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动情地:“还须记住,朕要在大清国办成轰轰烈烈的大事,靠朕一个人的胆还不行,还得要有你们这些股肱大臣的泼天之胆!”
刘统勋眼里蓄满泪水:“刀尺在手,延清心中已无鬼魅可惧!”
“朕要的就是这句话!”乾隆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猛地推开长窗,背剪着双手,仰脸望向朗朗晴空,自语,“皇阿玛要是能听到这句话,不知该作何感想?——延清,朕问你,你上任之后,要办的头一件事是什么?”
刘统勋:“微臣上任后要办的头一件事,就是协助孙大人审理刑部冤狱!”
乾隆:“可你别忘了,今年将是大灾之年,万事以救灾赈民为要!”
刘统勋大声道:“既然是大灾之年,更不能再添人祸!救子民必先救冤臣!开仓门必先开狱门!这才是灾年脱灾之要诀!”
“说得好!”乾隆猛回身,目光凛然:“此事要快!朕不想再看到第二个葛九松!”说罢,乾隆急步走出客厅。
回回.庭坪上。
“皇上!”身后响起刘墉的声音。乾隆忽记起了刘统勋的儿子还在台阶上跪着,停住了步,问道:“刘墉,做官是怎么一回事,看明白了么?”
刘墉:“看明白了!做官就是,一头摆着棺材,一头摆着官帽!”
乾隆笑了起来:“说得好!——刘统勋,朕要你记着儿子的话!从今往后,你不论到哪儿做官,都带着你的这口棺材!”
刘统勋叩首:“微臣记住了!”跪着的刘墉直起腰,脸上露出了笑容。
12.刑部大狱过廊。晨。
各间牢门哗哗啦啦打开,卸了枷锁的冤臣一个接一个踉踉跄跄地走出狱门。早晨的白色阳光从远处大门外涌流而人。众臣相互搀扶着,向着大门走去。阳光照在他们老泪纵横的脸上,手中抱着刑枷的卢焯停住步,大喊一声:“让葛大人先走!”
众臣停住步,回身后看——四个衣冠肃然的刑部章京抬着一扇门板从一间牢门内走了出来。典狱官冯大品手中托着葛九松的那副木枷,走在前头引路。门板上,躺着身穿崭新二品官袍的葛九松。葛九松的脸上覆盖着明黄色的圣旨!
卢焯跪下。众臣纷纷跪下,泣声齐喊:“葛大人走好!”
门板在众臣面前缓缓移过。
雪白的阳光像流水似的渐渐漫覆了葛九松的身躯。
13·大狱外坪场。晨。
葛九松的木枷缓缓升上了一副高高的铁架。木枷被点燃。
面容肃然的孙嘉途把目光投向默立着的刘统勋。
刘统勋走到门板前,轻轻掀起覆盖在葛九松脸上的圣旨。
葛九松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典重。刘统勋对着葛九松的脸低声道:“葛大人,皇上给你洗冤了!你睁开眼,看一看吧!”
木枷在半空熊熊燃烧。葛九松的脸在火光中像铸铁一般。出狱的众臣仰脸望向火枷,纷纷跪下,泪水涌流。火枷越烧越旺。卢焯的脖子上枷疤累累,深深的眼窝里满是火光。卢焯眼中的火光渐渐化出:戴着重枷的卢焯向着牢栅外伸出写有“求死”血字的双手,大声喊:“皇上啊!天下之大,难道没有我卢焯的报国之门么!……”
火焰在风中呼呼作响。
卢焯的眼中涌出泪来,他再次望向火枷,眼皮猛地一跳——火枷已经消失,半空中赫然悬挂着一副冒烟的四方形的黑框!
14.田文镜寓所卧房。夜。
砰一声大响,一只茶盅重重摔在地上。病榻上的田文镜气得白胡子乱颤,大声喊道:“扶我起来!扶我……起来!”恭立在旁的苗宗舒和潘世贵扶起田文镜。田文镜下了床,猛地推开两人的手,向着墙边跌跌撞撞扑过去,对着高挂在墙上的一幅字轴放声痛哭起来:“先帝啊!睁开眼睛吧!……睁开眼睛吧!
条幅上四个大字:“天文人镜”!落款是雍正!
15.宫墙外马车道。黄昏。
一辆马车的车尾挂着箱笼、被褥和雨伞,在夕阳的余晖里飞快地驶来。马车骤停,路边站着的是穿着一身便服的刘统勋。车帘打起,身着从二品朝服的卢焯下车,对着刘统勋抱拳一拱:“让刘大人久等了!”
刘统勋:“卢大人,知道延清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么?”
卢焯:“卢某此去浙江,刘大人有话要作交待。”
刘统勋:“卢大人复任浙江巡抚,按吏部的通例,该在十日后上路的。皇上听说卢大人今日就要出京,特意要延清前来相送!”
卢焯动容:“这么说,卢某之行,惊动皇上了!”撩袍要跪。
刘统勋急忙扶住卢焯的胳膊,正要开口,突然感觉到什么,双手抓住他的胳膊久久没有放开。
“刘大人,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卢焯疑惑地问。
刘统勋松开手,眼眶湿润起来:“延清只知道卢大人身子瘦弱,却不知道竟会瘦成这样!撑着这一身官袍的,只是一副骨头!”
卢焯轻轻一笑:“要是将这一副骨头扔到水中,可是根根沉底的!”
“说得好!”刘统勋道,“凭着这一副沉底的好骨头,卢大人在浙江为官,定然无愧于古越钱塘的美名!”
卢焯:“谢刘大人鞭励!卢某此去浙江,瘦骨而去,瘦骨而归!请将此言转呈皇上!”
刘统勋:“延清定当转呈!对了,皇上还听说。你在出狱那日,向典狱官冯大品要了一样东西?”
卢焯:“是的,要了我在牢里戴了整整三年的重枷!”
刘统勋:“为什么将重枷要回?”
卢焯:“重枷随身,可时时警醒卢某不忘戴枷之苦,时时不忘国法之重!”
刘统勋:“能否将此枷让延清过目?”
“可以!”卢焯点点头,回身从车厢内取出一块用旧衣裹着的东西,打开,是一面污黑的刑枷。
刘统勋抚了抚枷面,抬起眼正色道:“此枷面长二尺四寸,重三十五斤,是大清国的刑律所制。卢大人蒙冤戴枷三年,枷上浸泡了卢大人三年的汗血和泪水!可是卢大人非但没有恨它,反而视它为宝器,带着它出任巡台之职,借以警示自己的言行,这,岂不让皇上为之动容!让百官为之愧!”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明黄色的缎子,抖开。
卢焯一惊:“皇绫?”
刘统勋:“正是皇绫!这是皇上赐给你包裹枷板之用的!”说罢,手一展,黄绫覆盖在枷板上。卢焯托着重枷双膝跪倒,颤声:“微臣卢焯叩谢天恩!”他深深地垂下头去,在枷板上叩了个重头。
刘统勋将一只秤砣轻轻放在枷板上。卢焯吃惊:“秤砣?”
刘统勋:“卢大人此去浙江,延清有一事相托!”
卢焯:“刘大人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