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针？”
李昌平眉头微微一挑，转头看向李星云：“为何救她？”
“我……”
真正迎上这对赤金双瞳，李星云才感觉到什么叫头皮发麻。
那高高在上的冰冷俯视，甚至让他有股下跪的冲动，连握剑的手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但紧接着，一股暖流自心头涌起，帮他缓解掉这股压力。
他知道，这是血脉的力量。
这股隐藏于血脉深处的高傲，不允许他向任何人臣服。
李星云瞬间有了底气，解释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她们也只是与我口角几句，罪不至死。”
“心慈手软可成不了大事。”
“大事？”
李星云摇了摇头，而后自我揶揄地一笑：“我也不想成就什么大事，闲云野鹤，快活一生不好么？”
“这么说，你不想为你家人报仇了？”
李昌平继续发问。
但当他这句话问完，李星云却是脸色大变。猛的将宝剑拔出，向前指去：“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是谁派你来的？”
随后又看向身边的上官云阙：“你也是跟他一起来的，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我们是谁，你去藏兵谷可知晓一切。”
“藏兵谷？又是藏兵谷？为什么是藏兵谷？”
李星云连连后退。
这一刻，过往的所有画面在他心中连闪。
无数个问题瞬间撑爆他的脑海。
为什么宫变当日，所有李氏子孙覆灭，唯独自己能假死脱身？
为什么在这个连乞丐都活不下去的乱世，自己可以无忧无虑，在剑庐享受八年的安逸？
那后山上的黑色身影凭什么教自己武艺？
这刚刚下山，又为什么刚好能碰到千年火灵芝，玄冥教？
还有李昌平、上官云阙、姬如雪、不良人、藏兵谷以及龙泉宝剑。
这个世界上所有所有的一切，为什么都围着自己而转？
自己是天才么？或许是，但一定不如李昌平。
自己很强么？也许强，但一定不如那后山的黑袍身影。
那又是为什么？是因为这一身血脉？
想到了某种可能，李星云嘴唇微微颤抖，额头上渐渐地浮满了青筋。
他在害怕，在恐惧。
害怕去藏兵谷后，迎接他的，会是一个足以将他压垮的大包袱。
他恐惧那些为他付出过后，得不到回报的失望眼神。
他只想逃。
逃回剑庐，然后把自己像鸵鸟一样埋起来。
哪怕就此不问世事，哪怕从此以后孤苦一生，亦不想去接那个重担。
嘭……
对于李星云的退缩，李昌平毫不犹豫欺身而上。然后狠狠一拳将其打飞。
“懦弱之辈，你不配做他的子孙。”
说话间，他再次向李星云走去，一把薅住衣领将之提起来。
“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为你付出么？知道你家人和李焕为什么会死么？”
“因为他们弱小。这个世界，弱小便是原罪。”
“玄冥教那侏儒，功力至少大天。梁国之中，亦不乏大天之上的存在，你拿什么报仇？拿什么保护你身边的人？”
李昌平一脸讥诮之色。
“莫非是让旁人替你卖命么？可你又拿什么去回报他们？一句轻飘飘的感谢？还是你那不值一提的梦想？”
“我……我……”
李星云我了半天，却是眼神越发黯淡，一句话没说出来。
这个时候，陆林轩跑了过来。
她怀里还盘着粉嫩小蛇。
先看看李星云，虽神情低落，但没什么大碍。
这才迟疑道：“昌平，我师哥他……”
从刚才那么一大段对话，再加上李星云的反应。陆林轩即便再笨，也大概猜到这位师哥身份比较特殊了。
“大唐皇子，前朝余孽。”
李昌平并没有隐瞒，只八个大字就把陆林轩震的心神晃动。
连怀中的蛇苗都似是感觉到地震般，慌张窜回主人怀里。
李昌平的赤金双眸立时漆黑如墨。
随着杀意收敛，内力平息，背后的血发也缓慢变回黑色。
整个人仿佛又回到往日，像极了那种文弱的书生。
第28章 选择
“师哥，你竟然是前朝的皇子耶～”
