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摇了摇头，笑道：“未必是表里不一，也许只是同畜生一般，只顾眼前，只顾自己。”
陈希愣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笑道：“表哥，还是你骂人有水准。”
看似梁晓是在替沈从兴“辩解”，实际上是将沈从兴逐出了人籍，让他与真正的畜生画等号了。
陈希又问道：“表哥，我这里已经有证据了，咱们什么时候发难？要不要找个嘴严的御史？”
梁晓还是摇头，说道：“证据收好了就行，不着急。”
陈希愣了一下，连忙问道：“表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再过半年，等沈从兴服丧结束，若是他真的娶了小邹氏过门为继妻，很多事情就都不好言说了……”
梁晓淡淡地说道：“陛下和太子殿下不是傻子，就算做得再隐蔽，也未必查不出是咱们所为……”
见陈希还是不认可，梁晓又说道：“你放心，我虽然没有证据，但……太后大娘娘可不是吃素的，这尊大佛，在朝野上下的势力，还要在咱们之上……沈从兴自以为做事不留马脚，实际上，他的威北侯府，只怕已经被各方势力渗透得如同筛子一样，真是，一点都没有自己身居高位的自觉……”
陈希恍然大悟，说道：“表哥，这是要借刀杀人，看沈从兴不顺眼的，可不只是咱们……咱们只需要耐心等待，看热闹就行了。”
梁晓点头道：“正是，所以何必做这个出头鸟，惹得陛下和太子殿下生气，真要是被发现了，我这段时间就白装了。”
“可是，万一大娘娘那边没有出手呢，真的放任沈从兴逃过这一劫，今后与咱们为敌吗？”
梁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连笑了好几声，才对陈希说道：“真是好笑，你还没看清楚沈从兴这个人吗？以他这个猪脑子，除了当面不给咱们好脸色之外，还有什么威胁？”
“我让你盯着沈从兴，针对的从来不是沈从兴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是陛下的小舅子，皇后的弟弟，是一面旗帜……”
“同样的，我虽然不知道太后大娘娘现在在想什么，但我有八九成的把握，大娘娘不会放过沈从兴的，咱们……坐等着好戏开场吧。”
陈希见表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也就彻底放心了，将这件事扔到了脑后。
梁晓问道：“你媳妇怎么样了？”
作为关系紧密的姻亲，梁晓已经知道陈希的妻子张桂芬怀孕的消息，所以有此一问。
陈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为温柔的笑容，说道：“还好，她自幼习武，身子壮，没什么不适……只是，前三个月还是要谨慎一些的，所以才没带着他来拜访表哥。”
陈希的父亲很久之前就亡故后，金吾侯府的主脉，只有他和他弟弟两人，算得上是子嗣单薄。
所以，对于张桂芬怀孕，陈希表现得极为重视。
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象征着很多。
一是象征着金吾侯府和英国公府的关系更为紧密了。
二是象征着金吾侯府未来将不断地添丁进口，这是兴旺之兆，假以时日，金吾侯府将回归人声鼎沸的盛景。
梁晓明白陈希心里的想法，说道：“你放心在外面办差，家里有你母亲坐镇，还有你舅母、嫂子们帮衬，肯定无事的。”
陈希用力点头，说道：“这些年，一直在麻烦舅舅舅母，还有表哥……”
梁晓摆了摆手，说道：“别说这些客套话了，也别干坐着了，走，我带你去看看你外甥女。”
陈希初为人父，对小孩子，尤其是刚出生的小孩子，格外的喜爱，自然是连连点头，笑道：“好呀好呀！”
……
大周皇宫，仁明殿。
平宁郡主、齐衡母子两人，正在陪着曹太后说话。
曹太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对齐衡说道：“衡哥儿真的是长进了，二甲第十二名，真给你父亲和母亲长脸……”
齐衡连忙想要谦虚几句，就见曹太后摆手道：“不要说客套话，太见外了，咱们都不是外人，你母亲是我看着长大的……还有，你也不要心里不塌实，我给你个准话，我这个老婆子可没有让陛下照顾你，提携你，你能考到这个名次，全靠你自己的学问……”
虽然曹太后说“不要说客套话”，但齐衡是不会真的同曹太后拉家常的。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平宁郡主在边上帮腔，她是知道曹太后的喜好的，故意说一些曹太后爱听的话，将曹太后逗得哈哈大笑。
如今，平宁郡主后知后觉地看清了局势，知道曹太后和新帝父子几乎快要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也知道了新帝身体不好，有旧疾复发的趋势。
与之相反，长了一辈的曹太后，身子反而十分硬朗。
所以，平宁郡主也不去想如何讨好新帝父子了，专心侍奉曹太后，想要背靠着曹太后的巨大影响力，继续给齐衡铺路。
曹太后笑了一阵后，正要再次开口说话，就见一中年宦官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凑到了曹太后身旁，说了几句话。
从始至终，这名宦官没有发出一道杂音。
汇报完毕后，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曹太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坏了，到了最后，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了。
平宁郡主吓了一跳，拿捏着语气问道：“母后，这是……这是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曹太后才说道：“不是什么大事，能有什么大事呀，只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竟然有这等脏心烂肺的畜生！偏偏还……”
像是被气狠了，曹太后的身子都有些摇晃了。
平宁郡主心疼养母，连忙上前替曹太后揉胸口，又招呼旁边的宫女上来伺候。
