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大清律?”
“大清律就是治罪的法典。”
“做官才能给人治罪哩,你是个逃出书楼的秀才,不是官。”
米河笑了:“我会做官的。”
小梳子忍住笑:“几品的?”
“几品的?”米河一脸认真,“要品级何用?——做无品官,办有品事,这才是好官。”
小梳子:“做官没有品级,就好比做男人没有辫子!”
“这话不对。”米河双目放着光彩,“小梳子,你记着,我米河……不管有没有官做,都是要办大事的!”
小梳子默默地点了点头:“米少爷,其实,你一出县大牢,我就看出你要办大事了。”米河:“你说得对,我米河命中注定要办大事,办天一般大的事,天一般大!”小梳子嗤的一笑:“你刚才走出牢门的时候,我就看出你像……像一幅画。”
米河:“一幅画?”
小梳子:“一幅门神画。”
“门神画?”米河笑了,“说得好!这幅门神画,早晚会贴在大清国的国门上,你信不信?”
4.凤仙楼上。日。
一桌干鲜果品水陆佳肴的酒席。围桌坐着王凤林、许三金、米河、小梳子。王凤林往酒盅里筛了酒,对着米河笑道:“米少爷好个龙胎虎骨之相!真不愧是二品大臣米汝成大人的公子!——请!”
米河端着酒杯,不自在地笑笑,仰脸一口喝尽,大咳起来,对王凤林道:“你见过我父亲?”
王凤林欠着身:“至今无缘谋面。不过,往后我王二爷上京运送潜粮,或是采买些打槽船的上好木材,少不了要叨扰米大人的。”
米河:“这么说,你是有事要我父亲去办?”
“正是此意!”王凤林将大折扇轻轻一击桌面,“过些日子,我与许三金就要进京一趟,到时候……”
米河突然张开嘴,“哇”的一声,将酒吐了出来。小梳子大口吃着菜,狠狠瞪了王凤林一眼:“米少爷什么都不怕,就怕谁提起他父亲!王二爷连这也不知道么?”
王凤林与许三金面面相觑。
5.楼梯上。
一身破烂袈裟的明灯法师走了上来,一双芒鞋履不震尘。
法师在楼梯口站停,目光寻见了米河,静静地望着。
6·酒桌前。
王凤林给许三金使了个眼色,许三金的脸上堆起了涎笑,道:“如今米少爷是王二爷的朋友,我许三金,也算是米少爷的朋友了!往后,还靠米少爷多多提掖!”
王凤林乘机举盅:“三金兄弟说得好,从今往后,咱们都是米少爷的朋友!”
“朋友?”米河突然发起怔来。
王凤林:“对,是朋友!”
米河打量着王凤林:“不对吧?”
王凤林脸上的肉跳了跳,挤出笑来:“说来也是,我王凤林过去不过是个米镇的穷酸,要不是白献龙白爷看得起我,收我当了他的弟子,我如今没准在谁家的大院听使唤哩,哪敢与米少爷称朋道友呢?再说……”他突然发现米河根本没在听他说话,而是眼睛盯着对面的墙壁,不由一愣,笑问:“莫非米少爷还有朋友要来?”
米河目光迷离,问左右:“你们,谁见了我的……壁上同年?”
“壁上同年?”王凤林回问许三金,“什么叫壁上同年?”
许三金低声:“就是墙上的……影子!”
王凤林更糊涂了:“墙上的影子?这……这是什么意思?”
许三金做了个鬼脸:“米少爷的影子,就是米少爷的朋友!”
王凤林还是不懂,问小梳子:“米少爷真是在找……影子?”
小梳子没理会王凤林,扔下筷,摇了摇米河。米河的目光急切地逼视着墙壁。
墙壁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小梳子摇着米河的胳膊,喊:“米少爷!米少爷!”米河由她摇着。小梳子几乎要哭起来:“米少爷,你醒醒!你醒醒!”
王凤林暗暗踢了许三金一脚,沉声:“说,米少爷怎么了?”
许三金在王凤林耳边低语了一阵。王凤林脸上渐渐浮起冷笑:“这么说,我真的是在跟一个疯子喝酒?”
小梳子对着王凤林狠声:“你才是疯子哩!”转向米河,摇着他的肩,“米少爷,别听他的,你没疯!”
王凤林的脸霍地沉下了,站了起来,用折扇打了一把许三金,示意离席。许三金望着一桌酒菜,皱眉:“这……这,这不是还没开吃么?”
王凤林双手一背,径自下楼。许三金犹豫了一下,紧跟而去。米河回过脸来,眼里闪着求问的光亮:“小梳子,我……怎么找不到他了?”
米河突然发现,小梳子的脸上满是泪水。“你怎么哭了,小梳子?”米河问。
7·楼梯旁。
明灯法师默默地看着米河。他朝那墙边走了过去,将手中的念珠挂在了墙钉上,然后转身走下了楼。于是,在那面墙上,念珠长垂。
8.街上。
许三金紧步追上王凤林:“二爷,您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王凤林冷声:“你也太小瞧王二爷了!我王二爷吃遍天下三十六码头,什么时候跟个疯子一块吃喝过!”
许三金:“这是书呆子的样!在阁楼里关了三年,没人说话,找人影儿说,就落下这……这病了。再说,二爷不是还有事求着米少爷的爹么!”
王凤林:“你还指望这疯子在他爹跟前替我办事?别做梦了!没准哪一天,他往河里瞧着自己的影子,喊一声‘同年’,一头就栽进水里,再也浮不起来了!”
没等许三金再开口,王凤林将大折扇一背,快步朝一条花巷走去。许三金迟疑了一会,跟了上去。
9.酒楼上。
米河突然像着了魔,推开小梳子,站了起来,向墙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