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 第125节

米河在刘统勋的脸上盯视了一会,这才发现,刘大人的脸黑得像上过漆,嘴皮干裂,脸皮也像鱼鳞似的翘着,就像从炼狱里出来似的。米河:“刘大人怎么像是曝晒了三日?”

刘统勋:“岂止是三日,而是整整三月!”

20.庙外松林边。

刘统勋和米河走着。刘统勋:“……当初带你离京之时,我身负河南、浙江双重钦差之职,到了河南,见你竟能借王士俊设宴之事一下就将局势控住,我已对你全职完成河南重任不再有疑,便留下皇上恩赐的尚方宝剑,托周钟在紧要时候相助于你,随后,我便改装易服赶赴浙江,探查浙江粮仓的‘双层仓’之秘。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

米河:“我在河南办的事,想必刘大人也都已知道?”

刘统勋一笑:“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然如掌。”

米河:“是周钟向你寄的密信?”刘统勋:“你以为除了周钟,我在河南就没有人了?”米河:“他是谁?”刘统勋:“你真想知道?”米河点点头。刘统勋:“我的车夫老木!”米河笑起来:“真的没有想到。”刘统勋:“可是,老木怕也是不能再和你一起上路了。”米河:“什么意思?”

刘统勋看着米河,正色道:“米河,皇上准你回浙江了!”

“是么?”米河一怔,“莫非我刚才的那一跪,灵验了?”

刘统勋:“不,是我在前几日从浙江回到京城后向皇上请求的。——你或许还不知道,浙江已成人间炼狱!”

米河:“旱得这么厉害?”刘统勋:“真正是赤地千里!你此次回浙江,要如你所愿的那样,好好襄助卢焯大人和高斌大人抗旱魔,救灾民,以多保一棵田苗、多救一个灾民为己职。”米河点了点头。

刘统勋:“对了,有两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你。”

米河:“刘大人请说!”

刘统勋看看四周,低下声音:“第一件,浙江各县的‘双层仓’十分流行,我此次秘查,已查明十之七八。今年如此大灾,浙江的官仓基本无粮可以赈济灾民,你到浙江后,首要之事,就是要想尽办法不能因无粮可赈而激起民变,若是万一出了这种事,你要有胆有谋,制止事态蔓延。”

米河:“米河记住了!”

刘统勋:“第二,皇上已经差遣顾球大人任钦差大臣,赴浙江监督救灾放赈之事!此人心地不恶,可是年已老迈,又患有极重的哮喘,处世办事更是自恃才高,他对于你这种机变灵异的办事风格,特别反感。你在河南的那些做法传到京城后,给皇上递折子带头参你的就是他。”

米河:“刘大人的意思是,要我米河对顾琮大人有所提防?”

刘统勋:“正是此意!”

米河:“我无害人之心,也就没有必要防人。请刘大人放心,米河到了浙江后,决不辜负……明灯法师送我的那只空钵!”

刘统勋一笑:“身为朝廷命官,你该说决不辜负皇恩才对。”

米河:“在米河眼里,皇思再大,也在这只空钵之中!”

“此话说得好!”刘统勋动容,“不过,你得记住我的一句肺腑之言:当放则放,当敛则敛,于禁忌之处见风骨,于高天之外看春秋!”

米河一震:“于禁忌之处见风骨,于高天之外看春秋?——这两句话,是做真君子的千古良言,也只有你刘大人才能说得出!米河受教了!”他双拳一抱,对着刘统勋深深作了一揖!

21.岔路口。日。

刘统勋的两辆马车停在路边,老木和周钟坐在车上,小梳子牵着两匹马,在等着米河。米河与刘统勋告别。刘统勋:“延清我带着尚方宝剑回命皇上去了,不日之后,我也将赶往浙江处理‘双层仓’之案,或许你我能在浙江见面!”

米河:“米河有一事相托。”刘统勋:“请说。”

米河:“家父在京停枢已满三月,不日就要运枢回浙,务请刘大人前往灵堂,代米河烧最后一把香!”

刘统勋:“放心!延清与你父亲不仅同朝为官,更是生死之交!你的这把孝子香,我替你敬在灵前了!”

米河跪下:“多谢刘大人!”

刘统勋:“起来,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米河起身。刘统勋:“知道你父亲是怎么出狱的吗?”

米河:“全仗刘大人破了火龙烧仓之案,使我父得以洗刷冤情,脱枷复官!”

刘统勋:“不对!破火龙案的真正有功之人,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米河:“谁?”

刘统勋:“此人是个女子!”米河:“女子?”

刘统勋:“她就是你的夫人!”

“我的夫人?”米河惊声。刘统勋:“对!你的夫人!”

米河:“柳含月?”

刘统勋:“我是看了柳含月为你父亲写的挽章,才认出她的字迹,方知她就是那位写信给我,使我得以顺利破案的人!-一米河,大千世界,才子易得,才女罕见啊!”

米河:“她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怎能称做是才女呢?”

刘统勋从怀里取出一信,递给米河:“这就是她写给我的那封信,你回浙江之后读一读吧!——好吧,就此暂别了!但愿再见之时,能与你把酒共欢!”

米河收了信藏在怀中,抱拳:“再见之时,不是把酒共欢,而是哭它一场!”

“哭它一场?”刘统勋不解。米河:“飞觞不如飞泪!浙江若能脱得此次浩劫,你我飞泪当庆!”刘统勋:“好!一言为定!”米河:“一言为定!”

22.夕照之下的土路。

米河和小梳子骑马远去。刘统勋站在路上,久久地凝望着……

旁白:“送别着米河的刘统勋也许不会想到,几个月后,当他再一次见到米河的时候,他的宦海生涯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眼下,一切都是那么充满离别的留恋和惆怅,仿佛什么也不会发生……”

远路上,早已沓无人影。周钟:“刘大人!”刘统勋醒来,回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登上马车的一瞬间,刘统勋又回头张望了片刻,然后才进了车厢,对老木说道:“上路!”

23.养心殿。日。

田文镜跪伏在地,身边放着花翎顶戴。乾隆抚着尚方宝剑,痛心地:“朕万万没有想到,要丈量河南的新垦田亩,竟有这么难,须得用上朕的尚方宝剑!——田文镜,你还有何话可说?”

田文镜脸如死灰:“皇上!当年在河南开荒田收亩税,是先帝颁下的圣旨!老臣的一举一动,全是按先帝的旨意去办,从不敢有半点僭越!”

乾隆冷声:“把坟冈之地圈为良田,将无辜百姓推入酱缸活活淹死,虚列田亩之数,狂敛强征之税,这,难道也是先帝的旨意么?”

田文镜语塞。乾隆深深吸了口气:“田文镜啊田文镜,你辜负朕了!朕念你是皇阿玛的宠臣,更念你清廉为官一身正气,才处处爱惜你,保你,可你呢,为朕做了些什么?”

田文镜:“皇上,老臣田文镜处处为大清的社稷江山着想啊!虽然残身沉疴,可仍然披肝沥胆,没日没夜为朝廷操劳!文镜我年已古稀,本可清享天伦,可仍然起早贪黑,奔波于朝堂之上!皇上啊,我田文镜对大清国问心无愧啊!”

两股浊泪涌出田文镜的眼眶。乾隆:“河南一案,惊动天下,朕现在若是还想保你,也是万万不能的了!田文镜,你自己说吧,该如何处置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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