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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上,一名身着青色旧袍的男子站立中央,他眼眶浮肿,神色颓败,见到李斯后恭敬行礼,“见过延尉大人。”
“素来听闻延尉大人断案严明,在下今日特来求助大人,恳请大人查明凶手,还我夫人一个公道!”他悲愤交加,声音数度哽咽,身子摇摇晃晃的,让人动容。
“腾县尉放心,为非作歹之人,本延尉绝不姑息!”李斯给其做出保证,又让人给他拿了一张椅子让其坐着,避免不小心摔着。
在这之后,李斯又召来杵作,第一个发现尸体之人,逐一询问,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
了解完后,他又询问腾侃,问其有没有什么仇人,其妻子最近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苏玄坐在一旁旁听,桌面上摆放着李斯过往断案的案宗,这是他让下属官吏特意拿过来的,因为李斯刚上位不久的缘故,断案的案宗并不算多。
不过其中倒也有几件经典案例。
其中一件讲的是李斯在泾阳县巡察的时候,在荒郊野外发现一具尸体,全身被镰刀砍伤十余处,最开始的时候被认为是强盗所杀,但死者财物俱在,让李斯产生了怀疑,于是便让下属进行探查,找到了死者所在的村庄。
一名妇人出面认领了尸体,李斯问其平日里否与人有罅隙,妇人答没有,只有同村一人头一日过来借钱没有借给他,倒也算不上什么仇怨。
了解事情大概经过后,李斯便让村庄里所有人都拿出镰刀,若有隐藏者,必然是杀人贼。
不一会的功夫,上百把镰刀便摆在空地上,上面都清楚的标注了各家的名号,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李斯将早就准备好的大黄狗牵了出来,先是让它问了一下血腥味,然后将它牵到镰刀面前,不一会的功夫,便停在一把镰刀面前一动不动。
这把镰刀,正是借钱未成那人的,在铁证面前,那人供认不讳,伏法认罪。
苏玄看到这里轻笑一声,狗的嗅觉比人灵敏1200倍,这还是他告诉李斯的,他能这么快运用到断案中,只能说他是天生的法家传人。
另一件讲的则是三原县有一名小孩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将另一名小孩殴打至死,李斯将其缉拿归案之后,本还有人想着求情,说年龄小,不明事理,再给他一次机会。
结果当天李斯在饭点时将筷子一正一反插在碗里递给那名孩童,孩童端过碗,把筷子捋顺后才才开动,李斯当即下令,已明事理,当斩立决,众人俱都偃旗息鼓,无话可说。
苏玄微微点头,想着如果是他的话,筷子捋顺了吃,是明事理,当斩立决,筷子不捋顺吃,心机深沉,当斩立决,手抓着吃,天生反骨,当斩立决,把碗丢在地上拿嘴吃,大不敬,斩立决!不吃?那正好让他当饿死鬼投胎。
想杀一个人,有千百种理由,年龄小,不明事理,永远不是躲过刑罚的借口和理由!
子不教,父之过!
给他机会,谁给死去的孩童机会?
杀人者偿命,理应如此!
后面的案件苏玄瞟了两眼,大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两名农妇争一只鸡是谁家的,抓贼的人和贼混淆不清,贼喊捉贼的。
而此时的李斯,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后,前往杵作房观察尸体上留下的痕迹。
苏玄看着满身污泥的尸体,若有所思的看了腾侃一眼。
第167章 真相!
如果夫妻之间恩爱有加,他会放任她这副模样吗?
怎么也应该帮她擦拭一下身上的脏污,换一身干净的衣物。
所谓的传闻,终究只是传闻啊!
但李斯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准备带着杵作去现场勘察。
“不用这么麻烦。”苏玄开口阻止了李斯。
李斯眸光一亮,“师兄,你可是找到了什么关键线索?”
苏玄摇摇头,目光看向腾侃,问道,“腾县尉,听闻你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腾侃明显愣了一下,眼眶泛红,喃喃道,“我和她一见钟情,事事都迁就她,我又怎么会不爱她呢?”
“那为何腾县尉在见到她的遗体时,连她身上的脏污都没有帮她清理。”苏玄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李斯闻言也发现不对劲,目光同样看向腾侃,希望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腾侃顿时语噎,目光游移,很快又面露悲色,解释道,“知道我夫人死讯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第一时间找出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合理的解释瞬间就打消了李斯的怀疑,他轻叹一声,觉得有些惭愧,他们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感情和睦,自己竟然还怀疑他!
