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三花猫也低头,放下木球,抬头对他喵了一声,这才重新叼起来。
“那就委屈先生。”
刘姓中年人这才带着他前去。
众多工匠从山下来此处修建道观,与被官府征召前去赋役的苦工们不同,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刘公大气,高山人淳朴,也给他们准备了红米干饭,加上一桶杂菜,里头隐隐可见一些细碎的鱼肉,汤水泛红,闻得到酱油与醋味,便也算一顿好菜了。
道人盛了一碗,坐在道观门口吃。
刘姓中年人与他一样。
三花猫蹲在旁边,面前摆着自己的小碗,里头也是红米干饭与带着汤水的菜叶,低头吃得吧唧吧唧响。
昨日那名匠人前来与道人搭话,亦有别的工匠来与刘姓中年人问好。
在这个地方,四周嘈杂,自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刘公端着碗,迎着前方的白云,一边吃一边给他讲述自己对道观的规划,又请了山中哪些隐士高人前来观中主持与修行,哪些同意了,哪些拒绝了,拟让哪位做观主,不知好与不好。
宋游亦是与之闲谈。
既有气氛,又有美景,如此一来,即使是清淡的大锅饭,也是吃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碗中就见了底。
“工匠们都像饿死鬼,先生若是没有吃饱,想要再添,可没有了。”
“多谢刘公招待,已然吃饱了。”
“饭菜粗陋,委屈了先生。”
“刘公哪里的话……”
“先生乃是神仙高人,既然到了这里,又再遇上了,刘某斗胆,请先生为道观题名题字。”刘姓中年人顺势说道。
“题名题字?”
宋游闻言却是笑了。
“在下的字虽然不差,却也绝然称不上好,甚至比起如今我家猫儿也难说胜之,在下可没有脸面应下刘公之请,为这间道观题名题字。那样以后若是我们再来这里,看见道观门口挂着在下的字,定会羞愧的。何况山中隐士高人无数,多有擅长书画的,刘公不妨请他们相助,也好为道观添一些文气雅气。”宋游如实说着,只是顿了一下,又说,“然而刘公热情招待,道观如今又新成,却也不好不做报答。”
宋游低下头,看向了三花猫。
刘姓中年人也随着他看向三花猫。
三花猫刚刚吃饱饭,正在梳理毛发,木球就放在她的旁边,似乎已经被她玩腻了。
察觉到自家道士的目光,她也仰起头来,和道人对视,眼光闪烁几下,轻松就明白了道人的意思,随即伸出爪子,拨了两下旁边的木球,将之从自己的脚边拨到了道人的脚边,随即继续舔梳脖颈毛发。
刘姓中年人看得一愣,不明所以。
至于道人说的他的字比起自家猫儿也难说胜之这种话,自然是被刘姓中年人当成了玩笑话。
“在下曾经去过竞州一家道观,观中有一棵古树,颇为雅致。至于去的别的道观,似乎很多观中也都种着有树,既雅致,又养心。”宋游转头打量着里头这间道观,“既然刘公道观新建,正好,我家三花娘娘在断崖绝壁前捡到一棵树种,颇为奇特,也许正是缘分。我们便为刘公在观中植下一棵树吧,只愿其能长久长青。”
刘姓中年人闻言,也连忙拱手:
“那便多谢先生。”
“刘公客气”
随即道人弯腰捡起这棵树种,又叫上三花猫一同,在道观外院中间寻了一个位置,拱手请三花猫帮忙挖出一个土坑,将树种埋下去。
覆上薄土,浇上一大桶水。
道人又请檐上燕子相助。
燕子飞来站在树种旁边,不见什么动作,然而眨眼之间,树种就已生根发芽,顶出了土层。
仅是一小会儿,嫩芽就成了小树。
片刻的功夫,就有人高了。
此时道观中的工匠们才觉得惊讶,纷纷围过来查看,神情稀奇,如庙会上看戏法。
查看之间,小树已长成大树。
树冠亭亭,如帝王华盖。
在未建成的道观中洒下一片阴凉。
第661章 燕子比三花娘娘聪明
“我们也该走了。”
“这就走了?还说晚上在村寨中摆一桌席面,与先生叙叙旧呢……”
“实是还有别的要事。”
“先生此来是……”
“真龙有遗赠,在云池中,特地来取。”
“……”
刘姓中年人一听,顿时不敢多问什么馈赠,也不敢多留道人,生怕耽搁神仙要事,只得拱手:“便多谢先生妙法赠树。”
“多谢刘公款待才是。”
道人与之回礼,这才转身而去。
不知是山上工匠向来勤奋,还是因为刘公到来才特地如此,才刚吃过午饭,很多人竟是连午睡也不,便又开始顶着山中烈日劳作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回荡在山间,又伴随着对于道人所施法术的议论。
准确来说,与道人没有关系。
树种是三花娘娘寻来的,坑也是她刨出来的,土也是她埋的,施术的则是燕子,道人只请看热闹的工人浇了一桶水罢了。
“那叫什么树?”
