看,这是什么?”
米汝成偷眼看了看册子的封面,上有六个朱笔大字:“御制日知答说”,顿时双手发起颤来,抬眼道:“这是皇上亲笔写下的御文!”
乾隆轻轻一笑:“这四卷《日知答说》,是朕以往每日日课时作的文章。朕十四岁开始习作诗文,到现在有十二年了,这些年里,每天论诗作文,从未停止过,积下的卷,优劣各半。朕即位以来,日理万机,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专心致志地与良师益友在翰墨场里修业交游了,对一些过去所得的文章,搁在心里总放不下,于是取其精华,选二百六十则,整理为四卷,准备刊发天下。你,是第一位见到这四卷书的人,朕想让你在这儿读上一遍,听听你对朕班朝视政的见识。”
一番话如雷击顶,完全让米汝成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皇上非但没有问及裕丰仓血案,而且如此心静似水地要与他一同论说视政之道!他复又跪了下去,含着泪水大声道:“皇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所制训诫足以流传千秋!微臣愚顽老朽,岂敢与皇上共论圣道!”
乾隆:“沧翁既然明白朕的苦心,那么,也知道朕刚才要你跪在第一级台阶之上的用意了?”
米汝成垂脸:“皇上为何要让臣跪在第一级台阶之上,臣老愚,实在不知。”
乾隆:“既然不知,朕就告诉你吧。朕的意思就是,要你凭着自己的良心,将朕的这四卷书,从第一页看起!”
乾隆把“良心”二字说得格外响亮,这让米汝成终于明白了皇上让他读书的用意!米汝成手指颤着,打开书页,念道:“网无纲则不张,无纪则不振。纲纪诚设,渔人举手而措之,鱼斯得矣。天下一网也,……”
“对!天下一网!”乾隆背着手道,“天下就是一张网!法度准则都在,君主端正其心而施行,政治清明安定就能实现!所以网有了纲纪,没有渔人撒网,就不能得到鱼;天下有了纲纪,没有极其公正之心来主持,就不能达到政治清明安定!”
眼里渐渐问起失望之色,“……是啊,天下一网,这普天之下的大网,该有多大啊!
可朕的身边,能帮朕紧握同纲将大网撒开的人,太少了……“
“皇上!”米汝成老泪涌出,“皇上!臣明白皇上的心意,皇上是要臣对得起国家的纲纪啊!”
乾隆痛心地:“可你,对得起吗?”
米汝成直起老腰,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望着皇上,吐字落地有声:“臣,对得起!”
乾隆:“你再说一遍!”
米汝成提声:“臣,对得起国家的纲纪!”
说罢,两股老泪又涌出眼眶。
17·刑部尸房。
两个看房差役各端起一碗白酒,大喝一口,猛地往对方的脸上喷去,两张脸上顿时酒浆淋漓。地上,躺着从裕丰仓运来的十多具血尸。长着一张大扁脸的差役抹抹脸上的酒,道:“这可是乾隆朝头一场大命案,说不定,等命案结了,还得死上一地!——疤拉眼,再给我喷上一口酒,免得尸气上脸!”
“死得越多越好!咱爷们还得靠他们吃呐!”叫疤拉眼的差役笑着,又喝了一大口酒,往大扁脸上喷了,低声道,“动手吧!”
两人动作麻利地搜起尸体的衣袋。大扁睑狠声:“这些挺尸的,听说都是吃仓饭的,平日没少往皇粮里做手脚,个个都是有钱的主!咱可得摸仔细了,别把银票给漏了!”他搜出一把铜子,往怀里一塞,又继续搜。疤拉脸掰开一具尸体的嘴,见有一颗大金牙,硬拗了下来,塞人怀内。大扁脸在尸体上摸索了好一会,没摸出东西,生气地打了尸体两个巴掌,用力脱下尸体的靴子,往靴筒里瞧着。他眼睛一亮,伸手往靴筒里掏出了一块油纸,拆开一看,见是一张银票,瞪着惊喜的眼笑道:“妈的,有了!二十两!”
疤拉眼也来劲了,干脆将衣袖一招,往另一具尸体的内衣里操去。突然,他的那只长着大疤的眼睛一瞪,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大扁脸:“怎么了?鬼摸着了?”
当他垂下眼往那疤拉眼面前看去,顿时也吓得瞪大了眼——一只血手紧紧抓着疤拉眼的手腕子!大扁脸像挨刀的猪似的,哇的一声嚎叫,撒腿就往外跑。
伸出血手的,是马四!
18.上书房内。
米汝成老泪纵横。
乾隆:“苗宗舒在朝堂上参你杀人灭口,你为何不作辩解?”
米汝成:“臣以为,苗大人这是听了不实之言而对微臣的误解。既然是误解,在这煌煌宝殿之上辩解起来,恐有恶语来去,有失宝殿的威仪。”
乾隆:“听你这么说,裕丰仓的血案,与你是没有于系的了?”
米汝成:“臣有干系!”
乾隆:“既然知道有干系,为什么缄口不言!”
米汝成:“臣身为仓场侍郎,莫说发生在仓场的血案,就是在仓内盗失一粒正供白粮,臣也有不可推卸之责!”
乾隆:“那你说,站笼里的被杀之人,是谁杀的?”
米汝成:“杀人无非是为了栽赃,那杀人者,必是栽赃者。”
乾隆沉思片刻:“你在折子上参的是王连升,莫非他还杀了那站笼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