他将目光望向苏玄,似乎在说,师兄,我们是不是搞错了?
看着怀疑人生的李斯,苏玄笑着摇摇头,“师弟,真相往往隐藏于事物内部,假象则往往外露于事物外部。”
“刑罚断案,并不仅仅只有循规蹈矩的方法,找寻真相,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随着话语的落下,苏玄打了一个响指,指尖陡然冒出一团火焰,他目光笔直的望向腾侃,与其四目相对,仅仅一瞬间,腾侃便目光呆滞,失去自我意识。
这正是苏玄从焰灵姬那里学来的火魅术!
刑罚断案,谁规定不能使用超凡手段了?
火魅术对付一个普通人,绰绰有余!
“你和你的夫人,当真如传言中那么恩爱吗?”他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
“恩爱?”腾侃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冷笑起来,“你说的是那个女人每天都对我颐指气使,每天都践踏我身为男人的尊严,而我还要装作无事人发生一样,每天哄着她,对她赔笑,如果这也算恩爱的话,我们确实相当恩爱!”
李斯双眸瞪大,同样一个问题,竟然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他看着苏玄眼中跳动着的火焰,目光闪烁,想着这大概率是江湖之上的武功技法。
他摆了摆手,让手下官吏将滕侃的一言一行记录在案。
滕侃胡须微微变的急促,“所有人都知道四屏风的故事,但事情的经过,压根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我喜欢的并不是她,而是绿儿,是她,硬生生将我们拆散,让我们天涯两隔!”滕侃神色愤恨,“当初我在咸阳投递名帖,以我的学识,本可在咸阳大展宏图,是她,借着她父亲的势力,将我调往偏僻之地,我从一个小吏做起,为了逮捕强盗,我身中数刀,险些身死,我本以为可以凭借功劳升迁,但没想到的是,最终却仅仅得到一个英雄的荣誉称号!”
“从那时我就知道,我再也回不去咸阳,我永远只能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当一个小吏,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从那些年长的官吏身上,我已经能看到我未来的结局。”
“直到有一天,那个女人给我写了一封信,她让我跪下求她,娶她为妻,自己就可以回到咸阳。”他双目赤红,胸膛上下起伏,“我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我恨不得手持秦剑,将她满门屠灭。”
“但她仅仅一句话,就让我冷静了下来,她说,如果我不这样做,她就会杀了绿儿。”
“那一天,我弯下了脊梁,卑躬屈膝的跪在她的面前,我丢掉了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但是我想,只要绿儿活着,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狰狞的神色突然温柔下来,似乎想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
“和她成婚之后,她每天对我挥来喝去,从未给过我正脸,我虽然回到了咸阳,但我却活的不如一条狗。”他悲声笑道,“这一切,我都可以忍受,直到后来,我这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在我成亲那天,那个女人,让人带着绿儿,躲在暗中目睹了整个过程!”他的声音变的咬牙切齿,好似要撕下她身上的每一块血肉,“她让我笑的开心一点,她让我和她动作亲密一点,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故意的!”
“她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没有见过比她更恶毒的女人!从那天起,绿儿便一病不起,哪怕我暗中请了最好的医师为她诊治,她还是在几个月后撒手人寰。”
他声泪俱下,悔恨交加,“在她的房间里,我找到了她的绝笔书,上面写着,今生今世,非君不嫁,君既已娶,妾埋黄泉骨,惟愿来世相见,两心相许!”
两行血泪从他的脸颊处滑落,“我错了,大错特错!”他双手捂住脸颊,显得绝望且无助,“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又怎会娶那个恶毒的女人?”
“我们就该同生共死啊!”
“绿儿死后,我也没了活下去的想法,我杀了这个恶毒的女人。”他眼里浮现处一丝解脱,“生不能同室,惟愿死能同穴。”
“为何你不反抗?”李斯问到关键问题。
“她的父亲,是咸阳令!”滕侃惨然一笑,“我怎么没有反抗,我试过了所有的想法,找了所有的人,可谁愿意为了一个无名小卒,去得罪位高权重的咸阳令呢?”