走出一些距离,身后的讨论声听不见了,敲击声、锯木声也变得模糊了,就连最响亮的吆喝声也明显变远,三花猫才仰头对道人问道。
“我也不知道。”
道人低头如实回答她:
“不过在山中修道观是好事,尤其是在这里修,修供奉真龙的道观。因此很多年后,世人仍会因此记得这里曾是云州龙腾之地,前方环山云池之中曾住着真龙。虽然在那时候,真龙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里风景也好,道观风景相得益彰,既适合山中人清修,后人想必也会喜欢。若有繁华盛世,道观尚存,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到这里。
“植树也是好事,世间简单小事,比植树更好的实在不多。树能活不少年,而且不会走,也许很多年后,三花娘娘和燕子再回到这里,还能看见自己当年亲手所植之树,到那时,感觉会很奇妙。”
道人语气平静,拄杖边走边说。
燕子飞了下来,落到前方树枝上。
猫儿也仰起头一眨不眨的把他盯着。
“会很奇妙?”
“是……”
“什么是奇妙?那是什么感觉?”
“不可言说。”
“是什么感觉?”
“妙不可言,说不出来,说出来三花娘娘也体会不到。唯有到了那时,三花娘娘来到这里,自然而然就能明了。”
“唔?”
猫儿严肃的看向他,又扭头看向旁边燕子,觉得不对劲:“但是燕子好像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三花娘娘如何知晓?”
“看他样子就知道了。”
“因为他……”
道人也看向燕子。
一时却不知如何答。
燕子则扭过头,张开翅膀,将脑袋伸进翅膀里,装作梳理羽毛。
“你是不是偷偷给燕子讲了?”
“绝无可能。”
“那是为什么?”
“可能燕子与猫不同。就像人与人之间,有人有所短,有人有所长,本就有所差异。”
“……”
猫儿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收回目光,满不在意的说道:“其实三花娘娘知道,燕子虽然小小一只,但是比三花娘娘聪明。”
“扑扑扑……”
燕子顿时扑扇翅膀飞上了天。
“三花娘娘怎能如此说呢?燕子确实机灵细心,然而也只是各有所长罢了。”
“唔……”
猫儿摇头晃脑,摇晃着往前走,随即停下来,左右看看,又问道人:“我们接下来又要去哪?”
“去鼎山。”
“鼎山!”
猫儿重复着道人的话,篷然一声,变成人形,取出了小旗子。
山中有白鹤展翅。
鼎山在大晏腹地,长京所在的昂州,距离长京有八百里,自古以来,既是神灵登天路之一,也是帝王封禅之地。
……
大罗天,凌云殿。
天宫看似安静了一些时日,实则暗流涌动,每天气氛都和原先不同。
无论大神小神,有德无德,对于人间伏龙观当代欲行所行之事,都十分关切。
就算抛开金灵官与火阳帝君接连战败、一个身死道消一个闭门养伤这等大事本身具备的八卦属性不谈,所有人也都清楚,这件事直接决定着今后天宫与天帝的命运——若是伏龙观当代得胜,天宫自然要大变,就算伏龙观当代失败,根据天宫的损失大小,天宫也会有所变化,甚至可能伏龙观当代失败,天帝也可能失权,再次换一个别的什么大帝。
因此上朝之前,散朝之后,往往都聚在一起,或隐晦或直白的议论。
像是人间朝廷一样。
然而天宫百官又与人间百官不同,人间百官皆是政客,天宫百官俱是神灵,相比起前者,后者更看重德行功绩。同时在天宫体系之中,虽有神灵之间也有神权神职的高低,带来的差距却并没有人间那么明显,有德之人常常互相敬重、吸引仰慕,因此许多神灵离了凌云殿,在好友面前大多都是没有负担的谈论,虽是天宫神灵,可立场却并不一定在赤金大帝这方。
神灵之间,为民者更多。
同时古话说得好,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在有德行的人之间,体现得尤为明显。
今日又有消息来,传入凌云殿。
百官皆已散去,只剩天帝与几位神君。
“鼎山也被封堵了?”
“正是……”