陆林轩瞪大眼睛，甚至对这个朝夕相处过的师哥感到有些陌生。
李星云却是颓废的摇了摇头：“陈年往事罢了，没什么提的必要！”
“没有提的必要？我看是不敢提吧？”
没等他说完，李昌平是直接打断，唇角微透些许嘲意：“怎么？怕背上那沉重的负担？怕扛不起泼天重任？怕自己的无能使这乱世更乱？怕自己被千夫所指，万民唾骂？”
“不要再说了！”
或许是最后的遮羞布被无情掀开，李星云恼羞成怒，狠狠挥起一拳。
却被李昌平轻描淡写的接住，紧接着手腕一翻，不可抵挡的巨力便将他甩飞出好几丈远。
“咳咳……”
李星云捂着胸口坐起来，嘴角淌落下一缕鲜血。在抬头看到俯视自己的一双眼睛后，先是有些屈辱的握紧拳头，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颓然松开。
“我当然愿意救这天下，但我知道我的本事，我只有不怎么精通的医术，只可救人，无法救世。”
“这就是你的答案？”
李昌平眼里不屑之意更浓。
“那凭什么，太平年代你们能坐享民脂民膏？今逢乱世，却又可以安稳去做那缩头乌龟？你父母兄弟都为他们所造之孽买单，你又凭什么能活下来？”
“闲云野鹤？悬壶济世？真是好伟大的抱负～”
“被乱世祸害的百姓可愿意？被你家坑死的忠臣良将可瞑目？还有如今，依旧心往盛唐的人。这就是你给他们的交代？”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李星云这副样子，李昌平莫名烦躁。
既有怒其不争，又似哀其不幸。
哪怕此刻他站起来狠狠辱骂自己，哪怕他拔剑朝自己刺来，也比现在坐到地上沉默要强的多。
见他依旧不说话，李昌平继续说道：
“大业六年，突厥数十万大军围困雁门。上至隋帝，下至十五万军民，皆惊骇惶惶。那时，他比你年轻，却敢提刀上马，只给晋阳留下一骑绝尘的烟土。”
“虎牢关下，他只有三千五百玄甲骑，亦敢冲杀窦建德十万大军。”
“玄武门血迹尚未干涸，里里外外人心惶恐不安。他却孤身独往，签下渭水之盟，才争取到三年缓冲期，以至日后大败突厥。”
“他面对数十万大军尚面不改色。没想到他的子孙，会有一天沦落到此。居然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大唐的皇子？不会是李焕从中作梗，夹带私货了吧？”
之前几句话李星云还没什么反应，但当说到最后一句，猛的一蹦老高，怒吼道：“不许你侮辱李焕。”
与此同时，宝剑出鞘，一道清冽的寒光直扑李昌平面门。
李昌平不怒反喜。但手上动作却是不慢，只用两指一夹，宝剑再无法寸进。
“终于有点样子，不过你这剑，慢到快要让我睡着。还有，你心中毫无杀性，是将来想用身边人的命铺路么？”
“但我至少不是你那样的刽子手。”
见拔不回剑，李星云干脆欺身而上。
可还没等他拳头挥出来，整个人便再次倒飞出去。
一棵碗口大小的树当即被拦腰撞断，他捂住肚子靠在树桩上半天没站起来。
“做刽子手有什么不好？当我之脚下，只有臣服与死亡时，哪一个还敢说我是刽子手？”
李昌平稍稍用力，被他夹在双指的剑竟从剑锋开始寸寸断裂。
无数冒着寒光的锋刃掉落，将其脚下青草全压弯了腰。
“你……”
李星云挣扎着想站起来。
但此刻，眼看事态将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上官云阙待不住了，连忙快走几步将他扶起。
“好了好了，星云，那么大的重担也不一定要你背嘛，咱们还是先去了藏兵谷再说。”
李星云一言不发，只是捂着受伤的部位，默默低着脑袋。如行尸走肉般挪动脚步。
终归方向是正确的，李昌平便也没去过多在意。
今天这一番对李星云打击确实会很大。
虽然他往日引以为傲的自信在这一刻被无情击碎，但也相当于把两条路清晰的摆在了他面前。
是继续去逃避责任？
还是前往藏兵谷接受自己的宿命？
这两条路无论选择哪条，李星云都会失去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