齐衡虽然是孙辈，但也是外男，站在原地没有动。
过了好一会儿，曹太后才缓过来，摆了摆手，让宫女们退下。
平宁郡主问道：“母后，究竟是何事？”
然后，平宁郡主就后悔了。
再然后，平宁郡主恨不得穿越回到几秒之前，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嘴巴，叫你嘴里没个把门的，什么都问！
因为，曹太后说的竟然是……
“咱们这个贤良淑德的皇后，竟然有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弟弟，堂堂郡侯，竟然在发妻的丧期里，和妻子的妹妹勾搭在了一起……”
平宁郡主几乎承受不住这个劲爆的消息，站都站不稳了，但还要呼应曹太后，重重地“啊”了一声。
曹太后继续说道：“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只是，已经有人拿到了证据！亏哀家还以为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谁能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个……”
平宁郡主只能硬着头皮道：“母后息怒，母后息怒！”
齐衡侍立在更远一点的位置，低着头不发一言。
但他的拳头已经攥紧了，显然是非常的感同身受。
曹太后突然喊道：“衡哥儿！”
齐衡连忙先前一步，拱手道：“大娘娘，齐衡在此。”
曹太后问道：“你现在是在翰林院对吧？”
这是一句废话，齐衡在殿试中的排名很靠前，自然是要进入翰林院深造的。
齐衡答了一声“是的”。
曹太后点头说道：“你也算是入仕了，应当也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总之，肯定不是学问……你还是要多历练，多做事的，你可愿意到谏院，替哀家处置了这个畜生！”
谏院是“御史台”的别称。
这是要让齐衡去做御史，出面弹劾沈从兴这个国舅爷。
平宁郡主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握住了，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确实放弃了讨好新帝父子的打算，只是，也从来没想过让自己儿子同禹州人为敌。
她以为自己在曹太后这里还是有些体面的。
却没想到……
真是没想到，曹太后竟然要让他儿子做马前卒。
这当然是个好差事，很多寒门子弟盼都盼不来的好前程。
可平宁郡主宁愿自己儿子不要这份前程。
她只希望自己儿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身居高位。
其实，她也知道这个想法有些“既要又要”，但她觉得自己在太后面前还是有几分体面的。
现在看来，却是她自作多情了。
齐衡本人没有自己母亲想得那么多，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至少自己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听说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又听到曹太后要点自己的将。
齐衡不顾自己母亲给自己疯狂使眼色，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臣愿意！请太后大娘娘放心！”
站在曹太后身后的平宁郡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大周皇宫，大朝会。
文武官员们都提前到场了，趁着皇帝赵宗全还未到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着小话。
虽然众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谈论先前从宫里传出来的皇帝突然昏倒的消息，但只看其他人的眼神，众人就都知道，不止自己一人知道了。
通过本次大朝会，观察当今天子的身体状况，几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天子驾崩，又曰“山陵崩”，是妥妥的震动朝野的大事。
尤其是，半年之前，山陵已经崩过一回了。
这要是短短半年时间里，山陵连崩两回，那乐子可就太大了。
尤其是，当今天子还是过继的……
沈从兴也已经到场了，对他的惩罚是“雷声大，雨点小”，连一次大朝会都没错过。
他同相熟的几个禹州武将站在一起，他们都是知道赵宗全身体状况内情之人，虽然不能明言，眼中却都是浓浓的担忧。
他们这些人，是真的荣华富贵全都系在赵宗全父子身上的。
沈从兴有些精力不济，精神恍惚，禹州众将都以为他还沉浸在丧妻之痛中，都很怜惜沈从兴。
但只有沈从兴自己知道，他是昨天夜里和自己的小姨子颠鸾倒凤了好几次，累着了。
沈从兴有些后悔，不应该明知道第二天是大朝会，还要第二次、第三次的……
可是，小邹氏年轻的肉体，让他越来越沉迷其中了……
就在这时，梁晓也到了。
与禹州众将不同，梁晓的人缘可要好太多了，一路之上，好多人都主动同他打招呼。
这其中就有身穿绿色官袍的齐衡。
梁晓已经知道齐衡突然被调到了御史台做御史的消息。
他的消息更灵通，自然猜到了今日大朝会上会有一出好戏。
梁晓同齐衡打过招呼后，看向了禹州众将站立的方向，也是微微点头。
沈从兴还以为梁晓是在向自己挑衅，很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若非相熟的禹州人拉住了他，他都想要上前喷几句垃圾话。
梁晓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不会同死人一般见识。
是的，在梁晓的眼中，沈从兴已经与死人无异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鼓乐声和响鞭的声音。
众人都知道，赵宗全即将到场，全都回到了自己应该站立的位置，屏气凝神，准备山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