火魅术施展一半的时候,苏玄就停止了术法,后面的话其实都是滕侃自愿说出来的。
或许,他也是孤独的,想要找一个愿意听他倾诉的人。
“咸阳令到!”刚说咸阳令,咸阳令就到了。
这是一个蓄有胡须的中年男子,模样与赵高有几分相似,正是赵高的女婿阎乐。
他趾高气昂,怒气冲冲的过来,苏玄淡淡瞥了他一眼,就命令延尉府的衙役将其拿下。
“相邦大人,这是何意?”他眼眸微眯,散发出一股凛然气势,很显然,他拥有不俗的武功修为,他身边侍卫不用他吩咐就自主拦住衙役,与苏玄相互对峙。
“你有罪!”苏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提醒道,“反抗的话,罪加一等!”
“不知在下何罪之有?”阎乐面色一沉,反问道。
“本相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苏玄吹了一个口哨,原本暗中保护他的六剑奴眨眼出现。
“拿下!”
随着话音落下,六柄长剑架在阎乐的脖子上。
他将目光看向滕侃,一字一句道,“现在,本相为你做主!”
第168章 阎乐
“相邦大人,我秦国可是以法立国,你没有证据,凭什么捉拿我!”阎乐明显没有遭受过毒打,还有点不服气。
“他和你讲法的时候,你怎么充耳不闻?”苏玄语气冷漠,嘲讽道,“怎么,现在想着讲法了?”
阎乐面相难看,恶狠狠的看着腾侃,眼神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这个软骨头,谅他也不敢出卖自己。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今日的滕侃却是一反常态,将昔日旧事尽数道出,“去岁三月,我斩杀盗贼有功,本该升迁,你滥用职权阻止了我的晋升,是渎职之罪,斩杀盗贼一事当地县衙事无巨细的记录在案,我手中也留有手抄本,人证物证俱全!”
“这就是你的倚仗?”阎乐冷笑一声,“此罪本官就是认了,又能如何?”
“至多罚些俸禄,官降一级,这对本官来讲压根不痛不痒!”
对滕侃他至多不过使用了一些打压的手段,想要凭此扳倒他,远远不够,所以他有恃无恐。
“是吗?”腾侃从怀中拿出一物,“我本以为这件东西我死的时候都用不上,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拥有证据,没有足够身份地位的人出面,还是对付不了你。”
“苍天有眼,让我遇到了相国大人!”滕侃神色快意,“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阎乐看着有些熟悉的账本,瞳孔一缩。
滕侃畅快的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很意外?这本账本,就是我从你的女儿那里拿到的!”
阎乐眼前一黑,这个逆女!
“武库令赵部曾大量走私军械,但武器想要运出咸阳,怎么瞒的过身为咸阳令的你?”滕侃冷笑一声,“所以你们同流合污,这份账本上就明确的记录着你分获的利润!”
“走私军械,当受人彘之刑。”滕侃无比认真的为他讲解起刑罚套餐,“你的四肢会被砍掉,你可想象一下只有躯干没有四肢的模样。”
“你的眼睛也会被挖掉,变成空洞洞的模样,什么也看不见。”
“你的耳朵会被灌上铜水,铜水的温度可比火焰的温度高的多,你可以好好感受一下!”
“在这之后,你的舌头会被切掉,鼻子会被砍掉,你的声带会被破坏,最后,你会被扔进粪池,饱尝粪水的滋味,蛆虫会爬进你的四肢躯干,钻入你的鼻孔肛门,在你的身体里肆意横行!”
滕侃每说上一句,阎乐的面色便白上一分,直到最后,已经是惨无人色。
如此残酷的刑罚,是个人都承受不住。
苏玄接过账本,确认了真实性后便扔给了李斯。
李斯看了一眼后便面色难看,因为上面记载的不仅仅只有阎乐一人。
该死的蛀虫!
有师兄支持的李斯,无所畏惧,当即下令将阎乐捉拿下狱,另着人将账本上的相关人员尽数捉拿归案。
“相邦大人,我的岳丈是中车府令赵高,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您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饶了小人吧。”阎乐没有了之前嚣张的气焰,低声下气的求饶。
“原来是赵高赵大人。”苏玄别有深意的说了一句。
阎乐面色一喜,“相邦大人既然认识我的岳丈那就好办了!只要相国大人答应放过小人一马,小人必有重谢!”
“哦,你准备怎么感谢我?”苏玄开始套他的话。
阎乐比了一个三的手势,“三万两黄金!”
苏玄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手就能拿出三万两黄金,真正贪墨的钱只怕远超这个数字。
见到苏玄不说话,阎乐还以为是给少了,咬牙道,“相国大人如果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